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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从那天起,钱雍曼彷彿又看见那个刚进大学的姜成瑄,无论何时总是那副淡漠的模样,就连影子感觉都淡了许多。她的心底油然生起一种不好的预感,感觉姜成瑄随时会消失不见。这份担忧让她不得不隔三差五地就跑来学校找姜成瑄。而赵佳萱在来过一、两次之后,便再也不肯来了,因为这样的小学妹让人看得心疼不已。
    在这提心吊胆的情绪中,姜成瑄总算如钱雍曼所愿地唸完了大三。暑假的前夕,钱雍曼特地请一天假,想来看看姜成瑄暑假有什么安排,如果她想回家,还可以送她一程。但这只是表面上的藉口,实际上钱雍曼是想探探姜成瑄的老底,以防万一暑假过后见不着姜成瑄回来,至少还知道去哪里抓人回来上课。
    当姜成瑄提着便当晃回住处时,看到守株待兔的钱雍曼,不禁愣了下。每次看到钱雍曼,总让她忍不住想起那个人,久而久之甚至在钱雍曼身上找到一些和那个人相似的地方。
    「学姐,你怎么来了?今天不上班吗?」姜成瑄看了下手錶,才上午十一点多,还不到钱雍曼应该出现的时间。
    「今天是学期的最后一天,我来看看你暑假打算怎么过,如果要回家的时候,我可以送你回去。」
    姜成瑄随手把便当放到书桌上,拉出椅子坐下,打开一旁矮柜上的电视和电视游乐器,这是她是林希政那里借来的,也是她的最新嗜好。打电动比看书更容易让人沉迷,也更不容易分心胡思乱想。
    「我不回家。」姜成瑄读出最后的记录,继续她的冒险之旅。
    对姜成瑄沉迷电玩这件事,儘管钱雍曼觉得不妥,却又觉得如果有一时半刻能让她暂时忘记傅品珍,似乎也是件好事。
    「要打工吗?」
    姜成瑄早把补习班的打工给辞,人都不在了,赚那么多的钱好像也没什么用。她摇了摇头,「钱已经够用了,不想再打工。」
    「整个暑假,你打算就这样窝在电视机前面?」
    姜成瑄转过头来,拿起脚边的一个袋子,「是啊。我昨天特地去买了好多游戏片,暑假可以玩个过癮。」
    如果是以前,姜成瑄在说到这样好玩的事时,脸上应该带着开朗的笑容,但现在她的表情却像高三生指着一叠的参考书,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
    「学姐饿了吗?」姜成瑄回过头去,继续操纵画面上的人物走动着。
    「是有一点。」
    钱雍曼正想提议一起出去吃点东西的时候,姜成瑄站起身提着便当,放到钱雍曼面前的茶几上。「这便当趁热吃。」
    「你呢?」
    「我还不饿,本来这是打算当晚餐吃的。」
    「晚餐就吃凉掉的便当?」钱雍曼不可置信地喊了出来,「我不在的时候,你都这样随便应付?」
    姜成瑄背对着钱雍曼耸耸肩,「这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你再说一次。」
    「这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钱雍曼为之气结。以前只是耳闻,没想到遇上了,还真是会气死人。根据傅品珍的说法,如果她存心闹彆扭,不管你要她说几次,她都可以脸不红气不喘一字不漏地复诵上几次。所以,钱雍曼还没傻到气死自己地再问第二次。
    她决定以行动表达自己的不满。她走过去直接拔掉插头,电视画面瞬间变暗。
    姜成瑄发出哀嚎,「啊!我好不容易才走到那里。」
    这大概是这段日子以来,姜成瑄所发出情绪最饱和的一句话。
    「不准再玩了。我们出去吃饭。」钱雍曼不由分说地拽起姜成瑄便要往外走。
    姜成瑄握着钱雍曼的手,却不敢太用力地挣扎,「我还不饿。」
    「不饿也得吃一点。」认准了姜成瑄不敢用力,钱雍曼使尽了全力把人拖出去塞进车里。
    吃完饭之后,钱雍曼也不放她回去,把人带到公园里头晒太阳。
    「会变黑的。」
    姜成瑄说着便要往树荫下走去,被钱雍曼拖回艳阳之下的长椅上。
    「你太白了,黑一点没关係。」
    见钱雍曼坚定的模样,姜成瑄自知今天是逃不了的,只好既来之则安之,仰着头靠在长椅的椅背上,准备接受阳光的洗礼。
    「小瑄,你还在生她的气吗?」钱雍曼知道问了必定会惹来姜成瑄的不快,但包覆太久的纱布总是要拆掉的。
    姜成瑄咬了咬牙,淡淡地说,「谁?」
    连认都不愿认了吗?钱雍曼叹了口气。「如果我说她有不得已的苦衷,你相信吗?」
    姜成瑄睁开眼睛,凝视着钱雍曼,过了许久才说,「有什么苦衷让她自己来说。无论是什么理由,从其他人的口中说出来,只会让我更生气。」
    拒绝沟通的态度如此明显,让钱雍曼再也说不出话来。
    「学姐,我口渴了。我们去买饮料吧。」姜成瑄没来由地冒出一句。
    如果钱雍曼早知道姜成瑄想买的饮料是这个,她会无情地让姜成瑄在太阳底下乾涸。
    「你是不是把便利商店里的每种酒都买来了?」钱雍曼的嘴角有抽搐的跡象。
    姜成瑄把两大袋的酒类放在脚踏垫上,「没啊。红标米酒没有买。」
    「算你狠。」钱雍曼发动车子,「你打算去哪喝?」
    钱雍曼知道,到了这地步,再劝姜成瑄不要喝,为时已晚。
    「回我那吧。喝趴了也不用费力抬人。」姜成瑄明快地表示,像是早就计画好了。
    钱雍曼想了下,「不行。回你那里你肯定又要一边打电动一边喝酒,我坐在旁边跟傻子一样。去我那吧。」
    姜成瑄无所谓地说,「随便。」
    桌上并列着两排各式酒类。钱雍曼喝下第三杯酒的时候,深深地有种被坑的感觉。
    「为什么我前面的这排都是烈酒,而你那边的都是低度数的酒?」
    姜成瑄挑了挑眉,「我是怕我要是喝掛了,吐脏了你的浴室,那多不好意思。」
    「所以,要是我喝到吐了,就是我自作自受囉?」
    姜成瑄机械式地扯了下嘴角,依然没什么表情地说,「学姐真是爱计较。」
    她一边说着,一边像玩华容道似地,把两排酒依序地大搬风了一番。不仅如此,还发狠了似的往自己的杯子里混进各式烈酒。
    钱雍曼用手掌覆盖住姜成瑄的杯子,「你想喝到酒精中毒吗?」
    「不会的。」姜成瑄似笑非笑地说,「学姐想算一下这杯里的酒精浓度吗?」
    酒精像水泥般地石化钱雍曼的脑筋,即使她想算都心有馀而力不足。她摆摆手说,「算了。喝慢点,不要再玩乾杯的游戏了。」
    「好。」姜成瑄爽快地答应了,却又豪迈地乾了那杯大杂烩式的烈酒。
    钱雍曼用力地瞪着姜成瑄,「你是故意在气我吗?」
    姜成瑄的脸上浮上一层哀伤,「学姐……就让我再放纵一次好不好?我答应你,明天醒来之后,我会认真过日子的。」
    对于姜成瑄的哀求,钱雍曼已经不知道该不该再相信了。就像癮君子一样,姜成瑄每次情绪到达某种临界点时,便会做出些疯狂的事。有时钱雍曼甚至怀疑姜成瑄是不是刻意地想激怒她,好让她彻底放弃她。钱雍曼始终没有停止拉住姜成瑄失去理智的脚步,却也一次又一次地放任姜成瑄在她面前恣意疯狂。
    至少在她面前,她还能做点损害控管,如果她拒绝姜成瑄的要求,难保她不会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做出更傻的事。钱雍曼驼鸟般地自我安慰着。
    日上三竿,姜成瑄在手臂酸麻的状态下醒来。昨晚她做了个梦,梦到熟悉的身体填满了她的怀抱。但醒来之后,才发现那触感根本就不一样。不同的人怎么会有相同的感觉呢?
    她跌跌撞撞地走进浴室,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衣服虽然有些凌乱,至少是完整的。但嘴唇上那抹不属于自己的顏色,却让她皱起了眉头。那顏色和钱雍曼的唇膏一模一样。
    这算什么?背叛吗?背叛的是那个人?还是学姐对她的信任呢?姜成瑄觉得酒后乱性和趁火打劫一样的丧尽天良。
    对于昨晚发生的事,钱雍曼或许比姜成瑄更印象深刻。她在最后一刻放弃了抵抗,因为姜成瑄的眼泪让她心疼了。至少她该庆幸的是,姜成瑄并没有做出太多逾矩的行为。当姜成瑄的唇碰到她的唇后,很快地就睡了过去。只是,被当成替身的感觉,一点都不好,所以她在姜成瑄离去的时候继续佯睡。
    是逃避吧?或许换个地点再见面,两个人都能把这一晚发生的事当做是一场梦,再不会有心理负担。钱雍曼翻个身,抱着还留有姜成瑄馀温的被子。
    在地球的另一端,另一个国度,那个风光明媚的都市,某人的心情却是一点都不灿烂。出国之后,傅品珍理所当然地投靠弟弟傅品仁,并在附近的设计学校报名了短期课程。即使人生的轨跡脱离了她原来的设想,她依然想让自己的步调尽可能地贴近梦想的目标。
    这里的时间和台湾不太一样,天黑得很晚,所以在下课之后,她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坐在公园里发呆,而不用担心天黑后的治安问题。
    公园里有蹓狗的人,有骑自行车的青少年,也有并肩散步的情侣。傅品珍坐在长椅上,情不自禁地又红了眼眶。她用力地眨了眨眼睛,拒绝让泪珠形成。
    在她身后不远处,有个年轻男子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patrick,那是谁?新交的女朋友?跟你倒是有夫妻脸。」宋清秋从后面拍了下年轻男子的肩膀打趣道。
    傅品仁好笑地说,「夫妻脸?我们是姐弟长得像是理所当然的。」
    仔细地看着那女人的神情,宋清秋收起嬉笑的态度,「她看起来心情很不好。」
    「被我爸棒打鸳鸯,心情怎么好得起来?刚来这里的时候,足足哭了一个礼拜。我第一次看到姐姐这么脆弱的样子,好不容易才把她从房间里拖出来晒太阳。没想到她竟然爱上了这里,没事就坐在那张椅子上发呆。」
    「嗯。多看看外面的世界,或许光明的太阳可以给她一点能量面对以后的路。」
    「那我是不是该在她头顶上装块太阳能板?比较容易吸收能量。」傅品仁尽量地让话题变得轻松。
    「你姐姐看起来也不是好欺负的,如果你想被打一顿,倒是可以试试。」对不远处外的那个女人,宋清秋莫名地有种物以类聚的亲切感。
    傅品仁微笑着说,「是啊。我姐姐的脾气不是很好,一直都很强势,有人能让她哭成这样,我也很意外。」
    「你爸爸为什么反对?对方家世不好还是人品不好?」
    「是性别不好。」
    「她喜欢的是女人?」宋清秋几不可察地黯了下神情。
    「没错。」
    「希望她以后能找到一个可以和她一起面对困难的好女人。」
    傅品仁彷彿看到救星似地对宋清秋说,「你这么能理解她,不如过去和她聊聊吧。」
    天知道他对姐姐已是无计可施,或许女人对女人比较能沟通。
    宋清秋摇摇头说,「不了。现在还是先让她自己沉淀下心情吧。我就不过去打扰了。不要随便介入别人的烦恼,有个人曾经这样告诫过我。」
    想起那个倔强又多愁善感的女孩,宋清秋觉得乡愁似乎又浓得化不开了。真怀念有她在身边的日子。
    「是吗?」傅品仁大失所望地皱起眉头,「虽然我不是很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似乎有那么点道理。不过,如果我姐姐想找人聊聊的话,能请你帮忙吗?」
    宋清秋想了下。「好吧。如果她愿意的话,我很乐意帮这个忙。对了。这是你要的资料」
    「谢谢。」傅品仁接下宋清秋递来的信封,「做为交换的资料我放在家里,我们回去拿吧。这学期的课还好吧?」
    宋清秋笑了笑说,「虽然我不像你这半个在这里土生土长的人,但只要多努力一点,还是能追上本地学生的程度的。」
    「那就好。」
    宋清秋随着傅品仁的脚步走着,又回头多看了那女人一眼。要不是那女人的表情太哀伤,她真想过去打扰一下,就当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相濡以沫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