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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那位舞姬的姓氏名讳,您知道么?”
长平王听出了她声音里的紧张,“你问这做什么?”
“王爷……”如瑾暗自咬了一下嘴唇,听到自己心如擂鼓,全身血液都在加快流动,“敢问那舞姬,是不是姓……萧,单名一个‘绫’字?”
长平王眉头微动,“穆氏告诉你的?”他直视她,对她骤然出现的紧张表示困惑。很明显她在隐藏情绪,强作镇定,但他又如何看不出来。
一个舞姬的名讳,对他来说不过是个桌子凳子般的称呼,相信对所有关心这件事的人来说也是一样。可是,她为什么对此异常关切?若是穆氏告诉她详细,她该紧张的,不应该是那舞姬的相貌么。
他淡淡注视着她,看到她听了他的回答,瞬间如被雷电击中一般,脸色煞白,身体僵硬。
“你怎么了?”他微凝了眉头。
如瑾握着花剪的手微微抖动,胸口闷闷的,感觉到溺水一般的窒息。她迎上长平王的视线,意识到自己不妥,连忙放下了剪子,将手藏在袖子里。可是,那袖口也开始轻轻颤动,掩饰不住她的异常。
眼前的男人,目光如雪原上的日光,直照千里,洞悉一切。她知道自己的情绪全被他看穿了,索性不再遮掩什么,大口大口的喘起气来。
“你到底怎么了。”长平王微微凝起的长眉变了深锁,站起来,朝她走去。
如瑾闭了闭眼,“王爷,抱歉,让我冷静一下。”她背转了身子,面向挂着美人图的雪色白墙,一下一下,努力调试呼吸。
长平王住了脚,站在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静静等着。
一瞬间他脑海中转过许多个念头,猜测了许多,又排除了许多,很快料定光凭穆嫣然的话,她不应该是这个样子。不管穆嫣然说了什么,如何明示暗示,宫里那位真实心意如何都是尚在大家揣测,是虚无缥缈的,并非既定事实,远不至于引起她这么大的反应。
她一定有事瞒着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长平王少有的感到微微的挫败。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一定发生过什么事。在哪里?哪一次?他全然无头绪——而原本,他以为,她之于他来说已经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了。
如瑾对着墙壁站了许久,一起一伏的纤弱肩头才渐渐稳定。她终于转过身来,看向长平王。
“让王爷担心了,对不起。”她露出微笑。
可长平王的脸色反而更沉,因为她那个笑,苍白虚弱,还不如不笑。他没说话,默默看着她,等待解释。
如瑾停顿了一会,仿佛在思考怎么措辞,然后才开口问:“王爷想必已经知道,那位舞姬相貌肖似于我,若是刻意模仿穿戴言行,足能像个八九成?”
长平王脸色如常,但是立刻就问:“你怎么知道?”
“从穆嫣然那里得知的。”如瑾给了这样的理由。
穆嫣然当然没有亲口说过,若是日后长平王去查问当时在场的侍从,很快就能揭破她的谎。所以她没有直接说是穆嫣然“告诉”的,而是打了一个马虎眼。“从穆嫣然那里得知的”,完全可以解释为她又通过别的渠道打听了零碎消息,拼凑起来,做了推测。
她想的很好,但却没料到这个马虎眼立时就被戳穿了,长平王甚至没有给她回旋的余地。
他看着她,淡淡说,“穆氏不可能知道这个,因为,那舞姬萧氏并未刻意模仿你的穿戴言行。你认识她?还是她认识你?她为什么要模仿你,你又为何笃定?”
一连几个问句让如瑾愣在当场,立刻意识到自己疏忽了!
适才的紧张慌乱惧怕等种种情绪,让她一时失了冷静,平复之后也没有完全恢复正常理智,竟然问出这么愚蠢的话,难怪会被长平王抓住漏洞。
是啊,萧绫刚刚获宠,还没有和她相见,甚至大约都不认识她,怎么可能模仿她的穿戴言行?
“我……”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长平王眼睛不眨一下,一直盯着她。她看到他眼中的审视,担忧,思索,种种情绪交杂涌动,可定睛再看,那些情绪又全都没有,仿佛从没出现过,只剩了一双幽深的眸,一切只是她的错觉。
令人窒息的沉默。
两人相对站着,他看着她,她偏了脸。
隔着一个屋子,远处的外间传来花盏带着试探和忐忑的禀告:“王爷歇一会吗?王妃着人送了滋补的汤食,也有蓝主子的份。”
如瑾长长松了一口气。
大约是张六娘知道她在这里盘桓时候过久,前来打扰。她感谢这种打扰,让她从凝如蜂胶的窒息里脱困而出。“我去看看?”她问。
长平王没动,没说可不可以,她就当是默许了,快步走向外间。直到穿过珠帘,她还能感觉到背上犹如火烧,是被人盯着看的不自在的灼热。
花盏略带讨好的笑脸像是一汪清水,解救了她这条搁浅岸边的鱼。
“打扰蓝主子了,劳您亲自出来。”花盏露出无可奈何的歉意,背对着外间门口站着的藤萝,朝如瑾尴尬笑笑。
如瑾知他夹在中间难做,也不为难他,微笑点了点头,然后目视藤萝。
藤萝手里提着登枝报喜推光朱漆八角食盒,上下两层,看着颇为沉手。见如瑾看她,才走进屋来,行至跟前微微欠身:“王爷读书辛苦,王妃特意命厨房做了汤食补身子,以免太过劳累。听说侧妃在此,便给侧妃带了一份。奴婢就不进去打扰了,等您服侍王爷吃完,把食盒送回舜华院就好,正好王妃要找您说话。奴婢告退。”说着将食盒放在桌上,转身就走。
这丫鬟惯来如此,如瑾也不跟她计较礼数,任由她去了。花盏在旁躬身:“奴才帮您提进去吧,这食盒挺沉的。顺便让我们服侍王爷吃用,不劳您亲自动手。”
花盏叫了个跟班过来提东西,如瑾朝他笑笑:“有劳公公。”
“该当的,该当的。”花盏行个礼领人进去了。
如瑾跟在后面,想着这么一群人进屋,总算能稍微缓解一下气氛,有一个缓冲,让她随后再慢慢解释。然而花盏那里刚掀开水晶帘子,就听里头长平王冷冷一声问:“谁让你们进来的?”
那声音不见怒意,却是冷森森的,让人冷到骨子里。如瑾还从没听他这么说过话,脚步不由顿了一顿。花盏一群内侍已经跪了下去,连说“王爷恕罪”。
“奴才打扰王爷读书,是奴才们该死。不过您看半天了,好歹停下来歇……”
“出去。”长平王淡淡两个字打断了花盏的话。
花盏立刻噤声,麻利磕了个头站起身来,连连朝跟班们挥手,让他们赶紧下去。捧着食盒的内侍为难看向他,用目光询问食盒怎么办,花盏眼一瞪,凭空做了一个抽嘴巴的动作,将人撵了。花盏最后退出,悄无声息的路过如瑾身旁,露出一个苦笑。
里头长平王却又补了一句,“每人领十板子去,结结实实地打,下次再不经传召胡乱闯门,别怪本王容不下你们。”
花盏一众满头大汗,谁也不敢辩驳,应了声“是”,齐齐飞快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