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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节
    无数漆黑的圆球悬浮在他周围,填满每一寸空间。每个球体都呈现极其完美的圆形轮廓,在空中微微旋转,黑暗的表面不反射一丝光亮。圆球没有与燃烧的火焰发生一丝干涉,像不属于这个位面的事物,冷冷地观察世界。
    一个黑球悄无声息地加速,飞向风暴骑士的后脑,以撒基欧斯半转过身体,大喝一声,刺出长枪。散发圣洁白光的枪刃与漆黑无光的球体相撞,再次发出震耳欲聋的爆鸣,气劲四散,这次约纳看清楚了,随着飓风吹出的还有无数细微的黑球碎片,每条碎片都像刀刃一样割裂途径的所有物体,盔甲、血肉、岩石、青草,甚至火焰。
    “老爹出手了。快走!他们那个级别的强者战斗,即使余波也极其危险!”埃利奥特高喊,当先绕过火场向南侧转移。龙姬和约纳随着玫瑰骑士的背影向前奔走,绕过一片火势不大的窝棚区,前方出现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六号坑,占星术士学徒来到樱桃渡的第一课就是在这里学习,现在想来,老爹就是用那种奇异的黑球剜去泥土,在地表制造出这样雄伟的深坑。
    扎维的士兵明显多了起来,前方还在进行一场混战,不时有拖曳着长长尾焰的火流星降落,显然第一中央军的战斗施法团也在附近,这场大火,一定是五级大魔法师梅那克马赫和他魔法师团队的杰作。
    蓝潮中夹杂着银色光点,那是蓝勋兵团和黄金铁锤龙骑兵的混编队伍,巴鲁赫勋爵领导的两个军团依然暴露出指挥不善的弊端,一眼望去,几乎没有成建制的小队出现,扎维的士兵们都在各自接战,与樱桃渡最后的抵抗力量相持。
    在抵抗的人群中,约纳认出了许多叫得出名字和叫不出名字的熟悉面孔。丹先生领导的保皇党正在浴血奋战,樱桃渡任务发布者八目先生穿着长裙、扎着头巾,手中端着一支弩弓不断射击,哈萨尔钦也在人群之中,不过又高又瘦的言灵术士正坐在一堵墙边,每一次呼吸,都咳出暗褐色的血块,显然伤势已重。
    “冲进去!”埃利奥特举起枪与盾,高呼着冲入敌阵,约纳弹奏星际线美妙的旋律,灼热射线从法杖顶端激射而出,扫过人潮,在扎维的军队中割出血肉消融的恐怖缝隙。
    “吾爱……来……”龙姬的鲜血再次滋润蓝宝石,空间的阵阵异动里,白骨百夫长带着紫雾爬出异界的洞口,拆下自己的肋骨作为刀剑,扑向面带惊恐的敌军。
    干草叉小队战士的重现给敌人带来极大的震撼,即使心智再坚强的老兵,也不由自主做出避让,不敢硬接冲击的锋芒。玫瑰骑士掩护着约纳、龙姬破开敌阵,冲进包围圈之内,越过一堵断墙,汇入樱桃渡仅存的房客群中。
    “你们回来了?很好,很好。”八目先生撩一下汗津津的红发,发出微笑,“不愧是樱桃渡最强的小队。……托巴在哪里?”
    “室长大人他……没时间细说了,欧迪达在哪里?我们要交还任务!”玫瑰骑士焦急地发问,独角兽原地踱着步子。
    “码头!开船时间要提前了,想赶上的话,就是现在!”八目先生发箭射倒一名龙骑兵,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托巴他真的……他是那么强壮的人,怎么会……”
    埃利奥特没有停留,回过头来:“龙姬小姐,码头,现在!”
    “了解!”东方女人随着他向码头的方向奔去,骷髅百夫长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眼窝中的紫火忽明忽暗。
    约纳也快步跟在后面,经过委顿在地的哈萨尔钦身前,他不禁弯下腰询问:“你还好吗?……杰夫塔他在哪里?”
    言灵术士剧烈地咳嗽起来,深陷的眼瞳没有一丝光亮,尽管衰弱无力,声音还是那样尖锐刺耳:“你管我干什么,可恶的小个子?管好自己的事情吧。……杰夫塔还活着。”
    占星术士学徒想详细询问,前面玫瑰骑士停下脚步呼唤:“约纳阁下,快点!”他只得咬紧牙关,跑步追上去,这时身后一声兽类的巨吼传来,约纳不禁动容:“乔普!”
    黄金铁锤亲卫团团长受了几处伤,胸甲布满灼痕,但嘴角还挂着微笑:“干草叉的朋友们,战斗还没有结束!”庞大的黄金地行龙珍珠以吼叫声作为主人宣言的注脚。
    约纳不能停下来,只跟着玫瑰骑士的背影不停奔跑。背后响起喊杀声和兵器碰撞声,由亲卫团长带领的扎维部队很快就会攻破樱桃渡岌岌可危的防线,他们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水声越来越响,前方的建筑稀少了,铺设在河岸上的长长滑道尽头,是一艘铁灰色的大型渡船,船上灯火通明,由蒸汽傀儡机械驱动的帆桨正在冒出白烟、缓缓转动,这是约纳第一次见到码头,也是第一次亲眼看到传说中的圣河彼方。火焰的映照下,漆黑的水面无边无际延伸向远方,那样湍急又幽深的流水,只要看一眼,就像要把灵魂吞噬。
    第129章 无光的黎明(第一卷完)
    “欧迪达先生!”埃利奥特一眼看到河岸上人群中的雇主,高声喊叫,“我们的任务完成了,请把船票……”
    天空忽然明亮起来,约纳抬起头,看到一颗火流星划破天际轰然降落,“小心!”龙姬急促地叫道,白骨百夫长单手抓起约纳的领子向侧面躲避。
    “轰隆!”
    流星击中地面,爆发出夹杂着泥土和血肉的火雨,占星术士学徒被坚硬的白骨压在身下,几乎因浓烟而窒息。一个火红的影子缓缓降落,绣有繁复魔法花纹的法袍,金色五芒星被五颗红色珠子环绕的行会徽章,黑胡子上面,长着一双阴鸷的眼睛。
    “我记得你们。如果不是你们,我不会因魔法反噬而受伤,这种耻辱,我要让你们加倍奉还。”五级大魔法师梅那克马赫高傲地昂着头颅,张开双手,发出低沉的吟唱。微小的红色粒子受到火系魔法师的感召,像蜂群一样在他双手之间聚集,强大的追踪魔法“赤日之莹”即将重现。
    龙姬手指弹起紫线,骷髅百夫长手持骨刃冲向自负的魔法师,锋利的刀锋砍在梅那克马赫身体周围的虚影上,发出金铁交鸣的异响。高级附魔法袍全力启动防御法阵,将白骨的攻击隔绝在半码以外,大魔法师脸上露出嘲弄的笑容。
    埃利奥特从烟尘中走出,全力发起冲锋,带着呼啸的骑枪刺中敌人的胸膛,却在防御法阵的作用下斜刺里偏出,玫瑰骑士与大魔法师擦肩而过,梅那克马赫因强劲的冲击力后退两步,法阵不曾破裂,吟唱也未曾停止。
    约纳艰难地站起身来,双手握紧法杖正想发射灼热射线,“赤日之莹”的引导已经完成了,大魔法师张开怀抱,红色微粒充斥空间。“颤抖吧……洞穿吧……烧灼吧……哈哈哈哈……”战斗施法团团长发出恣意狂笑。
    这时,一颗黝黑的火球不知从何处射来,带着紫色的妖异尾焰,转眼间出现在梅那克马赫身前,它接触到的所有赤日之莹微粒都被吸收、同化,消弭于空气中,大魔法师脸上变了颜色:“又是你?”
    下一刹那,因放松控制而失去目标的赤日之莹无差别地覆盖了五十码的空间,埃利奥特飞速赶往约纳身边,高举盾牌,将他自己、约纳、龙姬与锡比防护在下面。微小的爆炸声像雨点一样响起,约纳却从玫瑰骑士的闷哼声中感到红色微粒异乎寻常的爆炸威力。四周爆发出滔天烟尘,每一寸泥土都在翻滚、燃烧,渡口陷入一片爆燃的火海。
    一切都因烟尘而变得模糊不清,占星术士学徒感觉身上一轻,埃利奥特与龙姬再次投入战斗,朦胧中有大量的人影涌入渡口,喊叫声、呻吟声、刀剑相击声充满耳朵,约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剧烈咳嗽着,用法杖支撑身体,“埃利?龙姬?”
    他用力喊叫,发觉自己的声音那么微弱。
    一名蓝勋士兵从烟雾中冲出,举起长剑,约纳咬紧牙关,灼热射线簌地穿透敌人的胸膛。“龙姬?埃利?”他再次高呼,却得不到任何回音,隐约听见乔普的声音在某处断断续续传来:“你不是人类?你是……不可能!你的剑术……我懂了!但你怎么可能……”
    他跌跌撞撞朝一个方向前进,脚下忽然一软,一具尸体将约纳绊倒在地。他呻吟着撑起身体,发现紧贴地面的地方烟尘没有那样浓烈,不知不觉,他来到了渡船前方,船只冒出浓浓的白烟,吹响长号,似乎快要起航。
    两名龙骑兵从不同方向包夹过来,长长的骑枪撕破烟雾,约纳用尽仅余的力量挥舞法杖发出灼热射线,却失去准头,从骑兵耳边远远掠过。够了,就这样了吗?就这样就好了。什么见鬼的预言,我太累了,需要休息一下……占星术士学徒手臂的伤口崩裂了,不断失血让他感到疲惫,而头部因重重落地造成的撞伤也在蚕食他仅存的清醒。就这样睡过去,也好……
    那种熟悉的黑色火球再次降临,将第一名骑兵的腹部连同地行龙一起穿透,击中第二名骑兵的盾牌,迅速将敌人的盾牌和手臂化为干燥的灰烬。一个穿黑色法袍、套着兜帽看不清面孔的人踩过大声哀号的龙骑兵,向约纳走来。
    “杰夫塔……”约纳喃喃道。
    堕落暗火法师杰夫塔走近他身旁,蹲下身体,用一种极其嘶哑的声音说:“你和你父亲年轻时长得好像。但你的眼睛,和乔芙一模一样。”
    “果然,那些记忆是真实的吗……”占星术士学徒无力地望着父亲当年的亲密伙伴,“……你为什么要救我?”
    “这是宿命。”暗火法师慢慢地摘下兜帽,露出一张极其可怖的脸,他的脸孔像石蜡一样完全融化了,皮肉向下流淌,缝隙中露出鼻孔、嘴巴和没有眼皮的蓝色眼睛,“你母亲说的对,暗火系是受到诅咒的术法,我付出了应当付出的代价,日夜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唯一能让痛苦平息的方式,就是这样,只有这样……帮助你,帮助背叛者的血脉。“约纳的神智因震撼而暂时清醒,他撑起身体,“你的脸……为什么?什么背叛者的血脉?我不明白……”
    杰夫塔摇摇头,伸出右手,他手背的皮肤也同样融化了,整只手看起来像烧尽后重新凝结的一截蜡烛。他抓住约纳的手,把什么东西放在占星术士学徒手心,“这是我的见面礼物,很遗憾,初次见面后,没能找到机会跟你交流。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一切,希望到时候我们还有机会再见,……乔芙与约书亚的孩子。”
    不理会约纳的迷茫,杰夫塔将他扶起来,推向渡船的方向。扎维的士兵从四面八方出现,“女王在船上!”有军官发出高喊,蓝勋步兵与龙骑兵咆哮着冲向渡船,“杰夫塔!”约纳回头叫了一声,看到暗火法师在灰雾中伸手做了一个“再会”的手势,呼啸响起,无坚不摧的黑色火球落入敌阵,妖艳的紫色尾焰照亮烟尘。
    无助的占星术士学徒像一具失去灵魂的木偶,沿着滑道一步步走向那艘巨大的渡船。脚尖踏上跳板的刹那,一个强壮的水手抓住他的手臂,将他一把拉上航船:“不能再等了,船长,我们现在必须起航!”
    “你的船票呢,阁下?”戴着航海帽的老船长出现在眼前,有些迟疑地盯着伤痕累累的少年。约纳不由自主地摊开手掌,躺在他右手心的,是一枚亮晶晶的银色纽扣,老爹为樱桃渡航船准备的、无法仿造的秘银船票。
    “请进入下层客舱,我们要起航了。”船长指示水手送最后一名客人进入船舱,接着向轮机舱喊道:“帆桨动力充足了吗?”
    “帆桨动力预备百分之八十!船长阁下!”动力三副高声应答。
    “轮舵预备?”
    “轮舵预备,船长阁下!”舵手立刻回答。
    “左满舵,帆桨动力百分之四十,起锚!”老船长转身站在船头,迎着凛冽的河风,用手按住航海帽。
    “满舵左!百分之四十帆桨!起锚!”大副重复船长的命令。
    渡船发出嗡嗡响声,喷出蒸汽,帆桨在蒸汽傀儡机械的驱动下破开水面,推动船只缓缓离开码头。铁锚升起,轮舵偏转,号手吹响响亮的起航号,去往南大陆的渡船离开岸边,进入圣河彼方无边无际的水面。
    约纳从楼梯走入二层客舱,一间十五码见方的起居室里坐着几个不认识的高级房客,走廊尽头是十余间紧锁着门的客房,“埃利,龙姬?”占星术士学徒踉跄地走向那些房间,呼喊着伙伴的名字。经过舷窗时,他不由得停下脚步,望向缓缓远离的河岸。
    樱桃渡像夜空中明亮的火把熊熊燃烧,“10月29日,火焰降落,河水遭到玷污……”约纳猛然发现,预言的前几个字已经应验,但“河水遭到玷污”并没有发生。仅仅几秒钟的思考后,他的脸变得煞白,转过身,在高级房客诧异的眼光里奔上楼梯,冲向老船长:“船长先生,不能,现在不能开船!”
    “阁下,请回到客舱。”船长取出嘴里的烟斗,不悦道,“作为樱桃渡渡船十五年里唯一的船长,我不需要你来质疑我的决定。”
    “科、科伦坡人!今天!不,不能……”约纳不知怎么用语言表达内心的急迫,焦急地挥舞着手臂。
    “今天是4月27日,科伦坡春季狩猎节的日子,每年樱桃渡渡轮春季起航的时间。虽然,这可能是樱桃渡的最后一班渡轮……”老船长的眼睛迎着樱桃渡的火光,眼瞳中没有喜悲。
    “不!船长先生!原定开船都是正午时间,而今天不同!现在是子夜过去三个多小时,天还没有亮!《西大陆地理测算》中提到过,科伦坡人的一天是从太阳升起时开始,也就是说,在科伦坡人眼里,现在还是4月26日的深夜……”约纳终于完整地说出这个句子,接着无力地坐倒在甲板上,眼角溢出绝望的泪水。
    船长的表情凝固了。
    这可悲的预言……果然还是要自己成为唯一的见证人吗。占星术士学徒握紧拳头。
    岸边的喊杀声忽然减弱了,接着传来无数惊恐的哀号。“是科伦坡人!”
    黑压压的蛮族出现在圣河彼方的岸边,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是强悍的投矛手,此刻被玷污圣河的愤怒吸引而来的科伦坡人正在往自己的投矛上拴上绳索,以便于投掷之后可以收回武器,不至于落入圣河当中。
    “动力全开!左满舵!”船长仓皇地大叫起来。不必他吩咐,轮舵手与轮机舱正在拼尽全力,将渡船驶向宽阔的圣河中央。但在狂怒的科伦坡人眼里,大船笨拙得像一头陷阱中挣扎的野猪。
    蛮族的族长用听不懂的语言发出号令,科伦坡人举起投枪。下一瞬间,无数飞蝗一样的黑点遮蔽了星空。约纳绝望地闭上眼睛。岸上的扎维士兵与残存的房客停止交战,开始自发地袭击科伦坡部族,因为他们知道,在毁灭掉渡船之后,愤怒的蛮族会把怒火发泄在他们身上,主动出击,带来唯一生还的可能。
    “防御法阵!”船长声音几乎带着血丝,坐镇渡船中央的魔法师驱动防御法阵,整条船周围升起三层明黄色的薄膜,由多位魔法师完成、遍布整条渡船的魔法阵提供了三重金系防御外壳,这是横渡圣河彼方时整条船最大的依仗。
    第一波投枪撞碎在防御魔法上,强大冲击力让甲板明显倾斜了。约纳不由自主向后翻滚,脑袋碰到桅杆,终于击溃了他仅存的意志。“龙姬,埃利,锡比,耶空,……杰夫塔……托巴……”
    占星术士学徒喃喃地念着伙伴的名字,陷入最深沉的昏迷。(第一卷序曲:乱世的黎明结束)
    第二卷 奏鸣曲:向南之疾风
    第1章 疾风之船(上)
    从黑暗的昏迷中渐渐醒来,约纳的第一个感觉是炎热、虚弱,加上极度的干渴.他的眼皮无比沉重,试了几次,都没法睁开眼睛,触觉逐渐回到身体,除了全身上下来历不明的疼痛以外,所有裸露在外的肌肤都有刀子一样的厉风吹过,占星术士学徒深深地吸一口气,与炙热的空气一起被吸进鼻孔的,还有咸涩的沙砾与灰尘,他弓起身体,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在哪里……”约纳艰难吐出几个字,听到自己的声音像是两块粗糙的岩石在挂擦,发出缺乏润滑的难听声响。
    一阵颠簸把他的身体抛离地面,又重重摔下,约纳的意识开始潜入昏迷的深海,朦胧中听到身边不远处有两个人在对话。
    “货物醒了?”
    “是的,他是个顽强的家伙。他需要水和食物。”
    “把珍贵的水浪费在货物身上?你是个仁慈到近乎愚蠢的人,哥哥。父亲如果还在,一定不会允许你这么做的,他会说:‘沙贼的男人是残酷的郊狼,他们……’”
    “父亲已经去世三年了,亲爱的妹妹,你必须正视这个现实。而且,我们也不再是沙贼,只能依照合同办事,如果他在到达之前死去,就一个子儿都拿不到了。”
    “见你个大头鬼的合同,我都说过一万次不该接下这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儿……注意礁石!……收货地点在哪里来着?”
    “吐火罗的西北边境,那摩扎城。大约有三到四天的路程,这取决于后虫的位置。另外,我看到礁石了,亲爱的妹妹。既然你让我来掌舵,就一定要相信我的技术,好吗……”
    “那摩扎!那个鬼地方我可不想去第二次……礁石!……很好,这下喳喳要消化不良了,感谢你精良的技术,哥哥!”
    “起码你要相信,我在不断进步……”
    在一男一女用西大路通用语进行的难懂对话里,占星术士学徒再一次陷入昏迷。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阵清甜的涓涓细流湿润嘴唇,约纳立刻张开嘴巴,贪婪地吮吸着代表生命的珍贵液体,每一口水咽下喉咙,都能感到焦渴的身体发出满足的叹息,彷佛每一个干涸的细胞都在呻吟、舒展,像海绵一样把每一滴水分吸干。
    水流停止了。约纳急迫地伸出手:“我还要喝,再多一点,多一点……”
    “极度干渴的人会因过度补充水分而死亡,作为重要的货物,那可不是最好的结果;况且,我们的水也不多了,你刚才喝掉了两天份的储备。”
    那个男声说道。约纳慢慢睁开眼睛,干燥的沙粒从眼皮上簌簌落下,他努力眨眼,让干燥的眼睑得到润滑。
    眼前蹲着一个奇怪的男人。他长着西大陆人惯有的方正脸型和灰绿色眼睛,可皮肤黝黑发亮,穿着件白色绣金花的及膝长袍,头上裹着厚厚的白布头巾,手中握着一个扁长的皮制水袋。
    约纳立刻坐起来伸手去抓那个水袋,求生的本能让他忘记了礼貌和戒备,此刻他看不到其他一切,眼中只有那只湝湝作响的牛皮袋,和里面比一切美酒更加甘甜的汁液。
    “咔哒。”
    机簧绷紧的声音传来,一块冰冷的金属顶在约纳的额头,让占星术士学徒的动作僵硬了,他不知道那块金属是什么武器,但长方形金属的末端,正在嗡嗡作响、喷出白烟的蒸汽傀儡动力核心告诉他,那是一种武器,未知的、强大的武器。
    “哥哥。你不觉得货物应该捆绑好以防损伤吗?”
    “长时间捆绑,他的四肢会坏死的,佣金会因此大大减少。”男人无奈地摊开手,“让他活动一下,然后我亲自把他绑在桅杆上,好吗?”
    “反正,别再犯错误了。”
    冰凉的金属被主人收回。约纳惊恐地看着不远处的那个女人,火红的长斗篷遮住身体,一头俏丽的金色短发,皮肤呈现健康的浅棕色,她的右手握着超过一码长度的长方形武器,前方有一个幽深的孔洞,末端是嗤嗤冒出蒸汽、活塞上下起伏的复杂机械,灰色金属表面镌刻着缭乱的浮雕图案,约纳在其中认出一个双同心圆符号,那是代表七大主神之一、生育之神卢塔的徽标,整个南大陆的最高信仰。
    女人长着一个高挺的鼻梁,一双细长、冷冰冰的灰绿色眼睛,她用尖下巴指向约纳:“别做蠢事,货物。你最聪明的做法,是保持沉默,别动,别挣扎,别说话,直到目的地到达。”
    “我……我在南大陆?”约纳用干涩的声音吐出压在心底的疑问。
    “是的,你在南大陆。”蹲在面前的男人说,“而且你没听到她的话吗?别再开口问问题了。”
    “你们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有没有看到我的伙伴,一位骑着独角兽的骑士,埃利奥特,一个黑发的东方女人,她叫做龙姬,还有锡比,她是……”占星术士学徒喃喃道,他艰难挪动脖颈,没有在周围看到一位伙伴的踪迹。
    “都说了别再问问题嘛,真是的。”男人苦恼地挠挠鼻子,小心翼翼瞧了一眼女人,“这里有一些食物,吃完以后,还要把你绑回去。抱歉。”
    香喷喷的味道传进占星术士学徒的鼻孔,约纳接过那块焦黄的面饼,不禁咽了一口口水,但他放下食物,“似乎听到你说,我是你们的货物?”
    “在我眼里,你是两枚亮晶晶的金币。”男人嘴角一咧,“这是匿名人士出了大价钱的委托,从雪灵顿港口接货,送到那摩扎城,两个金币!这样的好差事,真是主神卢塔赐予的恩惠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