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荣是生是死,歌细黛并不在意,她在意的是她突然发现,她在他的心里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神奇。她改变不了他的,也影响不了他的决策。无论她是冷静的、可怜的、温柔的……,无论她怎么做,他依旧果断坚硬,绝不会为她改变。是的,他改变过,好像是因为她,而其实呢,是因为他要改变,而不是她改变了他。事实上,他一直很清醒,他的意志无法动摇。
多么的不自量力,多么的异想天开,多么的滑稽可笑。歌细黛不禁又笑了,笑得无比自嘲。他总能轻易的摧毁所有人的自信。她突然发现自己犯傻了。
景玄默的眸光复杂隐忍,握着她双肩的手在悄然颤抖,柔声的道:“你可以发展你的势力,并非只能借用他,对不对?”
歌细黛只是一笑,渐渐的收起了她的情绪,渐渐的恢复了清醒,她挣脱着他的禁锢,冷静的道:“你弄疼我了。”
景玄默连忙松开手,忽而又轻握着她的肩,轻揉着刚才紧握的地方,“对不起。”
“时辰不早了,太子若要杀谁快去杀吧。”歌细黛抬手轻挥,将他的手从她的肩上挥去,就像是弹去灰尘般,“我好困,要回去休息。”
“他非死不可,因为他一再挑衅我,他放出那些毁你名声的谣言时就该死,在广和园里的小岛上有冒犯你的想法时就该死。他竟然还敢在我的大婚前夕掳走我的准新娘,布置那间该死的洞房。”景玄默捉住她的手,字字冷硬,“他触犯了我作为男人的底线,我这次绝不能饶他。”
歌细黛浑身一颤,底线,男人的底线,那是关于男人的尊严。自己的准新娘在大婚前夕被别人觊觎,怎么能有男人能忍受?!如果他饶了景荣,他将永远在景荣面前抬不起头。然而,景荣却早已在景玄默面前尊严尽失,可是,景荣依然在拼尽最后一口气,不顾尊严的试图近她。
景玄默郑重地道:“请你能理解我。”
理解?歌细黛能理解,他是在为他的尊严而战,因为有人触犯了他的底线,她缓缓地道:“我也请你理解我。”
景玄默一怔。
歌细黛眸色平静,微笑道:“你看,我们现在就有了矛盾冲突。你决心让他死,而我想让他活着。太子殿下,你说他到底是活还是死?”她又是一笑,“以后这种事会有很多,你有你要维护的,我有我要维护的,该怎么办?”
景玄默答得干脆,“我能妥协的,我都会妥协。”
歌细黛鼓了鼓掌,赞道:“漂亮,说得很漂亮。”
“此事,我不能妥协。”
“我知道,”歌细黛淡淡地说,“我知道在以后,你不能妥协的事还有很多很多。”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随着她纵身跃进夜色,已轻得只有余音尖锐的刺在他的心坎上。景玄默满眸的痛意,浑身冰冷的在颤抖,望着她的背影越来越模糊,他从未有过的恐惧在悸动,他不愿与她不合。
歌细黛的心沉凉沉凉的,其实她完全可以理解他,即使换作是她,有人如此触犯底线,她也是不饶恕的。只是,她的心就是很痛,她仿佛看到了他们的以后——纷争、隐忍、不得已、无可奈何,两个人仅是爱情是不够的,要有足够强大的后盾去支撑这份爱情走得久一些。这种后盾,对于她而言,就是:绝对的清醒以及绝对的权势。
留连宅寂静的可怕,景荣的暗卫都已被杀,太子府的暗卫在院内院外值守。
屋内是三个男人各自而立,喜烛还在燃着,一眼看过去,诡异得森寒。
“师父,”歌细黛于院内轻唤着,当宁潜看过来时,她轻松一笑道:“我们回去啦。”
“好。”宁潜的软剑已收起,倾刻间已移身出屋。
景荣深深的看向歌细黛,万般情愫都在眸色里翻滚着,他所有的不甘都随着他的血液在狂奔不止,狂奔不止。
当他们要离开时,景玄默到了院中,清声道:“请留步。”
闻言,歌细黛驻步于原地。
景玄默走近了她,俯在她耳畔道:“他今晚的初衷对我们而言是莫大的污辱,有一千种杀他的方式,我选第一千零一种,只为让你知道,这次我真的无法妥协。”他的气息紊乱,“若还能有以后,至于我是否会妥协,你且等着看吧。”
歌细黛一怔,“若还能有以后?”
景玄默只是点点头,说了句:“你先回去休息。”
不等歌细黛细问,景玄默便转身走开。他从暗卫手里取了两柄剑,阔步进了屋内,将一柄剑递给景荣,目光清冷,语声平静:“这间屋子是你的墓穴,或是我的。”
熙华愣了愣,“太子……”
“退下。”
熙华迟疑了一下,看到景玄默的决然,只有叹了口气,出了屋,将屋门关上了。
景荣接过剑,闲适的一笑,“想不到你竟然真的爱她,那么的在乎她。”
“拔剑。”景玄默一个字也不愿再跟他多言。
剑光一闪,红烛火熄灭了。
在院中的众人都紧紧的盯着屋门,有些诧异。
熙华重重的拂袖,暗生愤意,口吻生硬的道:“太子要跟闲清王单独对决。”
歌细黛用力的捏着手指,整个人在抖。听熙华的口气,景玄默根本就没有赢的把握,而他却还义无反顾的要证明给她看,只为了要让她知道——他是一个男人,有人猖狂的冒犯了他的女人挑衅他的底线,他绝不妥协,并用男人的方式去迎战。
景玄默抛开了他的身份,抛开了他的立场,此时,只是一个男人,有血有肉的男人。
歌细黛大口的喘着气,她的心疼得紧窒。她是知道他的,他以前从不屑于解释,无论杀谁都是果断的杀了。无论做任何事,从不喜欢讲理由。现在,他总是习惯把他做一件事的原因都详细对她说个清楚,只为了让她明白他。他从来就不冲动鲁莽,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此次,竟然用性命冒险。
“熙华。”歌细黛的声音微微在颤。
熙华目光焦虑的看过去。
“我先回府了。”歌细黛说罢,扯住宁潜的胳膊,就飞身而起。她的意思很明显,让熙华快进屋去,去保护景玄默。
歌细黛走得很急很快,步伐错乱,若不是宁潜在旁拉住了她,她多次险些从高处坠落。
刚到歌府,歌细黛就道:“师父,帮我去……去看看。”
宁潜一言不发的去了。
她来是想说,‘帮我去救景玄默’。她没有说,因为,她不能仗着宁潜对她好,而让宁潜做些他不应该做的事。
夜已经很深很深了,歌细黛在卧房里来回的踱着,手指在不停的捏揉。
何必呢!歌细黛的心始终揪着,景玄默何必要冒险,何必要冒险。他完全可以让熙华与暗卫们去杀景荣,他一直都冷血薄情的,索性就冷血薄情到底。他不是心心念的都是皇权龙椅,为何如此不惜命,却偏偏孤注一掷的证明给她看他的赤诚。她气极,气极。
时间真是难熬。
她猛得就走出卧房,想亲自去看看,刚到屋檐下,转念一想,如果熙华去保护景玄默了,被她撞到,会让景玄默难堪的。于是,慢吞吞的回到了卧房。
不如远远的看着,心中一定,她再次走出卧房。脑中忽然在想,万一被景玄默发现了她在暗处观察,就尴尬了。她便又再次回卧房。
如此往复了数次,索来冷静沉着的她,第一次像个手足无措的小女孩,拿不定主意的左右徘徊。
悬着一颗心的等待,痛苦无比。
歌细黛只有默默的忍受这种痛苦,渐渐尝试让自己平静下来,她相信景玄默会平安无事,这是一种带着祈求性质的相信。
终于,终于,终于有细碎的脚步传来。
歌细黛连忙迎出屋外,见奔来的是丫环田田。
田田知道太子妃等得很着急,赶紧将宁潜的原话传述了一遍,报道:“太子殿下受了重伤,闲清王败。熙华与暗卫并没有进屋里保护太子,是太子一人应战。太子殿下出闲清王府时,下了命令,将闲清王的暗卫的尸体全部放进了那间屋内,连同闲清王的尸体,一并放火烧了。将所有太子暗卫们到过闲清王府的痕迹都毁去了。此时,正在燃着大火,火势汹涌。”
“太子殿下受了重伤?”歌细黛的关注点仅在于此。
“无性命之忧。”田田答的是宁潜的原话。
歌细黛颌首,缓缓地回到了卧房,躺在床榻之上,闭上眼睛睡着了。
景荣死了,他没有死于束手无策的强权,没有死于敌众我寡的残暴,而是公平的单独对决。这是两个男人之间的决斗,赢者心安理得,败者无可怨尤。
闲清王府突然着了大火,大火烧死了很多人,闲清王景荣是下落不明,还是葬身火海?是谁放的大火?莫非是闲清王用瞒天过海之计逃出了闲清王府?又是为何而逃?诸多舆论将会在京城里成为谈资。朝廷会派人查,查不到任何有关太子府的痕迹,并且,表面上,太子殿下并不会杀景荣。到时候,景玄默会放出一些风声,使闲清王府大火一案更加的扑朔迷离,将成为悬案。
不可否认,在这场较量里,景荣已算得上尸骨无存。这是景玄默身为赢者,给他的最后一击。
天很快就亮了。
礼部的宫女早早的到了歌府,为歌细黛更喜袍、着喜妆,等吉时上銮驾。
歌细黛已准备完毕,在静候时,丫环青曼来了,禀道:“太子殿下与迎亲仪仗已出了太子府。”
闻言,歌细黛垂目微笑。
☆、第84章 《荣华无量》0084
一条大河,由于连日暴雨河水猛涨已形成泛滥。在这条大河旁边,劳累了一天
的老摆渡工正疲惫不堪地躺在他的小屋里睡觉。午夜时分他被一阵大声说话声吵醒。
他听出,有旅客想坐渡船过河。老摆渡工跨出门外,看见有两大团磷火正在岸边的
小船上空悠悠荡荡地盘旋。他们说,他们事情紧急,想马上赶到对岸。老渡工没有
迟疑,立即撑船离岸,以惯常娴熟的动作驾船送他们过河。这时两团磷火发出一阵
咝咝声,他们开始用一种完全陌生的语言敏捷地互相交谈,时不时还发出一阵阵响
亮的笑声,而且他们一会儿跳到船帮上,一会儿跳到船的坐板上,一会儿又跳到船
底板上,他们不停地蹦蹦跳跳,一刻也不肯安静下来。
“船在摇晃了!”老人喊道,“如果你们这么不安分船会翻的,赶快坐下,你
们这些鬼火!”
对于老人的苛求他们发出一阵大笑,他们嘲笑着老人,同时来回折腾得比刚才
还要厉害。老渡工只好忍着性子任他们胡闹。不一会儿,船到达了彼岸。
“这是您的辛苦钱!”两位旅客喊道,说着,许多闪闪发光的金币落进湿漉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