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布袍子的主人微蹲下身:“什么叫……大坏蛋?”
文子熹:“嘿嘿,那个,我…额……”
他是什么时候就站在她身后的!
文子熹瞪了一眼已经跑到院子里追自己尾巴玩不知给她通风报信的宁骨头,盘算着回去问问宫里的厨子狗肉有什么好吃的做法。
“还有什么是……京城里的世子郡王们?”宁淮猛地抬起她精致的下巴,打断她欲站起身来的动作。
他的糖人明明赢了无数奇珍异宝,可他就是开心不起来,非但开心不起来,心里还突然蹿起一股浓浓的危机感。
就像是一只狮子刚把辛苦捕获的猎物吃了一口,一抬头,却发现身前围着一群流着涎水绿着眼睛虎视眈眈的豺狼。
关键是若不是听见她无意说起,他还根本没有意思到有这群豺狼的存在。
想到往日在上书房在翰林院他一次又一次地推开她,宁淮一阵后脊发凉。
他当初怎么就没意识到,他推开的这个,身后有无数的人抢着要接。
“我,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嘛,我小的时候,他们老围着我,想给我当马骑,嘿嘿,”文子熹被他抬着下巴,笑得尴尬,“嘿嘿,对,是小时候的事。”
“只是小时候?”他眉梢轻轻往上挑了一挑。
文子熹垂下眼睛,心虚。
就是上灯节那几天,京城里的世子郡王们送来的礼物塞满了珠棋宫的库房,她没一个瞧得上的,全都赏给了下人。
小时候那些想当马给她骑的王公贵子们自她及笄后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变成驸马。
以前那些情信秋波送送传传也就罢了,可就连她跟宁淮的婚约已经昭告了之后那些世家子们收敛的几乎没几个,照常是找个缝就来百般讨好,有几个甚至在她出发前一天自告奋勇要来当她的护卫,不惜屈尊,说要一路上保护公主安危。
一成年就溺在脂粉堆里消遣的能有什么能力,文子熹嗤鼻,拒绝得干净利落。
这些,她都没打算跟宁淮说。
宁淮仔细看着文子熹一张生得明艳过了头的小脸,心情复杂。
要是,再丑一点就好了。
尤其是眼神,明明眼尾上挑眼形偏媚,却偏生配上了一副懵懂澄澈的眼神,搭在一起,该死的勾人。
她像一簇火,烧沸了他心里素来平静的水波。
文子熹仍是蹲着的,手指在地上抠着土像个犯了事的小孩子。她见他一直盯着她脸不言语,以为他还在等着她回话。
怎么办,又不是她让那些世子王孙们跟在她身后跑的。她也想过甩呀,她甩了十几年,可那些人就像文子延的鼻涕一般黏人,一沾到身上就总也甩不开。
宁淮视线在文子熹脸上转了一圈,捏着她下巴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
还有下巴,也太小小尖尖了些。
文子熹下巴被捏得有些疼,觉得阿淮肯定是吃醋了。
她想了一想,默默捻掉手上的土,摇头把下巴从他手里挣开,突然一个起身,把站在他面前的男人连带着手臂紧紧抱住。
不像抱,更像是捆。
“大坏蛋用一个糖人赢了臭纨绔们的金银首饰,还不高兴?”她踮起脚,凑近在他耳边道“宁淮,大坏蛋。”
就是坏蛋,换着法儿亲亲女孩子的大坏蛋。
说毕,文子熹便又偏着小脑袋,看阿淮这次的反应是羞还是窘。
哪知宁淮的眼神先是一沉,突然又缺毫无预兆地她对视,带着桃花的眼睛轻轻眯了眯,薄唇上挑呈一个不高不低甚是微妙的弧度,露出一个几乎算得上是轻佻的表情:“这就算坏?以后,还有更坏的等着你。”
文子熹从不敢想象有一天宁淮会用这样的表情跟她说这样的话,抱着他的手突然松了,张着嘴往后退了一步。
可能是因为蹲得久了腿有些麻,她的腿弯突然软了一下。
然后要软下去的身子就被人揽腰接住。
再一抬眼,宁淮又恢复了平日里那副正经兮兮的样子:“好好走路。”
文子熹一把抓住宁淮胳膊摇来摇去:“阿淮,你刚刚,是不是你啊?”
刚刚明明是一副清心寡欲长相的男人突然露出了一种性感的痞气,迷得他身前的女人七荤八素。
“什么刚刚?”宁淮眼睛看向院子里还在追自己尾巴的宁骨头。
更她相处的越久,宁淮越感觉自己以前身上像穿了一层壳,一层稳重却又沉闷的壳,壳子里面是另一个他,一个连他自己都陌生的存在。
尤其是母亲在李府跟他说了那番开解的话之后,每当跟她在一起,他便觉得那个壳子里的他有要跳出来的趋势。
昨天的那几个让她懵到昏天黑地的吻就是如此,而刚刚,好像就是那个壳子里的他突然跳了出来。
是不是读书太多读傻了?宁淮自己都不敢置信。
“就是我说你一个糖人赢了京城里面的世子郡王,还,还说你是大坏蛋的时候。”文子熹忙不迭道。
她肯定没看错也没听错。
她本以为以后这一世的阿淮也会和前世一样继续做她沉闷古板却又疼她护她的丈夫,却没想到,重生后的人生,果然处处有惊喜。
“那你先给我解释解释什么是京城里的世子郡王。”宁淮松开环在她腰际的手,话题转的比她脑回路快。
那些讨厌的,文子熹一听到宁淮提起那些世子郡王们,先是颇为懊恼地跺了一下脚,转瞬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憋了一脸的笑。
“你吃醋了。”她扯着他衣袖,眉梢眼角笑意盈盈。
阿淮在吃那些纨绔子们的醋。
宁淮倒没反对,只是拉过她的手就往屋里走:“先不吃醋,先吃饭。”
他本来就是出来叫她吃饭的,只不过“碰巧”听到还让她多说了几句她的“自言自语”。
早餐的菜式挺简单,宁淮熬了一锅稀粥,煮了几个鸡蛋,还有几个他一大早去县城里去给她买糖人的时候顺便买的包子,再配上一碟花花绿绿的咸菜。
江氏执意要自己吃饭不要人喂,宁淮便摆了个小饭桌在江氏屋里,扶江氏下床,带着文子熹一起陪她吃。
双悦本还不敢跟公主准驸马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拿了两个包子想躲到厨房里去吃,却被文子熹压着肩膀按到饭桌前坐着。
宁淮和江氏都吃的斯文,几乎听不到声响。
文子熹抓了一个鸡蛋在桌子上啪啪地敲碎,然后开始专注地扒着鸡蛋壳。
江氏看着对面埋头苦剥鸡蛋壳的公主儿媳,道:“子熹,昨晚你睡得还习惯吗?”
“诶?”文子熹抬起头,“还习惯啊。”
若不是大坏蛋吻了她让她捂着胸口乐了大半夜的话。
江氏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家里住得太简陋了,你千万不要嫌弃。”
住惯了奢华宫殿的淑阳公主就连住在李大人家里一晚都做了噩梦,她怕这乡下地方更是会让她嫌弃。
文子熹握着已经被她剥完壳的鸡蛋使劲摇头:“没有没有,我睡得很好,阿淮给我铺的被褥也都很舒服,我跟您说我打小就想在这样依山傍水的房子里住,还有个小院子,早上起来就能看到天和山水,比宫里的假山假水好看多了。”
“那就好。”江氏见她说的恳切,便也点点头,放下心。
文子熹握着手里的鸡蛋,刚张嘴要吃,没了外壳又白又滑的蛋便像长了腿一般从她手中溜了出去。
手滑了。
圆圆胖胖的一颗落在地上还弹了两弹。
宁骨头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衔起那个蛋就跑。
“我的蛋……”文子熹手上还保持着刚刚拿蛋的姿势,眼睁睁看着宁骨头把她好不容易剥好的鸡蛋衔走。
“公主我再给您剥一个。”双悦忙又拿起一个鸡蛋在桌面上敲。
“哼。”文子熹放下筷子自己跟自己生气,她的蛋,她自己剥的蛋,她自己剥的她又白又胖又可爱的蛋。
宁骨头,又抢走了她的劳动成果。
宁淮拿过双悦手里的蛋:“我再给你剥一个,好好吃饭。”
他把包子推到她面前:“先吃个包子。”
一个鸡蛋在宁淮修长的手指动作下簌簌地掉壳,动作行云流水,倒不像是在剥鸡蛋,而且在雕琢一件精致的艺术品。
文子熹挑了一个大包子咬了一口,尝了尝,再咬了一口。
“没有肉。”她把被她咬了两口的包子对着宁淮,里面是绿绿的馅儿。
宁淮已经剥完了蛋,看着她皱巴巴的小脸:“大的包子是素包子,小的才是肉包子。”
“我不要素包子,我要吃肉包子。”文子熹想要把手里咬了一口的素包子扔掉。
宁淮把剥好的蛋放到文子熹碗里,对她正色道:“不许浪费,吃完。”
江氏劝道:“她不吃你就别让她吃,”又挑了一个肉包子塞到文子熹手里“吃这个吧,你不想吃素包子没关系。”
“娘!”宁淮有些无奈,这还没过门就开始护起媳妇来了。
文子熹左手一个还没吃的肉包子,右手一个被她啃了一口的素包子,碗里一个鸡蛋,心里苦。
宫里过习惯了,在这里阿淮不让她浪费。
文子熹左右手都看了看,还是又吃了一口右手的素包子,只不过样子勉为其难了些,像是在被逼着吃药。
“淮儿!”江氏瞪了宁淮一眼。
宁淮放下筷子,伸手夺过文子熹啃了小半的包子:“剩下的我帮你吃了,下次不许再把吃的尝了一口就丢掉。”
“哦。”文子熹闷声应道,顺便用筷子戳穿了碗里他剥的蛋。
宁淮,大坏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