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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教学楼与死者四号(1)
    艾伦只听说被动的强制拘留,从没听过主动的强制拘留。
    不请自来的造访就算了,艾伦真没想到,胆大妄为的布兰登居然提出「就此落脚」的无礼请求,致使他第一反应,就是拨打报警电话。
    但坏消息是,似乎在足够强的武力之下,任何习性都是能被扳折的。正当艾伦预备拨通警局热线,却发现电话线早被某人剪断之后,小鸟身板再也反抗不能,无法抵挡布兰登进军的脚步。
    总之,新室友总归是在他家住下了。
    但默认是一回事,接受与习惯又是另一说。每天清早,当艾伦一睁眼,惊觉自己看见的是客厅天花板、而不是卧室的美丽壁纸时,仍感到恍若隔世。
    可即便睡得再如何骨骼痠疼、品质极差,艾伦也暂不打算回去自己的房间。先别说里头关着一头「自称是自己救命恩人」的衣冠禽兽,光是那一开门传出的刺鼻酒精味,就让艾伦再不想涉足此地。他甚至进一步合理怀疑,布兰登搬走后,那些壁纸也能被验出酒精超标!
    至于酒精,这又是另一个匪夷所思的故事了。如果说妮可是糖份狂热者,那艾伦深信,布兰登就绝对患有罹患酒精成癮症。
    还记得,当初那傢伙分明说是由于家烧没了才赶来借居的,谁晓得隔天居然又搬来一箱来路不明的酒品珍藏来,从此在艾伦房间里醉得没天没夜。
    还好,不幸中的大幸,布兰登酒品还不算差。除了没事就讲的垃圾话以外,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暂且没有毁灭世界的打算。
    然而纵使尊重对方的生活习惯,身为房东的艾伦,就像恨铁不成钢的母亲一般,偶尔也有忍不住碎嘴的时刻。
    「你没听过一句话吗?『早睡早起,健康富裕又聪明[6]。』」晚间时分,厨房。艾伦穿着围裙,边往锅里撒油,边语气闷闷地说。
    沙发上睡得迷糊的男人,正百般聊赖地转着电视看。那傢伙只有在等吃饭的时候,才会出现在厕所以外的公用区域。
    「哦,那我还得告诉你:『忌妒只会拉动风箱,煽起你的叹息』。」客厅里,布兰登用手支脸,一派毫不上心的模样。「所以别羡慕我的自由之身了。还有,做菜期间请别说话,口水会喷进饭菜里。」他嚼着水果片,慵懒地衝着厨房说道。听得某人险些没拿平底锅衝出来拍他的脸。
    由此可见,那些垃圾话布兰登清醒时也没少说。所以艾伦牙根咬着,耳朵捂着,也只好随他去了。全当作自己卧室也让大火给烧了吧!他认分地想。反正,他早已做好对一切视若无睹的准备了,隔天继续准时上岗、道貌岸然地为人师表。
    同居生活的第四天。午餐时间。
    准备外出觅食的艾伦一踏出办公楼,便看见妮可拿着报纸远远小跑过来。看着她手上的报纸,同样阅读过早报的艾伦也大约心里有数。因为不晓得谁通报的,这期小镇週报竟揭露了佩蒂的真面目,并将还待在加护病房的吉儿描摹成楚楚可怜的受害者身分。
    而艾伦知道,这铁定很伤害妮可的感情。毕竟表面上,佩蒂对妮可的关心并不假,在妮可眼里,佩蒂是如此和善且贴心,怎样也与坏人的常态形象搭不上边。所以她会感到万分惊愕与不敢置信,也是情理之中。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艾伦。」半小时后的餐馆里,妮可情绪低落地捧着脸说:「最近这几宗杀人案,死的都是罪有应得的人。就像神灵降临操罚一切不公义之事那般。」她搅动着咖啡,发出清脆声响。
    此时艾伦刚从服务员那端过饮料。还没来得及回应,正阅读报章的西蒙就把话头接过:「不过是巧合罢了。我倒比较好奇你的报告写得如何。如此无聊的议题,你的论点应当很难站稳吧。」西蒙一手搅着黑咖啡,不以为然地道。
    他口里说的报告,指的是妮可前阵子说的「佛格镇不思议事件」。他对此感到非常不认同,认为妮可将毫无科学证实的宗教观带进一篇正式论文里,是有失水准且极度不专业的作为。
    但艾伦倒是无所谓,他本来就不算专业学者。他喝着柠檬汁,边思考着这似乎是他们仨这个月来,首次一同用餐。并开始联想着某些心理学分析。譬如,他们现在正饮用着的饮料。
    艾伦相信饮料能看出人的个性。由于自己嚮往纯粹事物,所以他偏好果汁;西蒙是个看似轻浮实际深沉的人,黑咖啡挺适合他;妮可就别说了,她就是个少根筋的女孩,上回是能把人喝断片的高糖分红茶,今天则是三倍枫糖浆的香草冰沙。
    先别说糖量高低的问题,光看那层奶油,就让艾伦激不起食慾。
    另一边,面对西蒙毫不留情的质疑,妮可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亲爱的皮尔森男士,要是你作为语文老师都是这么鼓励人的,那可真叫人寒彻了心!再说,我可没有刊载到医疗期刊上的打算,专业与否并不列入考量……不过文学刊物倒是可以试试。」她捂着嘴,嘿嘿窃笑着。
    西蒙低着头,将杂志翻了页,「随你开心,大作家。」他毫不上心地微笑道。随后像是想到什么事那般,悠悠将视线移至妮可脸上,「对了,耶诞节再几天就到了。听米兰达说,她似乎打算在平安夜那晚办一场规模盛大的化妆舞会,并邀请镇上的人一同参加。我猜她大约会选在下午例会找我们谈及此事。」
    闻得此噩耗,妮可立即夸张地抱头惊呼:「我的天啊,又是活动?还是饶了我吧!」趴在桌上,她歇斯底里地说:「要知道,一群学生已经够惹事了,米兰达竟打算让大人也来搅浑水?」
    妮可的错愕绝对不假,因为这正象徵着她校医工作的危险係数得呈次方幅度大为增加!这绝对是她不乐见的情况。
    「是啊,一件无比麻烦的活。」西蒙唯恐天下不乱地继续搧风点火:「所以我建议你赶紧打电话给米兰达吧,好说服她赶紧取消这坏主意。」他喝着咖啡,幽幽地道。
    但他想了想,又说:「不过我挺想瞧瞧你会扮成什么样子的。艾伦,假使舞会『不幸』如期举办了,你能为我打扮成泰迪熊吗?那一定超可爱。」他朝着艾伦瞇眼笑。
    见自己突然被点名,艾伦抑不住嘴角抽动。「谢谢,暂时没那打算。」他委婉回绝,同时心底吶喊着「超可爱」是什么古怪用词?他真希望这些无谓的职场骚扰能早日到头!
    但纵使没打算扮成泰迪熊,对于这场宴会,艾伦却不像妮可与西蒙那般反对。毕竟小镇最近的低靡气氛,是如此显而易见。
    走在灰褐的巷弄里,你几乎很难再看到人们的真切笑容。所以,若是身为一校之长的米兰达,想联合市长举办些趣味活动,并藉此当作振奋人心的媒介,自然有她善意的考量。眼看着仅相距一週的圣诞夜,就是一个最佳的契机。
    「对了,你们认识布兰登柯尔克拉夫吗?」趁着话题中途,艾伦不着痕跡地问。即便天生不是个爱八卦的人,窥探他人隐私也不是e国人应有的美德,但艾伦偶尔也好奇与他同处一室的男人是从何来歷。
    可透过这几天的认知,他顶多得知布兰登的全名,以及这傢伙似乎在佛格镇待过好长一段时间。因为无论艾伦提起谁,布兰登都能对他们的身分瞭若指掌。譬如昨天饭桌上,艾伦聊起西蒙与妮可这两位同事时,布兰登就无比自然地参与其中,甚至随口说出这两人的习惯与好恶。
    所以艾伦猜测,他们三人大概存在一定交情,便想趁着这次聚会从唯二算得上朋友的人身上,挖掘出更多关于布兰登的身分秘辛来。毕竟再怎么说,他与布兰登「毫无联系」的身分上头,还得加上斗大的「同居人」三字。他可不想对他的室友完全一无所知。
    可在情理之中,又于意料之外的。西蒙与妮可却表示,他们对布兰登此名闻所未闻。
    「该不是上次那位帅哥的名字吧?」随即连结到艾伦遇刺事件,妮可语速飞快地问。
    看着妮可眼底隐藏的熊熊烈火,艾伦心中不祥感油然而生。但见这个问句在逻辑构筑上没有衝突,他也只好点头承认。
    果然,得了对方的应肯,妮可就像打了鸡血般兴奋地道:「我就说吧,你们肯定有戏!所以呢,你们开始交往了吗?亲吻过了没?正式交往还是一夜情?该不会……」
    她拉长了音,大声喊道:「你们应当同居了吧!别否认了艾伦,我能读懂你的表情!」妮可兴奋地拍着艾伦的背,似乎对艾伦勾引男人的手段感到钦佩不已。
    「一夜情?同居?」西蒙挑眉,像是捉姦在床的妒夫般,很快捉住关键字。「挺好的尝试啊,艾伦。」他说,虽然依旧平和地笑着,语气却有说不出的凉薄。
    感到周遭餐厅里其馀客人的怪异目光,艾伦将脸埋进双掌里,事实上他真想挖个洞,把自己就地埋了算了。直觉告诉他,再将这话题延伸下去,珍贵的小命迟早被旁座的灼热视线给烧没。于是一番随意应答之后,艾伦又赶紧将话题再扯回耶诞晚会上了。
    幸好,妮可对那场象徵万恶之源的晚会显然怨念更深,没费多大精力,艾伦便顺利转移了攻击目标。至于西蒙本来就心不在焉,没多久,又与妮可展开了另一话题,俩人如冤家一般的你来我往、继续争论不休。
    聆听着两人嘈杂的交谈声响,艾伦将头撇至左侧。现在好不容易才得空喘息,他感觉真当松了一口气。随后他又惊喜地发现,透过洁净玻璃窗,今日的天空是如此明亮且呈现罕见的水蓝。
    以往总笼罩在小镇上空的乌云,不知何时已不见所踪。雾气几乎淡薄难见,暖阳穿过薄雾徐缓照下,他能感受到晴天的柔和温度。再从坐落地势较高的餐厅放眼望去,难得的佛格镇美丽全貌便能收归眼下。
    一切静美如画。
    所以谁也不知晓。在这片无垠蓝天之后,竟酝酿着下一波风雪将至。
    [6]earlytobedandearlytorise,makesamanhealthy,wealthy,andwise.--班杰明?富兰克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