分手

  吴皓将快出口的惊叫憋回去,拉着完全不在状态的女友往久村牌坊那儿狂奔。
  毒香林只觉自己眼前快速闪过一帧一帧如同定格电影般的画面,却什么也没有抓住。
  但她清楚的是,这些都和她之前做的梦有关。
  那些……真的不止是梦吗?
  她已经在努力回想,可是一无所获。
  “香林,再跑快一点!”男孩大喘着气催促,好不容易跑出了一大段距离,他再次回头确认毒曼有没有追来。
  祂还在身后。
  吴皓有些绝望地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甩开这个不知道是人还是鬼的家伙。无论他怎么加速跑,祂永远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徐徐走来,像因趣味在戏耍猎物的猫科动物。
  虽然不知道祂还在打什么算盘,他还是咬牙抓着毒香林的手往牌坊出口冲了过去。
  从雕梁画栋的牌坊底下穿过的刹那,他不知为何有一种到达跑步比赛终点线的解脱。也许是他的心理作用,他觉得村外的空气都与牌坊里头的截然不同。
  毒香林在离开久村的那一瞬间,感觉自己的身体像被抽离出什么了一样,双腿一软跪在了泥地上。
  “香林!”吴皓还不敢松懈,抓着她的手臂往上拽,“我们再跑远一点!”
  “香林。”是叔叔的声音。
  毒香林扶着额一点点回头,看见叔叔静静站在高耸的牌坊之下,没有再往前一步。
  祭司大人向她伸出了一只手。在朦胧的月色下,她眼前的叔叔都变成了重影。
  此时的叔叔和梦中青年在她眼前同时出现,然后渐渐重迭成一人。
  “香林,到我这里来。”
  叔叔的声音和青年的声音同时在她耳边响起。
  这也是……以前发生过的事情吗?那她以前是怎么回答的呢?
  “叔叔,我……”女孩嗫嚅着。
  今晚发生了太多事情了。吴皓发现了久村的异样,叔叔的死亡证明,还有她不断闪回的幻觉……而这复杂的一切都好像把她裹挟在里面,等着她做至关重要的决定。
  可是她也身在谜团中看不清真相啊。毒香林抱着头蹲下,忍耐着刺痛。
  祂好像……不能出这个牌坊?旁边的吴皓胆战心惊地看了好一会儿,发现那个牌坊下就好像有一条无形的界线一样,将毒曼挡在了内侧。
  不然的话祂大可以趁毒香林摔倒的时候,向前走几步把他们俩抓住啊!
  发现了这个关键的秘密,吴皓才有了些真正逃出来了的实感。他仗着这个,大胆对女友说道:“香林你别被祂忽悠了!祂就是邪门玩意儿!不过你放心,祂好像是出不来的,我们安全了。”
  “呜……”女孩的头越来越痛,内心深处好像有一个薄弱的地方裂开一条小缝,从里面弥漫出她自己都从未察觉到的另一段记忆。
  她抬起头,眼前叔叔的身影很是模糊。是现在的他,还是十年前的?
  “……叔叔?”她试着喊了一声。
  “嗯。”毒曼应道,垂下眼睑看着跪在地上痛到流泪的她,眼中有些心疼怜悯,“香林,不要哭。”
  “香林,你以后还会回来看我吗?”她耳边多了一道脆生生的稚嫩声音。抬起头一看,叔叔旁边似乎还出现了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眼含泪花,对她挥着手似在告别,“香林,你长大以后一定要回来找我玩呀。”
  “丽雅?”毒香林认出是小丽雅之后,眼泪倏忽流下,连她自己也不明白这喷涌而出的悲伤是为了什么。
  她和丽雅很久以前就认识吗?
  “丽雅,丽雅……呜呜……”毒香林对着小丽雅不住地呜咽,她心里有一个强烈的感觉,她一定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没有想起来。
  可是无论她再怎么努力回想,脑子里关于八岁的记忆都是一片空白。
  “香林你在干什么呀?中邪了吗?”吴皓不知道女友在哭着说些什么,惊悚地看向没有再动过的毒曼。
  难道就算祂出不来也能施展邪术?
  毒曼轻叹一声,从口袋里抽出一张手帕,“擦擦眼泪吧。”
  “别过去啊香林!”虽然女友还没动作,吴皓先把她按住,“过去就是自投罗网,别听祂说话了,我们快走。”
  “叔叔,我们以前真的认识吗?”等头痛缓和一些,毒香林干脆开门见山发问。
  她已经无力再去探究梦境的真实性,她也顾不得叔叔会怎么想,会不会用新的谎言来骗她,干脆直接问了出来。
  “香林,我们之前的约定依然成立。”祭司微微侧头,看向远处山峦边上泛起的第一缕日光,“而你想要的答案,也会在约定完成的时候到来。”
  之前的约定?毒香林若有所悟地摸了摸自己的后颈。那里的喜神印记在微微发烫。
  是呀,她还有印记没有消除。等到消除印记,她才能真正离开。
  如果要在叔叔和吴皓里选一人来帮她消除印记的话……
  女孩看了看身边满头是汗的男友,又看向了牌坊下站着的男人。
  太阳已经逐渐从山那头升了上来,光明再次出现在这片大地上。毒曼依然站在那里没有动,执着地向她伸出了手。
  之前凌晨逃跑时的鬼魅气息也在阳光下一扫而空,现在的他只是一个在等待妻子回应的丈夫。
  只有暂时留下来,她才能找到一切问题的答案,才能解决自己后颈的印记。毒香林闭了闭眼,心中已有了选择。
  “……喂!香林,不是吧。”吴皓不可置信地大喊:“你还要回去?!”
  “吴皓,对不起。”毒香林握紧拳头,含着泪对他勉强露出一个笑来,“我想我们分手比较好,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可以处理好的。”
  吴皓气极反笑,“分就分!反正这是你们家的破事,你们一家子妖怪!”
  男孩口不择言说着伤人的话,毒香林的脚步停了停,还是头也不回地走到了叔叔面前。
  其实她的脸上已经都是泪痕。
  现在的眼泪无关头痛和记忆,告别自己的男友对她来说始终是一件难过的事情。
  吴皓已经正式成为过去式。就算她消除印记回校,也回不到从前了。
  “香林,我们回家吧。”毒曼用手帕擦了擦女孩的小脸,牵着她的手往回走。
  已经离村口牌坊越来越远,但毒香林始终没有再回头。
  走到家门口,女孩才想起自己和别的男孩跑掉这件事很是不妥,有些后怕地甩开了叔叔的手,往后退了几步,拉开了距离。
  “现在才想起来害怕了?”毒曼哑然失笑,“你要先去换身衣服,还是跟我去书房看看死亡证明是怎么回事?”
  她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睡衣上到处都是土渍,一定是刚才她跌到地上蹭的。可死亡证明……
  注意到女孩惊讶的眼神,毒曼有些了然,“我想吴皓能查到的,大概只有那份证明了吧。”
  “叔叔你怎么……”吴皓明明只跟她说过。
  毒曼的笑意不减,用稀松平常的语气说道:
  “因为,那是我在人世间唯一的【记录】。”
  等到她换好衣服去书房,叔叔正在书柜上仔细翻找着什么。
  “唔,找到了。”他抽出一张纸递给了她,“就是这个。”
  纸张已经有些泛黄,但上面的文字还清晰可见。
  这就是叔叔的死亡证明。
  “香林你还记得喜神的故事吗?”毒曼问道。
  她当然记得。在久村遇到灾难的时候,一位青年献出了头颅和双手,召唤出了喜神。喜神用神力帮助村民们度过危机,从此也被大家供奉了起来。
  “在故事里,青年的后代被喜神特别优待,赋予了神力,成为了祭司。”毒曼指了指自己,“就是我们这一脉。”
  这是叔叔第一次亲口承认传说中的青年就是他们的祖先。
  “从此以后,青年的每一代后人里,都会有一个孩子继承从喜神那里获得的神力,出任祭司。但,喜神的宠爱是有条件的。”毒曼从她手中抽走那张死亡证明,“继承了神力的孩子,在一出生就会死去。”
  听到“死”字,毒香林心一颤。她忍不住发问:“所以说,叔叔你现在到底是什么?”
  “是人。”毒曼大手抚上女孩的脸,阵阵热量从掌心传递过去。
  “一出生就要作为凡人死去,然后作为供奉喜神的祭司复生。”他平静地叙述着,“将自己献给神明,这就是成为祭司的代价。”
  “而这死亡证明,更多的是一种祭司已经不属于人世间的证明。”毒曼看着这一纸文书的时候,脸上没什么表情,让人捉摸不透,“但是实际上,我还活着。”
  虽然死亡时的痛苦会如附骨之蛆般伴随终生,但这种小事,不提也罢。
  毒曼弯了弯唇哄道:“所以,我还是活人。要给你抽血去医院里验一验吗?”
  “叔叔,你……”毒香林把那张证明拿了过来看了又看,“所以,之前吴皓相机里拍不到你是真的?”
  “是。”
  因为人间的工具根本留不住他。
  “还有刚才吴皓说你出不了久村,也是真的?”
  “是。”
  因为他已将此身心奉神明。
  “叔叔你明明可以跟我直说的啊。”毒香林都不知道要作何感想,心疼和生气像打翻的调料瓶已经混合在一起,“你不跟我说,我看到那些诡异的东西当然会害怕呀。”
  “我并不想吓到你。”毒曼将女孩抱住,“只是觉得你是要离开的,这些东西不必知道。”
  所以,叔叔不是什么妖怪。而她没有去求证就跟着别人逃跑了。但叔叔没有凶她,而是好好跟她解释清楚。
  毒香林觉得自己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曾经有无数次她都觉得自己要惹叔叔生气了,可是他都以最平和温柔的姿态包容了她。好像在他对她是没有任何底线可言的。
  “叔叔,”她在他怀中闷声闷气地说道:“我和吴皓跑了你真的不生气吗?”
  “不会。”
  她忽然很想知道叔叔到底能对她容忍到什么程度。
  女孩的小手搭在祭司的劲腰上,然后像小鱼一样往里滑去。
  毒曼的呼吸乱了几分,“乖宝?”
  如果她再任性一点,也许能够知道更多事情。
  但毕竟是第一次主动做这种事,她的脸也很快变得红如晚霞。
  女孩的手来到男人的胯下,轻轻握住了那根沉睡的巨龙。
  肉茎很快在她手中膨胀变大,一跳一跳地展示着自己的兴奋。
  “叔叔,”毒香林抬起头,在他几乎要将她吞噬的眼神下开口,“我还有问题要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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