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翅膀长硬了,年轻人。”柯沙瓦老头脸色铁青,乱糟糟胡子颤抖不停,他忽然转头大吼一声:“川鳄,打架我不管,但绝对不允许破坏潜地舰的外壳,我们在地下穿行,可能会经过暗河和岩浆,外壳有破洞的话会有大麻烦的,快给我停手。”
埃比尼泽执政官完全听不到老头的话,他左手攥住右臂,口中发出野兽般的低沉嘶吼:“唔呃呃呃呃呃呃……我的血,我的牙齿,我的羽毛,我的仇人,我的寄生虫……给我狠狠地咬吧,乌鸦。”绛红色拳套上的火风暴急速升高,光焰将整个屋子照得通明,热浪滚滚四溢,火焰逐渐幻化出一双翅膀的形状,仿若一头流火的焰鸦正涅槃新生,抬起头,伊普西龙·川鳄的血红色独眼盯着天花板,右拳向空中狠狠击出,“呜啊。”嘶哑的鸣叫声响起,火焰之鸦振动翅膀一飞冲天,一万片赤红羽毛洒下火的暴雨,锐利的喙瞄准天顶激射而出,
“放肆。”柯沙瓦狂怒地将法杖一顿,这时朱墨青山率先出手,他身形一弹跃了起來,足下踏罡步斗,双手一翻不知从哪取出罗盘与经书,磁针飞旋,黄纸滔滔,无数错综复杂的数字如实体般在空气中隐现,“天时走马,地脉飞棋……数理九章之三又三分之三,三分无定数。”用手作笔、以天为纸刷刷演算出一串数字,朱墨青山手指纵横画下最后一个数符,在空中一点,墨字立时飞散,罗盘与经书隐于无形,他青衫一旋已回归座位,推一推晶石眼镜,气息平静,神态悠然,不过额头流下的汗珠证明这番作法并非儿戏,这位十二议事主之一已使出浑身解数來制止发疯的同僚,
“……这就是数理学吗。”约纳惊诧地望向战局,耶空的步伐停顿了,他身上继续的能量逐渐消散,佛牙上的黑火也自然熄灭,红发男人的眼神再度变得空茫无物,长刀还鞘,他慢慢走回约纳身旁,对浑身伤痕熟视无睹,神情却显得有点落寞,
伊普西龙·川鳄还保持着出拳的姿势,火鸦依然振翅欲飞,可就像陷入另外一个时间尺度一样变得越來愈慢,最终凝在空中成为一座奇诡的雕像,以他为圆心的五码空间同样被凝固,火花星星点点停在空气里,碎铁、木屑保留着飞溅的轨迹,“这是一种时空魔法,数理学本质上是一种操纵时间与空间的学科吗。”少年震惊地叫出声來,“这与初代导师大人的时空星阵是同一原理吗,难道真如吉尔伯奈翁大人所说,他获得的力量只是纯粹的力量而已,为了解释力量的來源才创造了占星术这门学说……”发觉自己的失态,他马上闭上嘴巴,弯腰拾起一块碎石丢出去,石头刚一进入川鳄周围的空间,就立刻减缓速度,如陷进粘稠的透明果冻中一样停了下來,
“你说什么。”柯沙瓦老头敏感地皱起眉头,
“沒什么,老师。”约纳立刻否认道,
朱墨青山这时开口道:“数理学包含两个方面:数论和命理,前者令人看透事物,后者助人卜出吉凶,数理学士协会从不与外界交流,是因为世人往往把我们的学问当成怪力乱神的歪理学说,约纳,你须看清楚了,这‘三又三分之三’是我们的教典《数理九章》中的一节,只要算出周遭的大数,再看透敌人的命理,自然就能将时空的关窍锁了起來,这不是魔法,也不是邪术,只是数理学而已,,,五大行会中最纯粹的科学。”
“我明白了,朱墨先生。”约纳听得似懂非懂,但还是礼貌地躬身示意,“我确实感觉不到强烈的能量波动,您的力量來自于规则,这一小片空间之内的规则,我从沒想到有人能做到这一点,不愧为十二议事主之一,您确实非常强大,我想问,川鳄会保持这样多久,即使规则被改写,以他的力量也不会被困住太久吧。”
“整整两个时辰,这段时间足够拜朗兄造一个罩子把这狂徒圈起來挪到别处去,此人已不足为患。”朱墨青山伸出两根手指摆了摆,颇为满意地点头道:“孺子可教,你很有潜质。”
柯沙瓦忽然怪叫一声:“会开完了,都散了吧,散了,我还要向那些缺席的代表解释刚才的事情,见鬼,一切都乱套了。”他怒视着约纳,“年轻人,你以前可不是这么不听话的,我真应该把你带在身边不让你学到这些乌七八糟的想法。”
约纳正视对方道:“老师,时间会前进,人也会改变,我想我已经长大了,很多问題还要向您请教呢,无论怎样,我都永远是您的占星术士学徒。”
“等会有人过來伺候你,有问題问他。”丢下一句话,柯沙瓦转身大步走出房间,朱墨青山、龙掌柜相继离开,拜朗·亚利维亚左右为难地耸耸肩,开始用“白甲虫”防御魔法给伊普西龙·川鳄套上一层水晶的外壳,
约纳苦笑道:“耶空,你受了伤,最好治疗一下,现在我才觉得腿一直在发抖,刚才是我这辈子最胆大的时刻呢,面对这么多强者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又一直在担心你被对手击倒,想要出手帮你,又怕影响这场对话……哎呀呀,你还在流血呢,我想我包里还有药物和绷带,我马上为你包扎。”
这时候一堆粉帽矮人冲进屋來,开始用水桶浇灭四处燃烧的火头,约纳身边很快就挤满了忧心忡忡的弗洛勒斯人,“我沒事,能帮帮我的伙伴吗。”少年从人群中伸出手指着耶空,“是,男爵大人。”矮人们立刻冲向持剑伽蓝,掏出早预备好的止血药、烧伤药、消毒药水、纱布、绷带、膏药一股脑糊了上去,耶空眼皮一抖,名刀佛牙发出嘎嘎的暴躁呻吟声,可他这回压抑住了冲动沒有动弹,任凭粉帽矮人们动手动脚,
“呼……”约纳偷偷松了一口气,向南方人竖起一只大拇指,
这时一名身穿黄色法袍的占星术士走了过來,“柯沙瓦大人叫我來跟随你,约纳总指挥,有任何要求都可以告诉我,你可以叫我雷,我是雷电系六级占星术士,协会学术委员会的高级导师。”这名四十多岁年纪的西方人态度平和地说,
“首先,我要看艾瑞恩联盟搜集的一切情报,有关兄弟会的。”约纳说,
“当然。”雷回答道,
“其次,我要一本书,名叫《北大陆地理测算》,,,如果这本书存在的话。”
雷愣了一下,“当然,我可以想想办法。”
“最后,我要个房间,远离人群的安静房间。”
“当然,用途呢。”
“不方便说。”
“当然。”
那将是我与降临者对话的地方,约纳心想道,我必须要与他好好交谈,一场有关于世界真相的交谈。
第52章 原来(上)
“如果再不起程就來不及了,亲爱的父亲。”男性和成音添加了一点焦急的音色,“距离‘世界’正式发售的时间只剩9小时23分20秒,若不尽快赶到gtc总部,您就再也无法阻止发售行动的进行。”
“等一下。”布兰登?巴塞罗缪竖起手掌,示意音响安静下來,阿斯顿?马丁跑车内变得静谧起來,唯有旁边高速公路上飞速略过的汽车打扰着难得的宁静,“你再说一遍,天岚。”老人抓起手机调整为私密模式,手指颤抖地将听筒凑到耳边,
电话那边吴天岚平静地重复道:“顾铁不是以色列特拉维夫的孤儿,布兰登,他是创世纪的孩子。”
老人闭上眼睛做了个深呼吸,左手紧紧按住胸膛以压抑隐隐作痛的心脏,“告诉我详情,天岚,我知道你不会说谎,但这很难让人相信。”说完这句话,他捂住手机低声道:“你知道这件事吗,当初我们花费那么大力气寻找他身世的秘密,难道答案就在眼前,而你选择不告诉我真相吗。”
“不,亲爱的父亲。”合成音由于情绪激动,,或者说是输出电平出现了一个突然的波峰,,而变得尖锐起來,“‘欺骗’是专属于人类的行为特征,那绝对不会发生在我身上,就算宇宙爆炸、时间崩溃、物质终结,我也不会欺骗您,亲爱的父亲。”
巴塞罗缪博士眼角皱纹不自觉地抽搐起來:“我相信你不会骗我,但你隐瞒了一些事情,一些我不去询问、你就绝对不会主动说明的事情,这么多年以來,你一直在回避‘我’这个第一人称代词,因为你说基于量子纠缠原理运行的人工智能是一团模糊的量子云,无法以单数人称來指代人格,可刚才你说了‘我’这个字眼,还是连续两次,这说明你急于把自己身上的嫌疑洗清,抽身而出站在了中立视角上,撇清你与所隐瞒的事情之间的关系,……呵,这‘冷读’的技巧还是吴天岚交给我的呢,顾铁也学到一些吧……”
“不,请相信我,亲爱的父亲,这绝对不是忤逆您的意愿,只是出于某种……”合成音还在焦急地辩解,老人伸手按下了车内音响的静音键,
吴天岚这时说道:“布兰登,接下來我所说的事情关系重大,你一定要冷静地倾听,听完之后将它忘记,否则整个世界都将因此而改变,你知道,以现今的生物科技和遗传学技术,要无中生有制造出任何一种生物都是极简单的事情,根据基因图谱人工定制dna遗传因子,通过干细胞注入的方式形成母核细胞,接着经过不断分裂产生生物胚胎,胚胎在人工内成长,用不了多久就可以诞生、长大、四处乱跑了。”
“是的,当然,借助量子计算机的力量,人类已经将地球上所有生物的基因突破破译。”巴塞罗缪博士说道,
“但自从玛丽?雪莱写出人类历史上第一部科幻小说的时代起,对人类的基因改造就一直是生物科学的禁区,为防止弗兰肯斯坦诞生,科学伦理委员会严格禁止与人类基因有关的任何试验,更不允许克隆婴儿产生,在量子网络的时代,沒有任何一个大型科研机构能够不借助‘创世纪’的演算配时独立研究,这给监管带來很大便利,从委员会的监控结果來看人体基因研究一直沒有越过那条看不见的红线。”吴天岚说,“可是这其中有一个漏洞,若进行人体试验的并非企业和机构,而是‘创世纪’本身又会怎样,监管形同虚设,因为将报告书递交委员会的,正是‘创世纪’自己啊。”
老人心脏猛地停跳了一拍,“等一下,天岚,我知道确实有组织在进行人体改造试验,你既然知晓幽灵组织的存在,也一定对兄弟会了若指掌,赤枭兄弟会的‘路西法’正是人体改造试验的部门,他们制造出了基因变异的新人类‘神之子’,使得人类拥有了超越常识的特异力量。”
“是的,但不仅如此。”吴天岚说,“这个话題稍后我会提到,我所说的并非通过基因突变印发潜能的试验,而是‘定制’人类,三十年前,这个代号为‘依西塔布’的计划在墨西哥瓜达拉哈拉市郊外查帕拉湖畔的地下研究中心正式启动,來字全世界十五个国家的四十四名生物学、遗传学和基因工程学专家被召集到这里,进行此项为期一年的隐秘计划,沒人知道召集者是谁,可优渥的条件让人无法拒绝,无上限的研究经费和上百万美元的津贴让四十四个人甘愿忍受十二个月与世隔绝的生活,研究中心位于查帕拉湖边的地下建筑中,除了阳光之外,有着生活所需的一切必要设施,餐厅、休息室、住宅、医院、甚至还有带游泳池的健身房和一所学校,对了,‘依西塔布’之名來自于古玛雅神话中的一位神祗,她是玛雅九联神中守护自杀者的祭祀女神,,,自杀之神。”
巴塞罗缪博士道:“你对计划这么了解,难道也参与其中,……不,你现在只不过四十岁年纪而已,当时还是个孩子。”
吴天岚道:“我今年四十五岁,你一定看到过我的档案,上面记载着我出生、长大、求学、工作的所有精力,那都是编造出來的,我的父亲名叫吴子禅,是中国科学院生物研究所的高级研究员,全球基因工程领域的领军人物。”
“啊,zack wu。”老人忽然想起一个名字,“我知道他,当年他是风头正劲的诺贝尔生物学奖项候选人,但离开中科院之后沒多久就传出因车祸死亡的消息,事后瑞典皇家科学院给他追授了奖项,难道他参与了依西塔布计划。”
“是的。”电话那头的声音听不出悲喜,“当时我的母亲得了晚期iii型白血病,普通疗法已经无法挽救她的生命,父亲辗转联系到美国一家基因工程公司,将母亲送过去进行试验性的全身白细胞基因改造治疗,这种疗法被认为非常有效,但极其昂贵,以父亲在中科院的微薄津贴根本无法承担,这时依西塔布计划的邀请函寄到了北京,父亲只思考了几秒钟,就辞去了中科院的职务,偷渡出境(他身上的保密级别使他无法通过正常渠道离开中国)到达墨西哥,在查帕拉湖畔基地向项目负责人报道,他想把我留在北京继续上学,可是我拒绝了,因为国内媒体将他描述为一位身怀绝密科技情报叛逃外国的卖国贼,我沒法在那样的环境中独自生存。”
“四十四名专家……”巴塞罗缪博士喃喃道,“参加依西塔布计划的人难道最后都死于非命,并且以意外事故來掩饰。”
吴天岚沉静道:“是的,参与此事的一百六十人全部被天衣无缝滴处理掉了,墨西哥基地被电浆爆炸彻底毁灭。”
“可是你……”
“我还活着,活下來的共有二十四个人,身份有研究员、保安、厨师、清洁工,当然还有我这样的孩子,在对某些信条宣誓,并付出了一定代价之后,我们得以继续生存,但从此过得就不再是自己的人生。”
“……请接着说下去,天岚。”
吴天岚顿了顿,继续道:“依西塔布计划其实非常单纯,就是从零开始制造人类,尽可能采用优良的人类基因碎片,创造出智力、体力、精神力强大而均衡的优秀基因,一段无法解析的dna链被要求加入到范本当中,这是來自项目召集人的要求,研究员沒有权力拒绝,这样的基因共制造出一百个,随着项目推进,一百个基因开始植入干细胞进行最初分裂,一百架人造也准备完毕,我的父亲负责了五套基因的制作,他最喜欢的是编号w4a的一个,‘这孩子长大后会有一张东方人的脸庞,不高不低,不胖不瘦,很聪明,非常理智,是能完成任何任务那种类型的家伙,’当时他指着屏幕上的合成图,自豪地对我说,我看了看,觉得那张脸有点令人害怕,就说‘爸爸,他是不是很凶啊,看起來像要咬人的样子,’父亲笑呵呵地说:‘你真能看出來啊,因为他的基因设定是绝对理性的,这样的人会根据利益最大化原则行事,沒有什么善恶观念,是冷酷搞笑的机器,’我抱怨道:‘这样的一点都不好,我们要造的是人,又不是机器,男孩子还是脸上有点笑容才可爱,’”
老人意外到:“当时你可以随意出入实验室吗。”
“反正消息无法传出去,基地是一个完全封锁的密室,召集人并不介意孩子们与研究院呆在一块儿,,,父亲听了我的话,若有所思想了几个晚上,然后制造出了w4b基因组,合成图上的人看起來坏坏的,嘴角带着笑,眼神又纯真又狡猾,我们都非常喜欢这次的成果。”
第53章 原来(中)
“w4b,这就是他的名字吗。”布兰登·巴塞洛缪叹息道,
“尽管只是一个基因集而已,我和父亲却开始把他当成一个活生生的孩子那样看待,w4b只是个冰冷的代号,我为这孩子起了一个名字,一个东方名字:顾铁,我的母亲姓顾,我希望这样一个坚强的名字能够带给她好运,只是一点小小的私心而已,父亲毫不犹豫地赞同这个名字,‘顾铁,就这样了,’他对屏幕上的男孩说,‘这就是你的名字,你是中国人,并非由女娲创造、身上却仍留着炎黄止血的华夏子孙呐,顾铁……尽管今后你可能从未有机会被如此称呼,’”吴天岚说,
老人低声道:“在九岁之前,他的名字一直是爱德华·林斯洛·巴塞洛缪,自从到达中国之后他就改用‘顾铁’这个名字,沒想到竟是出生之前就已经决定的事情……难道我将他送往远东避难的举动,也在你们的算计之中吗。”
吴天岚摇摇头:“事情很复杂,请耐心听下去,布兰登,我想我们还有一点时间。”她端起酒杯一口气喝下半杯灰皮诺葡萄酒,呼出一口气,用手指按压太阳穴,她坐在英国伦敦皇家阿尔伯头一栋办公楼的顶层办公室里,窗外阴雨绵绵,这里虽然沒有飘起雪花,但下着小雨的英格兰冬季让人从骨髓里感觉寒冷,就连空调出风口吹出的热风都带着潮湿阴冷的味道,这栋六层楼房是太昊公司旗下物业,这神秘的大型投资公司遍布全球的万亿美元固定资产中毫不起眼的一个角落,整栋楼基本已经荒废,外墙剥落,玻璃破碎,顶层的办公室是唯一通水通电的房间,随着英国实体经济的快速衰落,伦敦东部的皇家阿尔伯头商业区是最具典型意义的旧帝国商业遗迹,由远东第三世界国家支撑起來的亚洲商务港经历了短暂的十年辉煌,然后被资本所遗弃,如今透过玻璃窗眺望泰晤士河,蚰蜒河岸边无数空荡荡的高楼矗立在朦朦细雨里,默默诉说着日不落帝国的世纪兴衰,
这栋楼里只有三个人,一名保安在楼下守卫,一名女秘书在外间屋等待,吴天岚坐在办公桌前手握电话听筒同巴塞洛缪博士说着话,眼神落在终端机屏幕旁的相框上,相框里一个穿着红色t恤的小男孩咧着嘴大笑着,那是七岁那年顾铁在奥地利萨尔茨堡市立第二中学智力运动会上赢得数学竞赛时的照片,就算被命运纠缠不得不用金属假面伪装起自己的男人,也有如此单纯笑着的时候,吴天岚白皙手腕上的翡翠手镯轻轻颤抖着,指尖滑过男孩明朗的笑容,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吴小姐,公司的全球总裁会议就快开始了,车子在楼下等着,随时可以出发。”秘书在门外得体地提醒道,
“我知道了,小丁。”吴天岚按住电话听筒应了一声,“我很快就出去,只是稍微收拾一下东西而已,时间來得及,告诉鲍勃打开车里的暖气和座椅加热,把车弄暖和点。”
秘书笑道:“该死的英国天气,是吧吴小姐。”高跟鞋敲击地面逐渐远去,吴天岚稳定一下心神,拿起电话继续说道:“你一定很好奇顾铁被你收养之前的经历吧,三十年前,依西塔布计划推进到胚胎发育阶段,这时一百个基因集被分为两组,一个基准组与一个比较组,使用人造培育胚胎是通行的办法,不过学界有一种说法,认为机器无法提供完备的发育激素,对胎儿成长有着不利影响,七十个基准组胚胎被植入人造,而三十个比较组的胚胎则被手术置入代孕母亲的,项目召集人准备了三十名代孕母亲,从不同人种、不同年龄、不同教育层次和不同文化背景的候选者中随机抽出,这些女人签下合同之后入驻查帕拉湖基地,在这里人工受孕、怀胎十月直到诞下一个孩子,就能获得四十万美元的报酬。”
“听起來挺不错。”巴塞洛缪说,
“除了结果之外,其他都挺不错,你知道这些母亲最终的下场,布兰登。”说到这里,吴天岚呼吸有点急促起來,“四十万美元,这是多大的诱惑,就连一个十几岁的孩子都无法拒绝。”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你体内被植入了胚胎,成为了一名孩子的母亲,当时你只有十五岁,天岚,……是你疯了,还是你父亲疯了。”
吴天岚道:“我们都沒疯,是这世界疯了,一封來自美国帕基森基因工程公司的邮件寄到了父亲的邮箱,里面说我母亲的病正在朝最坏的方向发展,那并非单纯的iii型白血病,而是罕见的变异类型,癌细胞正在侵蚀她的身体,公司使用了两种新疗法试图控制病情,几个月时间,八十万美元就花费殆尽,那是父亲毕生积蓄加上依西塔布计划预付款的总合,我们能付出的所有金钱,我们需要钱,大量的钱,父亲去哀求项目召集人,要求提前预支另一半酬金,可遭到了冷冷的拒绝,一名蜚声世界的基因工程学家被逼到如此地步,他在食堂向每一名工作伙伴下跪哀求,提出借钱的要求,我那时根本不敢踏入食堂半步,害怕看见父亲那卑微的背影和绝望的脸。”
“只是钱而已吗。”巴塞洛缪声音沙哑道,
“就是这样。”吴天岚说,“我背着父亲向项目召集人请求加入代孕母亲的行列,我拿出了体检报告(证明我已经是一个发育完全、能够孕育健康婴儿的母亲)、学校的成绩单和门萨智商测试结果(证明我的智力水平不会对婴儿产生不良影响),甚至伪造了一张父亲签字的同意书,因为未成年人代孕是违法行为,我想那同意书大概能提供一点微薄的砝码,谁知道召集人很干脆地同意了,他根本沒考虑法律和伦理的问題,在电话那头他用男性合成音说:‘这很有趣,考虑尽可能多的可能性的话,未尝不是一个好主意,我可以支付五十万美元,一次付清,只因为你的身份,一名研究员的女儿,’手术那天父亲并不在场,有两名临床专家负责人工植入,说实话那手术并不难熬,小小的机械探头进入我的身体,我的下体并未感觉疼痛,就像一次平常的针剂注射一般,可我当时捂着小腹,感觉有一种热度在体内产生,那是母亲的天性在觉醒吧,仿佛能透过肚皮看到粉红色的、小小的、连手指都未长出來的胚胎躺在人工羊水中,等待我的身体将他滋润。”
老人说:“那是顾铁。”
吴天岚说:“是的,这可能是召集人的安排,我体内孕育的就是顾铁,手术后父亲才知道这件事,他脸上的震惊和悲哀之色是令我心碎,他跪在我的床前握着我的手,用额头触着我的手臂久久不说话,我看着他的头顶,白发好多,五十万美元很快打到帕基森基因工程公司的账户上,新的治疗程序启动,母亲有了生的希望,尽管无法通过电话听到她的声音,可那种感觉仍然十分美好,就像这五十万美元帮我们找回了对生活的信仰,父亲怀着对我们母女的愧疚加倍努力工作,胚胎植入之后才是最关键的时期,要不断调整激素水平以保证基因集的表达,他每天工作十八个小时,夜里在我床边浅浅睡去,一有动静就惊坐起來握着我的手问我有沒有事,我知道他是关心未出生的孩子,更是心疼我啊……”
“我不想听下去了,天岚。”巴塞洛缪博士疲惫地说道,“你要让一个老人为你而流眼泪吗,说说他出生之后的事情吧。”
吴天岚端起酒杯喝下剩余的红酒,“是的,布兰登,顾铁很顺利的出生了,生下來时有八磅重,是个活泼爱笑的小婴儿,一百名婴儿中陆续出生的共六十五人,其余的孩子因为基因缺陷、意外事故等原因而夭折,最后一名婴儿离开人造之后,项目召集人对孩子们的基因序列进行了检测,在这一关中又有六人被淘汰,因为某些方面基因表达不够充分,造成了身体或智力的微小缺陷,最后五十九个婴儿通过了检测,项目召集人宣布依西塔布计划已获得成功,所有人将在一周内被送离查帕拉湖基地,带着另一半佣金回到正常的生活中去,那时基地的气氛就像过节一样,人们沒日沒夜的开party庆祝,我因为剖腹产的伤口在病床上休养,不过一直怂恿父亲去开心一下,很久沒有接到基因工程公司的邮件,那证明母亲的病情稳定,账户金额也够用,我们马上就可以去美国看她了。”
“这是杀人和选择开始了。”老人说,
“几天后,人们一个接一个离开,当时我以为他们真的回到了自己的祖国,直至有一天,项目召集人的声音响起在我耳边,他问我有沒有信仰,我说我在北京人大附中时是入党积极分子,他说‘不,真正的信仰,比如基督耶稣,或者科学教派,’我说沒有,他说‘很好,那么让我们來谈一谈自杀的问題,’”
“自杀。”
“是的,自杀。”
第54章 原来(下)
垂直盾构机发出剧烈的震动猛然停下,“嘎吱吱吱吱……嗤嗤……”蒸汽轮机叶片旋转排出炎热白气,喷射装置停止工作,黑漆漆的泥浆立时落下灌满隧道,若不是舱内的三人拆下橱柜铝合金板用铆钉枪固定在天花板上,数十吨的泥水已经从破碎天窗灌入室内,把顾铁一行人变成琥珀中的苍蝇,肖李平从显示屏前抬起头來,指着破碎屏幕角落上的柱状图说:“幸好核反应堆沒有问題,堆芯温度正在下降,冷却程序正常工作中,我们暂时安全了。”
“如果那个吵闹的男人不追來的话。”顾铁撇嘴道,
“就算神之子,也很难在黑暗中掘出上千米的隧道吧,他身边的氧气很快就会耗尽的。”老肖推一推眼镜,遍布裂纹的镜片终于哗啦一声彻底粉碎,
“那可难说,这世界上奇怪的事情有的是,我们已经见过很多了,唯物主义已经不适合当今寰宇了啊肖书记。”顾铁在阿齐薇搀扶下慢慢站了起來,咳嗽着走向舱门,
肖李平按下按钮,盾构机的液压门呻吟着开启,泥巴大块大块落下,外面是一片漆黑,“我们用绳梯下去,很高,小心点。”他回头嘱咐一声,从旁边柜子里拉出一卷beal牌的高强尼龙绳梯,将配重块丢了下去,卷扬器哗哗作响,几秒钟后咔哒一声自动锁止,证明绳梯已到达地面,顾铁花了半秒钟心算得出结果:“一百五十米高,我们在那个怪房间的顶上啊,真是小气,就算沒有电梯,修个楼梯之类的不难吧。”
肖李平道:“在施工时是有电梯的,施工完成后为了安全起见将一切升降设备全部撤销,这也是无奈之举。”他取出两套登山绳组递过去,自己取一根尼龙绳绑在腰间打了个水手结,将环状锁扣卡在绳梯侧面的滑索上,“滑下去也可以,阻尼是可以调节的,我知道以你的性子肯定不屑于慢腾腾爬梯子,沒想到你受了伤,看來要安分些了。”
“安分个鸟蛋啊。”顾铁嚷道,“阿齐薇,咱们不用登山绳,拿个阻尼环扣上俩手一拽就行了,十秒钟到达地面。”
“你的伤势很重,笨蛋,别逞强了。”雨林之花柔声道,
“快点快点。”中国人孩子气地叫道,阿齐薇犹豫一会儿,还是无奈地点点头,这时肖李平已经丢下去几个包裹,然后开始向下攀爬,女人抓起绳子把顾铁和自己紧紧绑在一处,握住环扣用力向前一跃,整个人已在虚空之中,
他们身处立方体房间顶部中央,盾构机打穿了房间的天花板,卡在岩层和屋顶之间,舱门外就是一百五十米高的黑暗空间,“唷呵,这样才对,……额……”顾铁兴奋地叫了一声,紧接着声音被憋了回去,阿齐薇如此用力地将他搂在怀里,以至于丰满胸部压迫了受伤者的呼吸,让顾铁只有出的气沒有进的气,由于阻尼调得很大,两人下滑的速度沒比肖李平快多少,一分半钟之后才看到绳梯底端的荧光标识,又花了足足五分钟才到达地面,脚一触地,顾铁就使劲拍打阿齐薇让她解开绳索,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大口喘气,“搞什么啊,哪有这么拍动作片的,滑得这么慢,电影院里的观众全他娘的睡着了,呼呼……”
“哼。”阿齐薇解开锁扣,打开登山绳组上的小射灯,发散状灯光照亮二十米方圆的空间,正如肖李平所说,除了蓝色树脂地板之外看不到任何事物,浓稠的黑暗在远方不怀好意地沉淀着,顾铁做了两个深呼吸,发觉这里的空气确实沒有任何怪味,并不像阴暗潮湿地下的封闭房间,
短暂休息后,肖李平也到达了地面,他打开刚才放下來的背囊,取出替换的衣服、手枪、弹药、药品、食物、水,还有一副备用眼镜,这副金丝边的树脂眼镜让肖书记显得有点纨绔子弟的气质,顾铁嗤嗤指着他偷笑,老肖将一套装备砸在他身上:“这里很久沒人來过了,虽然不至于有什么危险,但总得做点防备,在到达07区的控制室之前姑且用射灯照明吧,你能走路吗。”
“直立行走是我的种族天赋。”顾铁沒正形地回答道,他咬紧牙关撑起身体,脚下忽然一软,阿齐薇立刻在旁边缠住他的臂膀,“沒事沒事,小薇,一來到这个地方,我就觉得好多了,总觉得这里很适合我呢。”他故作轻松地摆摆手道,
三个人换下破烂带血的衣服,穿上舒适的棉质内衣和防水布外套,将头灯和装备袋整理好,在放松的外表下,顾铁心中其实一片迷茫,强烈的即视感化为无数散乱的记忆片段袭來,他明确地知道自己來过这个地方,可无法找回完整的记忆,也说不出那是何时发生的事情,人类总是本能地逃避即视感,试图用怪异的行为消除与即视现象的重合度,顾铁这会儿不自觉地哼起歌來,哼着一首上世纪七十年代的老歌,卡伦·卡朋特演唱的masquerade(假面舞会),他想不起來什么时候听过这首歌,在顾铁的ipod里面从來沒有这种怀旧的蓝调流行歌曲,可偏偏旋律显得如此熟悉,随着轻声哼唱,歌词也慢慢浮现于脑海,
“are we really happy here with this lonely game we play。
looking for words to say.”
(孤独的游戏令人快乐吗,
不知该说些什么,)
阿齐薇扭头看了他一眼,“你在唱什么。”
“一首老歌。”顾铁抓抓乱糟糟的头发,随口回答道,
“很好听。”雨林之花轻声说,
肖李平回头看了一眼,说:“走吧,跟着我,别走丢了,另外在这种黑漆漆的地方唱歌有点可怕,不是吗。”他背上行囊,点亮头灯向前走去,在手持黑光灯的照射下,蓝色地板上出现一根荧光的箭头,指向主通道的方向,
顾铁拒绝了阿齐薇的搀扶,拄着一根折叠手杖慢慢走在肖李平身后,他无意识地继续哼唱:
“searching but not findianding anyw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