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夙难得皱眉:“我不是私底下把那些东西都交给你了吗?”
绿芜将脸转到室内某一处,嘴角扬起一抹极度讽刺的微笑,“谁知道你有没有藏私?如果我和你所学一样,再加上我天赋原本就比你好,不可能会处处输给你。”
凤夙眼睛幽深而迷离,却忽而淡淡的笑了起来:“知道为什么你会输给我吗?因为你心太大,太浮躁,对待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喜欢钻牛角尖,求胜心太强,所以才会定不下来。你天赋是比我好,但后来却渐渐不如我,并非是我藏私,而是你***太深。绿芜,你该明白,我原本可以不把这些东西传授给你的,只可惜你接受我的好,却不领我的情。不知道是我可悲,还是你可怜。”
绿芜冷哼一声:“少惺惺作态了,我还不至于因为这些东西对你仇恨有加。后来我们一起离开漠北,来到了燕国帝都,再然后遇到了燕箫……”话锋稍停,绿芜无比苦涩道:“见到燕箫第一眼起,我就喜欢上了他,虽说我比他年龄大,但我不在乎。”
“你不在乎,但燕箫在乎。”凤夙看着面前的绿芜,这真是她认识二十几年的绿芜吗?
如果是,为什么会觉得那么陌生,好像从未认识过她一般。
绿芜一时语塞,沉默片刻,终是说道:“你说的没错,我和你同时遇到他,但他最先爱上的那个人却是你,你知道我有多恨吗?他看着远处的你,我望着远处的他,每个人都是彼此眼中的风景线,只可惜,他永远都不知道还有一个我在远处痴情的望着他。”
凤夙近乎自嘲道:“你隐藏的很好,你我朝夕相伴八年,我竟一直都没有察觉到你对燕箫的情,所以这双眼睛瞎的还真是大快人心。”
绿芜眉梢轻轻一动,唇边浮起了一丝冷笑,“不用讽刺我,你凭什么指责我?燕箫那么待你,你不喜欢他也就算了,为何还要安排一个又一个的女人爬上他的床榻?每次看到那些女人侍寝,我就恨不得掐死她们。”
看了她片刻,凤夙似讽非讽道:“或许,我最应该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把你送到燕箫的床榻上,也许只有这样,你才会感激我,而不是一味的怨恨我。”
绿芜无视凤夙话语间的讥嘲和讽刺,顺着她的话说道:“如果你当时这么做的话,我也许会真的感激你。你看看那些你为他挑选的女人,有哪一个胜过我?她们都配不上他,唯有我才知道燕箫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唯有我才是真心爱燕箫的那个人。”
“如果你的爱是真心的话,那跳楼殉情的武宁呢?为此瞎了两次眼睛的白芷呢?她们又算什么?”凤夙很平静,如果她在敌人面前生气动怒的话,那就表示敌人能够操控她的情绪,反之,那个人在她眼中就构不成威胁。
敌人?曾几何时起,她和绿芜竟已走到了兵戎相见?
凤夙静静说道:“绿芜,你其实最爱的那个人是你自己。一个女人眼界不该如此狭隘,我承认为燕箫挑选女人,当初我确有私心,我希望借此摆脱他对我的痴念,但后来连续纳进来的武宁和白芷,却是为了大局考量,迎娶武宁可获取武原死心追随;迎娶白芷可安白玉川谋害燕箫野心,燕箫也能凭借此举麻痹白玉川,继而心无旁骛进行算计和谋划。如你所说,你想要的只是一个可以每天陪着你谈情说爱的燕箫,只可惜燕箫做不了这样的人,他的权欲心远比你以为的还要深,还要浓。你以为燕箫就那么没主见吗?你以为我说什么,燕箫就会同意吗?如果燕箫不愿意,我难道还能拿着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迎娶白芷和武宁吗?别做出一副很了解燕箫的模样,我跟他在一起那么久,都尚且看不懂他,而你……又算什么?”
那一刻,绿芜仿佛被凤夙的话戳穿心窝一般,痛楚袭来,唇瓣下意识拉扯出一抹弧度,冷哼道:“我比你爱他。”
凤夙眼波未动,只漫漫应声道:“你所谓的爱,就是往我眼睛上投毒吗?”
“这都是你逼我的。”绿芜手指握紧,身体微微颤抖着。
凤夙失笑,眸光却停留在绿芜的眉眼间不曾稍离,“没有任何人在逼你,一直以来都是你在逼迫你自己。你这步棋下的可真好,往我眼睛上投毒,继而让我怀疑别人,我怎么会想到相处二十几年的你,有一天会背叛我?可笑我发现眼睛中毒之后,担心有人会对你狠下杀手,竟然对你的安危忧心忡忡。燕箫对我说你在池塘中溺毙,后来我问过刘嬷嬷,她说没有池塘死人之事,倒是我出事一个时辰前,沉香厨房里发生了一场大火。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当时为了掩盖你谋害我下毒事实,将此事推到了武宁身上。你是否告诉燕箫,白芷瞎了,我出事,武宁正好可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她利用你的手神不知鬼不觉的在眼药中下了毒,原本想要借你的手杀了我,但没想到皇上会忽然命燕箫杀我灭口,这大概是武宁事先怎么都想不到的突发异数。而你绿芜不惜毁容逃过一劫,燕箫信了你的话,因为武原之故,一时还不能杀了武宁,所以为了顾全你的性命,便命你面具覆面,化名丑奴,跟随在他身边,不知道我说的可对?”
绿芜狠狠的咬着唇,连什么时候咬出鲜血都没有察觉:“书讲的可真动听,比帝都临江巷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还要动听。”
“你喜欢听得话,我可以继续跟你讲,不收钱。”凤夙眼中光芒几度复杂变幻:“你看到我之后,开始感到害怕,你担心我和顾红妆长得那么相似,燕箫会转而爱上我,况且你听说我来自漠北菩提寺,师承皇爷爷,这一说法可以瞒过燕箫,却瞒不过你,因为你和我从小在菩提寺长大,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菩提寺里面根本就没有阿七这号人物,所以你开始对我的身份存了疑心。那夜,我焚烧顾红妆尸体的时候,你和齐天佑出手,险些置我于死地,我被燕箫关进暗牢之中,你后来前往暗牢杀我,如果我推算正确的话,你去暗牢的时候,也只是怀疑我的身份而已,但当你看到了我书写在墙壁上的字迹后,你这才开始确认我的身份。当时你做的第一个举动是挥剑将墙上字迹划花,因为你担心燕箫看到这些字迹后,会开始怀疑我的真实身份,会认出我就是顾红妆。你想杀了我,只可惜,反被碧水所杀,实在是可悲可叹。”
绿芜心脏很痛,痛的她无法呼吸。
她狠冽道:“那又怎样?我查探得知,你现如今成了活死人,可我却有心有肺,在燕箫心中,我才是他的夫子,而你只是他的云妃娘娘。”
凤夙含笑点头:“对,我只是他的云妃娘娘,一个可以在夜间和他翻云覆雨的云妃娘娘。”凤夙恶劣的补充了一句:“没有师生束缚,光明正大,不惧流言蜚语。”
“你无耻。”绿芜声音冷硬又尖锐,郁结难舒。
凤夙静静地看着绿芜的怒气,似笑非笑:“不及你无耻,我给过你机会,你跟随我这么多年,应该很清楚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凡有人对不起我,早就身首异处了,可你还安然活着。你以为是谁给了你活着的机会?是我……可你是怎么报答我的,三番两次欲置我于死地,我本有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绿芜失声呢喃道:“燕箫不会让你杀我的。”
凤夙看着绿芜,还真是不可救药。
“你这场白日梦该醒了。燕箫如果不知道你我身份的话,你以为他为什么会那么信任我?难道你不觉得他最近有心疏离你吗?”
她如遭雷击,脸色苍白如纸,靠着墙,才不至于跌倒在地。
“不会的,你骗我……我是顾红妆,我才是顾红妆。”她慌乱,无措,不安,甚至……绝望。
“放心,我不跟你抢。帝君现如今误以为你才是凤七,所以对你下达了必杀令,顾红妆这个身份,我送给你,不跟你抢,你可以留着用一辈子,当然……如果你还有一辈子的话。”
凤夙的话音,宛如利刺,在绿芜的心里划出一道道长长的血痕。
绿芜胸口起伏,急促的说道:“我要跟帝君说,说你才是真正的顾红妆。”
“你以为帝君会相信你的话吗?”凤夙走到绿芜面前,轻轻抚摸她的空眼眶:“绿芜,我要感谢你,替我顶了死罪。”
“顾红妆,我要杀了你……”蓦然横空出掌,奈何凤夙早已狡猾避开。
凤夙走到牢门前,似是想到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绿芜,微微含笑:“对了,我有没有对你说过,我和燕箫还有一个儿子,用你的死成全我们一家三口得以安宁,我真是过意不去。”
儿子?
绿芜身形摇摇欲坠,头晕目眩中,脑海嗡嗡作响,一种不知从哪涌出来的疼痛忽然从身体某一处涌了出来。
“你骗我……”
一口鲜血夺口而出,双膝一软,瘫倒在地,为何房顶一直在转?
帝都,空无一人【5000】
更新时间:20131022 23:09:56 本章字数:5495
阡陌红尘,有一种情,宛如镜中花,水中月,只能放在记忆深处珍藏和幻想,却不能时常拿出来触摸,要不然只会变得面目全非。
绿芜用谦恭温顺隐藏了她的心高气傲,妄想得到那些不属于她的东西,于是今后一系列的悲剧,全都是她一手造成的,与他人无关。
但她学会了迁怒,学会了憎恨,当一个女人欲求不满,求而不得,无所为欲时,她就会变得竭斯底里,焦躁彷徨。
她在无人的深夜,阴暗的廊角一端,偷窥着一个叫燕箫的男人和一个叫顾红妆的女人。
她看着他们站在庭院中轻松浅谈,看着他们厮杀对弈,看着他们长枪比武,看着他们埋头算计政敌…轹…
初夏第一支新荷,他交给她:“夫子,你若喜欢,学生年年都采来送你。”
她长跪御书房之外三天三夜,他在王府醒来,长袍都没有来得及穿,奔进御书房,身上湿淋淋的,那么狼狈的一个他为了她,跟帝君磕头:
“父皇,儿臣求你放了夫子,儿臣给您磕头了。篦”
沉香,他以为她要收拾包袱离开,他从身后抱着她:“夫子,不要离开学生,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你跟我说,我改……”
……
被他真心相待的女人是凤夙,但她却在无人时,把顾红妆想象成了她自己,她幻想陪伴燕箫的那个人是她。
发现自己喜欢上燕箫,她满心满眼的欢喜,她对镜梳妆:“待你平定天下,匡扶社稷之时,你娶我可好?”
她为他开始浅浅描绘花红,但那样的美丽姿容一旦走到顾红妆面前,就会变得粗俗和微不可见,所以他才会对顾红妆身边的她视而不见。
她一直心仪的男子倾心他人,她站在无人关注,死寂的角落看着他们的笑颜,有一种痛因为在心里盘旋了太久,所以它痛的时候很痛,消失
的时候,宛如天际轻淡的云,风一吹也就轻轻飘散了。
醉的是红颜,痴痴爱了一个男人八年,却只能将他当主子一样来看待,没有任何人能够看出来她喜欢燕箫,她把自己的情绪掌控的那么好,
好到她有时候都能把自己给欺骗了。
岁月催人老,昔日少年渐渐长大,玉树临风,吸引万千目光,有多少女子芳心系于他身,她高兴地同时,却也隐隐慌乱。
喜的是,她喜欢的男人,是真正的人中之龙,那么多女子喜欢她,验证了她眼光真的很好。她悲的是,这么好一个男人,她却无法拥有,他
明明就在眼前,有时候走的近些,甚至能够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但她连碰他一下的勇气都没有。
她怕打破这种极力维持的平衡,如果他厌恶她,凤夙忌惮她,但她就得不偿失了。
她一直觉得凤夙配不上燕箫,纵使她是燕箫的教习夫子,纵使燕箫能够有今天,凤夙有着莫大的功劳。
燕箫以爱之名,试图护凤夙一生安宁,许她天荒地老。凤夙可知,燕箫能够违背师生伦常跟她在一起,需要承受多少压力和流言风语,但他
并不在乎,只因在燕箫看来,所有的所有累加到一起,都不及一个乱世天下和顾红妆。
那么深沉的爱,她还怎么插手介入?她的眉将要为谁描绘,她的朱唇将要为谁而轻点?
杨柳湖畔,微风袭来,凤夙醉酒躺在草地上,一派洒脱之姿。
她一直觉得凤夙太过随性,不似女子含蓄婉约,更没有皇家公主应有的把持有度,尊贵优雅。凤夙有时候看起来更像是一个乱世游侠,散漫
的活着,不遵从任何人的命令和束缚,洒脱无谓。
但清雅谪仙的男子缓步走来,她看到他,原本很欢欣,眉宇间有了笑意,但那样的笑容最终不会太长久,因为他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然后在她怔忡的目光里,男子走到凤夙身旁坐下,低低的笑声醇厚而悦耳:“夫子睡了?”
凤夙不应他的话,似乎真的睡着了。
他便含笑看了凤夙一会儿,他可知他的目光究竟有多温柔?
将凤夙搂在怀里,男子拿起一旁放置的酒坛,顺着凤夙适才喝过的地方,喝了一口烈酒。
他身体本就不好,喝完后轻轻的咳,但眉眼间却溢满了笑意。
他低头看她,宠溺失笑:“这么烈的酒却被你当清水喝,好喝吗?”
……
她站在他们身后,男女如画,女子醉卧男子怀中,被他轻轻搂着,沿途有宫婢看到,目光闪烁,脸色潮红。
燕箫不惧有人看到,他……一直都是那么猖狂和为所欲为。而凤夙,这时候不似乱世游侠,倒像是一个风尘妓女,那么不知廉耻的躺在燕箫
的怀中,睡颜沉静……该死的沉静。
那天她回到房间,看着镜子里的女人,她对自己微笑,笑颜宛如三月春花,紧咬的红唇间被牙齿肆虐,沁出一滴殷虹,好比朱砂,又宛如血
色眼泪。
她知道只要顾红妆存活一天,她就无法得到燕箫的心,更不可能有朝一日冠名汝姓。
于是,她开始有了第一次陷害,也是最致命的陷害。
她没有第二个八年,也经不起漫长的等待,燕箫可以在雄图霸业中支撑存活三十岁,但她却不能在死寂的岁月中一再消瘦凋零。
她把顾红妆是凤夙的消息通过书信的方式传递给了白玉川。
白玉川不负所望,将此事回禀给了帝君,这也是帝君当时诛杀顾红妆的最初动机。
那天,看着涌进沉香的御林军,她在心里默默流了一滴泪。不要怪她,她只是害怕有些爱还没有得到,就已经消失,她更怕有些话还没有
说给燕箫听,就已经风干在了回忆中。
但就是这样一个她,机关算尽,算计了凤夙的生死,却算计不了燕箫的心。
哪怕她相思成疾,也换不来他转眸凝望。
如果可以,她也希望自己红尘万丈天真无邪,如果可以她也希望自己独守小民居,静待良人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