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这一瞬间,居然让我有一些恍惚。
忽然想起来,那年春节,我在承德拍《雍正爷在承德》,除夕的时候,大家全走了,剧组的人都走了,廖安也回家了,只有我无家可归,廖安奇怪我为什么没有家人朋友,自己需要一个人在酒店的房间里吃薯片看春晚,为此,她还给了我几十块钱的红包。
也是那个春节,我身边的人,只有勋暮生。
我与他,会拥有自己的家庭吗?
就这样成为一家人?
好奇怪的感觉,虽然很温暖,可是,为什么那种幻象的背后,就如同一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子,一打开,竟然是空的。
第二天,一通越洋电话过来,将勋暮生召回纽约。
他的母亲,那位出身显赫,出门都要戴上一双修长的真丝手套的上东区的贵夫人,对于他的儿子想要同我这样出身寒门,声名狼藉的中国籍小明星结婚而感觉到愤怒。
勋暮生告诉我,他需要亲自面对他的母亲做出解释,并且显示自己的决心。
后来我才知道,在这场他与勋世奉的内战中,他需要他的母亲,勋夫人并不是无所事事、每日在下午茶与宴会中消磨时光的贵妇,她是一个在勋氏拥有举足轻重位置和很大比重股权的女人,勋暮生需要她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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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演叶玦去欧洲,把他留在巴黎的几副画作‘亲自’拿回来开画展,所以我们剧组就在他疯狂压榨之下有7天喘息的时间,我不能休息,反而很忙。
我的小公寓在simon张,小雨,还有廖安共同掺和下,已经装修完毕。我屋子的对面也是一户新入手的业主,正在装修,他们的装修风格很像徐樱桃,就是把屋子里面,除了承重墙之外的墙壁完全拆除,弄的屋子很豁亮,然后,浴室与厨房都用最顶级的东西,进行豪装。地板全是纯原木的,我未来的邻居一定很有米。
今天,ikea的家私也被送到,我带着小工具箱到新房子这里,打开一个一个的包装,自己组装家具。
第二天,小雨跑过来帮忙。
第三天,simon张也跑了过来,廖安给我们送饭,是我爱吃的easyyummy的快餐盒,里面有一个大大的卤蛋。
第四天,我们完成了所有的事情,小公寓里面有了完整的家具,焕然一新。
simon张站在阳台上大声吼叫,——“北国风光,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嗷呜!!~~~~~~~~”
我们在这里开了一个暖屋party,廖安叫乔深也过来,然后,在最后开饭的时候,徐樱桃也过来了。
徐大公子指着我对面的屋子说,“我把这里买了下来,马上就可以入住,以后我们又是邻居了。”
随后,还伸出了他保养的异常精致的右手。
这是一双纨绔的手。
从这双俊美撩人的手上,根本看不出这家伙如今是康斯坦丁中华区的副总,一个出身豪族,金融界冉冉升起的璀璨的新星。我看了看我的右手,刚才做饭,手指上还有橄榄油的痕迹和十三香的味道,我有些忧郁,想着要不要握住他那双白皙的手,结果右手就被攥住了。
徐公子诚恳的说,“请多多关照。”
我有些认命的垂头丧气,我对着他慢慢的说,好的,我以后多囤积一些康师傅香辣牛肉面。
闻言,徐公子竟然有些感动,他捏着我的手指,用力的晃动了几下,然后似乎为了我的康师傅香辣牛肉面的承诺,进而拥抱我。
他的嘴唇凑到我的耳朵边上。
我以为他要再次感激我的方便面承诺,谁知道他说,“勋暮生在纽约,他被软禁了。”
我一愣,问他,你怎么知道?
徐樱桃只是笑,笑的异常温和,像一只可爱的、红彤彤的樱桃。
转身,他以极大的热情去拥抱那桌子佳肴美食。
simon张在打电话,他还在见缝插针的工作。廖安正在调酒,她把帝萨诺力娇甜酒,红糖,冰和碎橙子混合而成的饮料,放入一个大罐子当中,小雨正在给食物和酒水拍照,上传到微博,而乔深则端着一杯胡萝卜汁,正在吃芹菜沙拉。
晚上,大家都走了,我一个人收拾完所有的东西。
擦干净木地板,把杯盘狼藉的餐具放入洗碗机,打开窗子。最后,在客厅中铺上我一直保留到最后的羊毛地毯,我像达芬奇手绘的人像一般,四脚八叉的趟在地毯上。
月光透过窗子,照进来,撒在我的脸上。
我竟然感觉到它的温度,像山中安静的水一般,清澈透明。然而这样的水是流动着的,像是有自己的声音和气息,我觉得自己的手指都在颤动。于是,我爬起来,打开电脑,想要把这样的颤动变幻成现实中实际的东西。
随着叶玦从欧洲归来,电影的复工,我觉得自己的生活陷入了一场光怪陆离的忙乱当中去。
我像一个陀螺,每时每刻都在旋转,都在工作,这与之前一段时间的养尊处优有天壤之别。
simon张从五台山求了一块开光的玉回来,他戴着它,如有神助,我都感觉到他背后如有一只‘上帝之手’,在指引他,帮助他,让他在商场上披荆斩棘,无往不利。他最近给我抢到的广告都是顶级奢侈品,我们入账的收益与日俱增,我甚至能听见那些哗啦啦,钱财入袋时候的响动。
“alice,我算了算,照我们这样努力下去,不出3年,你就能还完你的放贷!不出10年,我就能在北京拥有第二套房产!!啊啊,我太厉害啦!!”
simon张继续跑到我的阳台上大叫,被楼下砸下了盆天竺葵。
徐樱桃正式搬到我对面,这一层只有我们两个住户。
只是,我们很难碰面。
我需要拍戏,他的办公室在上海。
不过,做了邻居,总会有见面的机会。有的时候,半夜回来,看见他屋子的灯光是亮着的,我上楼,他会被我煮一包方便面,而另外的时候,深夜,他从上海回来,看见我的灯光是亮着的,他也会过来吃一碗新出锅的方便面。
日子就这样过下去。
勋暮生没有任何消息,没有电话,没有短信,他也没有从纽约回来。
《海棠与尖刀》杀青,我终于写出来我这辈子第一个剧本《浮世》。
这个故事讲的是一个姑娘在被现实生活切割,又被斯文软弱的前男友背叛之后与一个豁达成功的男人的相遇,相知,相爱的故事。
之前,我根本不会喜欢这样的故事,也不可能写出来。
可是现在我写出来,虽然依旧不喜欢。
这样的故事和构思无法给我阅读的快感,我喜欢夸张到荒谬的黑色幽默的故事,或者,赤裸裸的人性本能的的剖析,或者,最直接的犹如乱离乱神般的混乱的男女关系的描述与令人惊心动魄的美食,我依然在寻找这样的故事。
廖安帮我改成了小说,她找了认识的出版商为我出版。
为了能买出去,还为我取了一个马甲——蒹葭品桑,这个矫揉造作到把《诗经》与琼瑶风格生吞活剥用502胶强扭在一起的名字,为这个故事活生生的加入几分桑麻般的文艺女青年的范儿。
我接受了,于是,我拿到了生平第一份出版合同,即使它的价格低廉的惨不忍睹。
这是一个全民会写字,书商在攒字,集体不值钱的年代。
大街上布满了谭鱼头、海底捞、澳门豆捞、朝鲜烧烤、渝乡辣婆婆,麻辣香锅,羊大爷小肥羊,包子烧饼牛肉面,烤串甜水冰激凌,肯德基,麦当劳……,却看不到一间书店。
火车,地铁,公交车上,时髦人拿着各种ipad,iphone,kindle外加三星的平板,五光十色的屏幕上闪动着qq微信加飞信,偷菜、打僵尸、泡泡龙外加宠物水果连连看,很少人才会沉静下来,用这些美丽的电子产品看完一本书,或者处理公事。
我的这笔稿费只够买两瓶沙龙香槟,于是,我换了一箱子便宜的法国气泡酒,拿到乔深在郊外的house,这是一个拥有大片绿色土地、树林的地方,很隐蔽,也很开阔,我和大家一起bbq。参加的人还是我们的小团体,廖安,simon张,小雨,……乔深也来了,居然还有叶玦!!
我先用冰柜把气泡酒冻成雪泥,然后拎到野外,它们就慢慢融化,这些都倒入一个罐子当中,再加入新鲜的桃子,砂糖,搅拌,搅拌,再搅拌,镇入碎冰,弄成果酒,让大家随便喝。
叶玦带过来一大桶子腌制好的rideye,还带了从欧洲拿过来的红酒。
“alice,明天我画展完了有一个酒会,你来玩吧。”叶玦摇晃着他手中的红酒杯说,“乔深也来,借这个机会,我们见一下发行商。”
我,这个影片的发行不是et吗?
我们合作了这么久,他早就适应了我的失语症,他是一个具有很高语言天赋的人,我们很快就培养出来一种默契,在叶玦面前,我甚至不用慢慢的比划着口型,我只要说话,即使没有声音,他也能听得清晰而明白。
叶玦,“国外的发行商,有欧洲的,还有北美的,哦,对了,你提前准备一下申根签证,《海棠与尖刀》的主创人员随时准备去欧洲,我想要它在欧洲拿奖,我们需要加强攻关力度。”
我点头,木有问题。
乔深在那边烤牛肉,他的手艺与他的娱乐圈的身价一般,都是顶级的。
别人都围绕在他周围。
欣赏他奇诡艳丽的男色,品尝他手中那些珍馐佳肴的美味。
为了电影,乔深已经吃了好久的胡萝卜与芹菜,变得像柳条一样的消瘦,但是,这样的消瘦并没有给人一种瘦弱的感觉。乔深适合阳光,就像他适合强烈的聚光灯一般,在这样的甚至是带着伤害力量的强光下,他的皮肤犹如美瓷一般的白皙,闪动着钻石似的光辉。他本身,也带着令任何女人都无法抗拒的,妖鬼狐魅般的魔力。
我们的电影《海棠与尖刀》,接着叶玦的画展接触到了很多欧洲文艺等级人马,他们纷纷为乔深独特的东方男人魅力所倾倒。
这些人,有获得凯撒大奖的编剧皮埃尔·帕罗诺,欧洲电影巨匠扬·普罗金斯基,本来属于时尚圈的大腕也纷纷过来捧场,还带着许多独立独行的艺术家,已经在欧洲电影圈指点江山的人物们。
我甚至还看到了,曾经打破了诺奖获得者一向清苦低调惯例的土耳其文学巨擘奥尔罕·帕慕克!!
——iadorehim!!
他写出了我中学时代最爱的小说《我的名字叫红》,并且一举得到2006年诺贝尔文学奖,如今,为了表示我的与时俱进,我目前最爱的小说是本届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莫言的《生死疲劳》,我对这个故事中那个可爱又倔强,并且性欲旺盛的驴子表示十二万分的喜爱,就好像我上中学的时候,喜欢奥尔罕笔下那个拥有蜂蜜一般的甜美的皮肤,沙丘一般曲线玲珑的屁股,勾引百岁细密画大师性欲的中东少年。
这次的酒会,收获颇丰。
乔深借着康斯坦丁投资的、几乎是当代最好的华裔导演安枫拍摄的《梅尚荀》名扬奥斯卡,如今,他又凭着自己投资,自己做男主,先锋艺术家叶玦导演的《海棠与尖刀》剑指威尼斯与戛纳。
我搭上了一艘伟大的船,它让我顺风顺水的向我演艺事业的峰值驶去,就在这个酒会上,只要在乔深或者叶玦身边,端着香槟杯子,不用说话微微笑着,我不但得到了无数的party邀约,甚至,我还得到了2部电影的offer.
我发短信告诉simon张,他洋洋自得,告诉我,这都是他去五台山求神拜佛的善缘。
simon张还说,谢逸然工作室的manager找他谈了一下最近的合约与收益的事情,那个可爱的犹如维尼熊一般的小胖子对我说,希望我们可以订一个长期合作的意向书,并且,他们把分红的比率自己降低了一成,他们说,alice和simon是他们最不能缺少的盟友。
我很开心,发短信告诉simon张,准备跳槽吧,他回,明白。
职场江湖第一条铁律,最不能缺少的时候,就是应该跳槽的时候,不然,时机一过,一切都是过眼云烟。手中没有筹码,身价就无从谈起。
酒会结束。
乔深与叶玦还有我继续转战一个会所,去见一个据说很有实力的电影发行商。我们在约定的时间约定的地点等了4个小时,没有见到对方的影子,外面的天空都快出现黎明的颜色了,等到第5个小时,对方传过来消息,说今天没有时间,改约三天后的晚11点,去对方下榻的酒店。
我们三个人出来,北京的黎明一点也不静悄悄,太早了,才5点多,天色会灰蒙。叶玦喝多了,并且他还用了一点drug,有些high,一直支撑到现在,实在很不容易,他的司机来接他,让他回去睡大觉了。
拨开晨雾,乔深请我去白魁老号吃早点,我吃了一碗面茶,乔深吃了一碗羊肉面。
然后,他开车回家。
我谢绝他送我回家的好意,找到一个公共厕所,把身上穿的小礼服换掉,穿着我包包中从淘宝买的麻布裙子,第一次乘坐公交转地铁回家。我早想这样做了,新公寓就是交通方便,在上班高峰前,没有很多人,在这里晃晃悠悠,如果白天无所事事,坐着车子到终点,再从终点坐回来,这就是桑麻感觉的文艺女青年。
我家楼下,晨雾消褪。
小区花园旁,高高的银杏树下,就站着那个人。
勋世奉与这里格格不入。
我的楼下就是现实世界,那边是小区中菜品丰富的市场,早点摊开始支出来,晨练回来的大爷大妈们,手中拎着买回来的包子油条豆浆豆腐脑,还有一些早市的新鲜蔬菜,有人溜着狗,有人拎着太极剑,远处,还有人悠悠的唱着曲子和京戏,一派人间烟火的气息。
可是他不一样。
即使他周围没有保镖的簇拥,身边没有那辆改装后的迈巴赫,四周没有任何人和事来证明他作为康斯坦丁的主席君临华尔街的王座,可是,他依然属于另外一个世界。
阳光洒下来的时候,已经被银杏树叶切割直至破碎,金子一般照在他的身上,白色的真丝衬衣上。他露出咽喉,三粒钻石纽扣并没有扣住。我走近他,看到他,他的嘴唇很薄,据说,拥有这样唇形的男人都异常的薄幸与无情。
他本来应该是严肃和冰冷的,就像利剑,和永不停息的机器。
然而他却笑了。
他向我伸出了手,“alice,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