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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姜成瑄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跟着祈家繐走,或许是祈家繐的笑容太温柔,或许是夜露冻得她受不了。
    祈家繐的住处座落在市中心里头,简单的小套房,和她之前给姜成瑄的千金大小姐的印象有些不符。其实,这早在她们第一次见面,姜成瑄就该发现祈家繐行事风格不如她的外表那样张扬,因为祈家繐开的车子也很低调,白色的丰田,四平八稳的,无论是价格还是外观,一点都不花俏。
    进门后的左手边便是浴室,姜成瑄徵得祈家繐的同意后,即迫不及待地跑进去把脚洗乾净。她无法容忍自己的脚印出现在祈家繐住处地板上的那张浅色地毯上,那就太丢脸了。
    「怎么这么晚了还一个人待在那种地方,连鞋都没穿?」祈家繐泡了杯茶给姜成瑄。
    姜成瑄接过茶,端坐在沙发上,却一点都没有意愿回答这个问题。
    「被女朋友赶出来了?难道你是当小白脸的那种人?」
    姜成瑄用哀怨的眼神对上祈家繐戏謔的目光,没有擦出火花,但激出了祈家繐的笑声。
    「你这表情真可爱,本来以为你像猫,现在看看又有点像狗。」
    「不管是猫或狗,都不是很好的比喻。」姜成瑄抿了口茶,不满地说。
    祈家繐坐到姜成瑄身旁,若有似无地靠着姜成瑄的身体,「我也不求你要像猫一样报恩,至少回答我一个问题。」
    通常在这种情况下,这个问题绝对是重质不重量地难回答。姜成瑄虽然这么想着,却还是答应了,毕竟祈家繐收留了她。
    「和我交往好不好?」
    祈家繐说完后,连口气都还没喘完,姜成瑄就回答了。「不行。」
    祈家繐难掩失望地看着姜成瑄。
    「我不能和没有感觉的人交往,那是欺骗。所以,即使让你伤心,我也必须实话实说。」
    姜成瑄的回答既直接又真诚,让祈家繐丝毫埋怨不起来,只能笑着接受。「你真是个好人。」
    对祈家繐这张好人卡的回礼,姜成瑄只能任由她靠着自己的肩膀,却无法再进一步地揽着她的身体。再多,那就是越轨了。
    「我睏了,能借我一条毯子吗?」
    「你不到床上睡吗?」祈家繐的话才一出口,就知道自己的问题多馀了。在她眼中,姜成瑄就是像优良驾驶一样的人,老是保持着距离,睡沙发是她今晚唯一会选择的栖息地。
    祈家繐笑了笑,拿来毯子放在沙发的一头,「还需要什么吗?」
    「不用了。谢谢。」
    祈家繐侧躺在床上,看着姜成瑄蜷缩在沙发上,用毯子把自己包得像颗茧。她至目前为止,还抓不准姜成瑄的深度到哪里,唯一可以推测的,如果姜成瑄刚才答应她交往的要求,或许她会在一个月后,甚至一个礼拜后就失去新鲜感而厌倦。但姜成瑄的拒人于千里之外,让她对她的兴趣更加浓厚了。因为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她倒想看看,姜成瑄会拒绝她几次。
    躺在沙发上,姜成瑄整夜始终在半梦半醒之间,除了陌生的环境,那个让她牵掛的人是她睡不安稳的主因。
    傅品珍会出来找她吗?傅品珍会担心她吗?姜成瑄不停地问着自己。她希望傅品珍担心她,却又不希望她出来找她,这么晚了,很危险的。
    回去的时候会不会死得很难看呢?姜成瑄在看到窗外的微光时,脑海里突然浮现这个问题。
    她躡手躡脚地从沙发上起身,转头看了眼熟睡中的祈家繐。这女人虽然和傅品珍一样霸道,却比她温柔,而且更有成熟女人的韵味。在她这里,姜成瑄感受到了包容与体贴,不像傅品珍说不到三句话就没了耐性,便和自己槓了起来。这么好的女人,只可惜……她不是她的那盘菜。
    她在沙发旁的小茶几上找到便条纸和笔,留下字条后便离开。一如她赤足地来,又光着脚走出去。本以为在路上会引来怪异的目光,但事实证明,人们不太会注意别人穿的是哪种鞋子,姜成瑄不禁笑了起来,爱鞋成痴的女人原来只是为了自我满足。
    想到家里的鞋柜,已经满满的都是傅品珍的鞋子,而她自己的鞋子仅仅只有三双,却连块容身之地都没有,只能併排地放在地板上。她再次在心底讨伐起傅品珍的霸道。就算她那三双鞋子看起来没有她的那些高跟鞋、凉鞋娇贵,只是拖鞋、球鞋和休间鞋,但留一小块空格给她摆进一双鞋子也好,这是诚意问题。
    带着晨雾的味道走进家门,映入姜成瑄眼帘的是,支着下巴坐在书桌前的傅品珍的身影。傅品珍听到开门声缓缓地转过头来,眼睛里带着细细的血丝,还有微红的眼眶,在晨曦的照耀下,能看到傅品珍背光的身影带着凌乱的发丝,让姜成瑄不由自主地自作多情起来。
    这女人在担心她。姜成瑄想。
    她走过去,俯下身,抱着傅品珍,一个字都还没吐出口,腹部便传来一阵疼痛。她的身体软了下去,双膝着地跪在地上,眼前正好对上傅品珍的拳头。
    「你这个笨蛋,不在家乖乖侍寝,害我失眠。你知道一个晚上没睡,对女人的美貌有多大的损害吗?」
    姜成瑄捂着腹部,心想,自作多情果然一不小心就会变成自取其辱。
    她咬着牙站起来,怒视着傅品珍。
    「不满啊?还想离家出走吗?」
    姜成瑄大步流星地走到玄关处,看到傅品珍的鞋子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她立刻意识到,傅品珍出去过。
    她走回傅品珍身边,拉起她的身体,紧紧地抱着。「算了。下次再说。今天累了,先睡觉吧。」
    她牵着傅品珍的手,将人带到床上,塞进毯子下面,自己也在另一侧躺下,轻轻地揽着傅品珍的腰侧躺着,鼻尖瀰漫着洗发精的香味。
    就在姜成瑄以为傅品珍已经睡着,正准备闭上眼睛再睡一觉时,傅品珍的声音响起。
    「我已经找好人代替我去工作。」
    「嗯。」姜成瑄的心雀跃了。
    「可是,我还是没办法跟你去。」
    姜成瑄的心像中箭的老鹰,坠入谷底。
    「我爸爸回来了,我得回家待一阵子。」
    「……嗯。」姜成瑄的喉咙有些乾涩。
    「你让学姐陪你去吧。」
    「好。」姜成瑄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地答应了。
    父命难违,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是吗?她在心里对自己这么说。
    出发的当天,钱雍曼拿着傅品珍给她的钥匙,直捣黄龙地走进房间,将还在赖床的姜成瑄从床上挖了起来。她不得不佩服傅品珍,把姜成瑄的脾气拿捏得恰到好处。她前几天就提醒钱雍曼,一定要上楼去抓人,否则,姜成瑄一定会睡得天昏地暗,然后故意错过出发的时间,好让这趟旅行无疾而终。
    姜成瑄在浴室里梳洗的时候,钱雍曼将话筒放回电话机上。幸好早知道她会来这招,才没在出发前拨电话拨到死。
    看到姜成瑄走出浴室,头发却还是像鸟窝一样杂乱,钱雍曼哭笑不得地把人推回浴室,帮她把头发梳好。如果不是姜成瑄死拽着衣领,钱雍曼还想亲手帮她换衣服。不过正因为钱雍曼动手解了她一颗扣子,才让她心甘情愿地换好衣服。
    坐到车上,钱雍曼终于忍不住说,「就当是陪学姐去度假,好不好?你想想学姐是多么可怜的一个人,男朋友远在国外,还要被万恶的企业压榨。好不容易要来几天的假,你忍心让我在这种抑鬱的气氛下度过?」
    姜成瑄的手支着下巴,手肘靠在车窗上,回过头来看着钱雍曼。「那个万恶的企业听说是你家的。再说,有哪个人可以凭着上班一个月的资歷要来三天的假?」
    「我现在终于知道,小瑄你有仇富的倾向。你以前不会这样对我冷嘲热讽的。」钱雍曼捂着胸口语带悲愤地说。
    姜成瑄扯了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现在知道也不算太晚,有本事把我弄得跟你一样有钱,我就不会仇富了。」
    钱雍曼笑了起来,摸摸姜成瑄的头,「我会尽力的。」
    当姜成瑄和钱雍曼在海边度假村过着不算太热情的假期时,傅品珍在家里觉得自己像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久久才回家一次的父亲,彷彿讨债般地施行着父权,每天对她管东管西指手画脚的。搞得傅品珍心烦气躁,自然给不了好脸色,然后便是一次又一次的恶性循环。
    「我出去逛逛。」受不了家里那压抑的气氛,傅品珍拿起手提包便想往外跑。
    「站住。把午饭吃完再出去。」傅安达坐在餐桌的一端,对着站在玄关的傅品珍说。
    傅品珍翻了个白眼,把高跟鞋放回鞋柜,垂头丧气地走到餐厅,无可奈何地坐下。她顶多只能对父亲进行口头上的抗争,却不能有更进一步的忤逆行为。她目前的计画,需要大量的资金,没了父亲这座金矿,她就什么事都做不了了。
    「最近钱花得很兇。」
    傅品珍低下头端起碗,拿着筷子却不太想动。这一桌子的菜,全是父亲的助理在外头买好送来的,这个家就像这桌外送来的家常菜,徒有虚表而无实质。「嗯。买了几件衣服和名牌包。」
    要学造型设计,不下重本买点衣服饰品回来实践,光看杂志上的图片是不行的。更何况,傅品珍的眼光极高,不是名牌还达不到她想要的那种质感。
    「整天除了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你还会做什么?」傅安达将筷子用力地拍在桌上。
    「拍你电影的那些女明星,哪个不是整天只会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你怎么不去骂她们?」看着满桌的菜,傅品珍决定只吃白饭,等一下出门再吃些容易消化的东西。对着这男人,吃什么都像在啃石头,能少吃就少吃。
    「你能跟她们一样吗?我傅安达的女儿,不能只是个花瓶。」
    「你见过花瓶有我这样,会解微积分还能算离散数学的吗?」
    「你少拿那种我听不懂的东西来搪塞我。」
    当初傅品珍选择数学系而非戏剧相关类的科系,为的就是这一刻。让傅安达的手伸不进她的知识领域,给自己挣得一块清静的领域。
    「本来以为你唸了数学,以后朝这方面发展,我们家出个学者之类的人也好,外面的人会觉得我们家很有涵养,像个名门世家。绕了半天,你现在跑去学造型设计,以后是想进演艺圈打混吗?如果你想进这一行,当初就该听我的话,好好的唸个相关科系。」
    「我是你的女儿,不是那些影展奖座,不是让你拿到外面炫耀用的。」傅品珍放下碗。光啃白米果然很难下嚥。
    「哼。」傅安达冷哼一声,他这女儿说话,句句带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的对话充满了刀光剑影。尤其自从他的妻子逝世之后……想起妻子,再想想女儿独自一人生活,一定很不容易,傅安达的心又软了下来。
    「最近还跟女人混在一起吗?你最好找个男的,正正经经地交往,也好有个依靠。」
    傅品珍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地跳动着。又来了,最讨厌的话题。「找个像你一样的男人,然后一年到头见不了几次面,最后孤独的死在医院里头吗?」
    傅安达用力地拍了下桌子,桌上的菜餚汤汁全都撒了出来。「你说这是什么话?你在怪我没照顾好你妈吗?」
    傅品珍站起身,往外走去,听到背后传来咆哮声。
    「话还没讲完,你要去哪里?」傅安达猛然站起身,椅子被撞倒在地,大理石的地板发出好大的声响。
    傅品珍头也不回地说,「你放心,我只是出去走走,还会回来的。你不要威胁我如果踏出这个家门就不要回来,这个很老梗,记得提醒你的那些编剧,不要再用这句台词了。」
    即使再不情愿,她还是得回这个家,为的只是父亲提供的那笔生活费。等到她能经济独立的那天,她便可以瀟洒地离开,再也不用回头。在这之前,她只能祈祷父亲的工作满档,最好两三年内都在外头拍戏不要回来。不孝又怎样?如果孝顺是拿自己的自由去交换,那还不如死掉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