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瑾心里头一阵一阵的翻腾,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发现她这辈子嫁的男人要多不正常有多不正常。
成婚之前他屡屡和她私下接触,就不是一个体面君子所为,非常符合他风流浪荡不务正业的名声。
然后他说要娶她。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身为皇子却没有皇子的自觉,越过皇权自己去决定婚配之事,并且还利用各种关系将事情办成了。
等她嫁进来,他又轻描淡写地拨乱了她的敬茶礼,然后将张六娘抛开,和她关在房里循古礼做仪式。
这所有事,和一切正常男人都不一样。
这些她都可以理解,也可以接受,并且,不得不承认,是时常感动的。
他的不正常、不合理,有时候像是逶迤而过的长河,带着阳光的温度和草木清气,缓缓的,默默的,在她眼前漫过。待她回过神来,才发现那河水早已漫到心里去了,让她来不及去品评他的不正常是否正确。
而且,他是皇子,为了安全和心中所图之事,用些手段来遮掩真实目的,更是无可厚非。
所以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与众不同的行事方式已经让她觉得,如果一件事他以正常的方法做出来,反而不正常了。于是,当新婚之夜过后,他伤了自己手指染红承接初血的帕子,她除了羞窘至极,也没有觉得匪夷所思。
好像,那就是他这个人会做出来的事。理所当然的。
但是,但是,他把下属的女人和亲眷养在自己府里,虚张声势地做出一副姬妾满堂的假象,是不是太……
太出格了些……
没有哪个人会用这种办法遮人耳目吧!
看他笑眯眯地望着自己,那神情,那态度,如瑾怎能不明白,他在要她的震惊和感动,要她的心。
——你没想到这些女人都不是我的姬妾吧?我认可的妻子是你,原本就没有什么人和你分宠。
——王爷,怎会这样?!您,待我真好。
他是不是想要这样的场面?
如瑾在脑海里勾勒可能会发生的对话。
但……羞涩地低下头去,为那些假姬妾喜不自胜,为他对她的重视喜上眉梢,或者娇怯地嗔怪他为何要瞒着自己这么久……这些事,她发现自己做不出来,起码,此时此刻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自然也说不出什么感动欣喜的话。
并非因为不感动。
而是,她在震惊过后第一个念头想的就是——这样做安全吗?
他怎么能把下属的女眷养在自己后宅。看样子该有好些年了,难道没有人发现蛛丝马迹?若是皇帝有了察觉,会怎么看待这个处心积虑做伪装的儿子?
即便以前没人发现,但现在她来了,张六娘来了,马上还要再来两个宫里指下的贵妾,以后大约也会有越来越多的新人进府,这些人,以及原本就在府里的另一些人,譬如佟家姐妹,若是谁觉察出了不对劲,该如何处理?
再者,这些都是外在的危险,而内在的,他有考虑过吗?
即便是对他忠心耿耿的下属,将妻女姐妹放到他身边,日子久了就会一直心无芥蒂吗?他是强迫人家这么做的,还是人家自愿?他如何让人家相信他从不染指那些女子?
还有那些假姬妾,就都能保证守口如瓶,不会将这个秘密说出去?今天不说,就代表明天也不会说吗?
一个又一个念头不断蹦出来,她忍不住不去想这些。
对面,长平王还在笑吟吟地看着她,等她回答。他的脸上有不加掩饰的期盼,显然是在期盼她对他的爱护和重视有所回应。
烧得正旺的火笼将屋子烘得很暖很暖,手炉里的灰渐渐冷下去,她定一定神,把所有疑问暂且压下去,将手炉放下,吩咐一旁侍立的吴竹春添炭。
长平王一直看着她,看见她先是茫然而惊讶,而后,脸色略有犹疑,最后恢复自持。就是没有他所期待的惊喜和含情脉脉。
哪里出了问题?
他暗自琢磨一会不得要领,便索性直接问出来,“你好像,并不高兴?”
如瑾一愣,继而发现他幽深的眸中隐隐的忐忑,是从来未曾在他身上见过的情绪。她意识到自己可能忽略了他的感受。
“王爷,我很感动。”她连忙展示出他想要的态度,并且解释说,“您肯将这样隐秘的事情告诉我,并且让她们认我做主子,我感激您的信任。”
“还有呢?”
还有……
对他不肯放松的追问,和亮闪闪的存着期盼的眼睛,如瑾有些哭笑不得。他不该是这样孩子气的人吧?得意洋洋地展示出自己的小秘密,然后非让人说出感受来,这是向来自信、强力、冷静并且很懂控制情绪的他会做的事吗?
可他偏偏就这么盯着她追问。
如瑾在他的注视下,略略停顿了一会,整理自己的思绪。
扪心自问,抛开那些担心和疑问,单就这件事本身来说,她的确是有满满的感动,像是吃了最甜的蜜糖,心里暖洋洋的。
前世今生,从未有过的感觉。
她从不知道被男子重视会换得这样的甜蜜。
既然他要问,那便告诉他?她想,如果心生喜欢,是不必藏着掖着的吧,尤其是在他迫切希望得到回应的时候。所以她便开口了。
“王爷,我很高兴。”她说,坦然地看着他,“虽然我有进府做侧妃的自觉,知道要和许多女人一起相处,一起侍奉一个男子,我心里并无不满和怨愤。但是,现在知道那些人并不是您的姬妾,而您重视我远胜于她们,我还是很高兴的。”
长平王眼睛越发亮了,“那你愿意嫁给我么?”
“王爷?”不是早就嫁过来了。
“我问的是你愿不愿意。之前让你嫁进来,你说为了报恩什么都答应,那现在呢,这许多日子了,和我相处,你可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