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穿到民国好好学习生活 第408节
    这天晚上, 元礼揣测久别重逢的小夫妻,说不好悄悄在楼上生孩子。
    其实,楼上两个只是盖棉被纯聊天, 聊着聊着不知不觉都睡着了。
    也许他们都有别样的心情,第二天清晨不到六点就醒, 醒了也不起床, 就躺在床上随便聊天。
    这对新婚夫妇分离三载有奇, 确有无穷无尽的话要说。从亲人日常聊到自身经历, 从政治军事聊到慈善教育。
    说到慈善教育, 三哥说起去年到梁州考察经济和投资办学之事,说他在梁州投资办的大学,虽然校园建筑远还没有竣工, 三哥此番来也担负着为新学校采购教学物资的任务。
    三哥如水的声音追忆着,说他没深入西南省份前,印象中的西南就是瘴疠之地, 是各种动植物和瘟疫繁殖的温床, 却绝不是人类的天堂。到了梁州才发现它是个宝地, 梁州在秦朝以前就有王国统治,那里的物产、饮食、文化、人民, 自有不容忽视的繁阜风气。
    而梁州当地的旧军阀余志通, 并非是只知横征暴敛的土军阀,反而算是一个卓有建树的改革家, 他在梁州的军政文教方面进行整顿改革, 还跟东南亚国家来往通往, 西南梁州其实比西北发展得好多了。这也让余志通区别于穷兵默武的旧军阀, 给三哥他们的印象尚不错。
    吴二姐所率领的医学小组, 要在那里考察传染病流行情况, 三哥要在那里找一找商机,同时也要寻访志同道合者办学,就难免跟当地的官府衙门打交道。号称“梁
    州王”的余志通得知后,竟于百忙中亲自接见他们两回,每一次都摆出礼贤下士的风范,嘱咐下头人尽全力配合吴小姐、赵先生和陆先生。所以他们的梁州之行异常顺利。
    说到这里,三哥侧身拿手肘支着重心,抚着珍卿披散一片的秀发低笑:“小妹,余志通把我们待若上宾,其中跟你有不小的渊源呢。”
    珍卿惊诧地侧过身,又摇头好笑:“我却不知,能跟这梁州王有何渊源?”珍卿自从声名鹊起,坊间给她编附了不少奇闻轶事,还把她跟些八杆子打不着凑一块,她对类似的事渐渐惊诧不起来了。
    三哥笑着说起其中的缘故。原来这余志通虽是行伍出身,也是热心文娱、追踪潮流的人,他也是易宣元先生的死忠崇拜者。当然了,这种崇拜最初源于《葫芦七子》连环画。陆三哥想起来还觉得好笑,说余志通对《葫芦七子》很迷恋,不同出版社印发的《葫芦七子》连环画,他不管正版翻印收藏了整整十五套,坊间仿葫芦七子的彩陶、泥人等,说不清是二十三种还是二十五种,他都叫人偷偷给他买回来,爱若珍宝地锁在他的藏书阁,连他的儿女孙辈都不许乱动。
    由于迷恋《葫芦七子》连环画,余志通不觉崇拜上易宣元先生,但凡是易宣元先生的诗文画作,包括后来杜教授帮珍卿的文集等,包括珍卿给儿童画的识字字角,给国版教科书灌的教学留声片,还有其他演讲的留声片,余志通都不遗余力地收集回来。收回来除他自己天天看,还叫他的儿女孙辈也读。
    令珍卿哭笑不得的是,余志通在当地小学推广珍卿画的字角,但他嫌从海宁进正版的太昂贵,组成一个完整的翻印流水线,未经作者允许就大肆翻印。三哥他们当时余志通提起,还得意扬扬地说自己醉心教化。三哥、二姐、赵姐夫都是哭笑不得。
    珍卿抚着额头连连苦笑,不知如何评价这个盗版头子,摇一摇头问:“三哥,你的意思是说,此人叶公好龙吗?”三哥公允地评价余志通:“他确乎不是文化人,但他的态度很真诚,他一有闲暇的时候,专门叫副官给他念你的文章。听说有时候烦闷了,就去看十五套《葫芦七子》画,再摸一摸那些葫芦七子的玩偶,翌日就愁绪全消,精神抖擞了。”
    珍卿听着像天方夜谭,难以想象一方军政大佬,跟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一样的爱好。
    聊完了比较好玩的事,三哥问出盘桓心间许久的念头:“小妹,我记得四年前在花山普贤院,你曾经说过你的设想,说中国也许保不住半壁江山,你说我若非要投资重工业,不妨去蜀州或者梁州。如今,你还觉得东洋人一旦入侵,我们终究保不住半壁江山吗?”
    珍卿陡然坐起来看着三哥,他漆黑的眼睛直直睁着,一瞬不瞬地看向天花板,她握着三哥的手说:“三哥,□□战争需要强大的工业,我们没有;抵御外侮需要全国一心,公民党内部都派系林立,韩某人年年跟异己者内战;政府不顾老百姓的死活,百姓当兵多是图个温保。中国军民现是一盘散沙,这是不得不承认的事……‘兄弟阎于墙而外御其侮’,说着容易做到难,要团结全体的中国人,还要更多人奔走疾呼、身体力行。三哥,青年爱国者已经成长起来,我们泱泱中华不会亡国灭种,只是免不了付出巨大的代价。”
    三哥也缓缓坐起身,跟珍卿合着手掌靠在一起,在异国他乡的严寒冬季,默默地消化着冷酷的现实。
    七点钟下面有了动静,过一会儿,就隐约听见小庄、元礼斗嘴的声音。珍卿慵懒地重新趴到床上,叽哝着说不想做总在做饭的厨娘,拉着旅途劳顿的三哥也多歇歇,说叫元礼、小庄两个小伙子多锻炼锻炼。
    三哥披着衣服出去传达意思,一会回来端了两碗燕麦粥回来,说起得早叫珍卿先垫垫。打开窗帘看外头的雪光,珍卿感叹昨夜的雪不算大,不由忆起去年这时东部的苦寒,设若三哥去年的这时候过来,交通停摆他很难到达东部。吃着燕麦粥不由跟三哥感叹,幸好今年天气暖和一些。
    元礼、小庄两个人图省事,就做了烤吐司和煎鸡蛋,还有简单热过的牛奶,珍卿和三哥都是吃现成的,也自觉地不挑剔什么。不过珍卿还想做个蔬菜汤,三哥和她一起把汤煮上才到三桌。
    小庄看着满脸春意的珍卿,一脸坏笑地跟元礼说:“还是《长恨歌》说得好,‘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人呐一旦鸳鸯偕游起来,做主人的连饭也不做了。”元礼也耸耸眉毛附和道:“谁说不是,倒使唤客人给主人做饭,再没见过这样的。小姑,三叔一来,你又是个娇滴滴的小姐了。”
    陆三哥切着吐司,若无其事地笑一笑,珍卿正嚼着干巴巴的吐司,喝两口牛奶送一送,才笑眯眯地跟对面两人说:“谁说不是呢,在国外任事都自己扛起,现在我的darling来了,还不许我娇滴滴一下。不过话也说回来,不是所有女人都娇滴滴的,元礼,那位做女学生辅导的班克曼女士,想必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强人吧——”
    就听见突兀的一声椅子响,元礼略微羞窘地解释说:“那个,我去看,看蔬菜汤好了没有,肯定好了,我去盛过来。”珍卿看元礼落荒而逃了,又转头看一脸无辜的小庄,问道:“那个学美术的许怡珩小姐?你——”小庄马上说给元礼帮忙,也像兔子似的跑了。
    珍卿得意地摇头晃脑,三哥放下刀叉看着珍卿,颇有怀念的口吻:“还像十六岁的样子,嘴上一定不饶人的。”
    小庄和元礼磨蹭半天才出来,珍卿也没对他们穷追猛打。
    饭吃得差不多正在捡碗,忽有两拨贵客先后造访。住在路对面的巴克尔家来了四人,除珍卿最为熟稔的巴克尔老夫妇,还有他们的大女儿克丽丝塔夫妇。
    克丽丝塔和丈夫尤迪特先生远道而来,专诚为巴克尔老夫妇庆祝红宝石婚。届时老夫妇的儿女都会回来,本来只请近亲好友参与这桩盛事,而巴克尔家也很重视珍卿为至亲,今早又听巴瑞尔太太说起来,说珍卿的丈夫和nephew们也来了,郑重诚意起见就亲自来送请帖,并且拜访珍卿家的男主人等。
    珍卿就不好意思,虽然三哥他们昨天来得晚,按理她该早点告知巴克尔家一声,毕竟他们是她无微不至的照顾者。珍卿又给访客们介绍她的丈夫——元礼和小庄去过伊萨卡的卡约嘉湖别墅,所以不用再介绍。
    三哥虽因长途跋涉略显憔悴,他的风采谈吐却从不让人失望,竟令初次见面的访客一见如故,尤其巴克尔夫妇的女婿尤迪特先生,说他小时候在德国短暂生活过,对于在德国留学过的三哥很感亲切。大家在一块谈得投契又愉快。
    听说元礼和小庄下午就要走,巴克尔老夫妇很遗憾不能招待这样可爱的客人。东部美国人请客很讲究,请吃饭和上门做客都要提前告知。但尤迪特先生给岳父母建议,既然是这样亲近的关系,何不请贵客们中午去巴克尔家用餐?
    大家虽然都觉得有点突兀,但双方最终愉快地达成一致。
    送走了巴克尔一家贵客,接着邻居巴瑞尔一家也过来,为了感谢三哥送他们贵重礼物,巴瑞尔夫妇和他们的小儿子,希望在方便的时候招待珍卿一家。
    待两拨客人都送走以后,三哥感慨地跟珍卿说,从这两家人能看出她在此过得不错,这也足以让他更安慰些。
    三哥对达斯小镇的头回亮相很重视,他催促元礼和小庄准备好得体的衣服,又提议若在巴克尔家有机会,他们“一家四口”该为他们歌唱一曲。
    珍卿在挑选衣服的时候,就慢慢懂了三哥的用心。刚才那位尤迪特先生是高级公务员,巴克尔老夫妇的近亲好友,多是本省非富即贵的人物,三哥是想借此机会扩大社交,不过这么急着开拓社交是为啥呢。
    珍卿无奈地问三哥,是不是想一亮相就一炮而红,如果一炮而红他会做什么。
    三哥比着领结不以为然地说:“初次见面,只能力求留下好印象,一炮而红很没有必要,若非恰逢其会,我倒想多跟你在一起,不想无谓地应酬许多人,不过交际场上,临时抱佛脚最要不得,还是润物细无声地社交吧。小妹,绝不会叫你太劳累。”
    三哥选好了要戴的领结,在珍卿鼓鼓的脸上吻两下,无奈地抚着她的脸颊:“我在此政治避难,不可能永远不回国,如此就不得不早做打算,若在美国成为一个名流人物,不但叫应天的特务不敢动我,若能给我的产品开开销路也好,其他事也能借上力。”
    去巴克尔家赴会的时间还早,四个人商议选首什么歌唱,最终由珍卿提议唱她的作品——《黑夜里提灯的萤火虫》英文版。其他三人没什么意见,就排练了一下这首歌。
    这天在巴克尔家吃午餐,饭菜虽丰盛但也没啥出奇的,后面大家移步起居室,中美两邦人在一块谈天说地,其乐融融的。
    看见珍卿和三哥与晚辈关系融洽,老外们不由问起中国式的家庭关系。珍卿他们就说起旧式家庭和新式家庭,他们这种新式家庭教养子女,不像旧式父母一味地严厉,对待晚辈是威而有恩的。
    他们也会像西式家庭一样,在家里弹琴唱歌跳舞啥的。好嘛,上午排练的《黑夜里提灯的萤火虫》就用上。巴克尔一家人听完感动极了,迫切询问这首歌的渊源来历,珍卿就细说是为歌唱中国的老师们写的,略讲了中国教育拨款的短缺,在乡村开拓新式教育的艰难等,但那些热爱着那片土地的先行者们,坚持不懈地以萤火之光照亮黑暗中的人。
    巴克尔家的人更感动得无以名状,且对被比作“萤火虫”的中国教师,产生了异常浓烈的了解欲望。
    因为巴克尔老先生做过教师,他的长女萨兰女士与其丈夫,也是热情献身教育事业的教师,听着中国同行们的事迹,颇能感同身受,涕泪零落。三哥也讲在边远地区投资办学,大家在一块讲得太投契了,这天下午送走了元礼、小庄,珍卿和三哥又在巴克尔家吃晚饭。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19 22:36:53~2022-10-20 23:54: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paddy、辞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7章 恍如宇宙之云埃
    应巴克尔一家人的要求, 三天后巴克尔夫妇的红宝石婚宴上,三哥和珍卿又弹唱《黑夜里提灯的萤火虫》,受到主人和与会嘉宾的广泛好评。三哥和珍卿精心挑选的中国礼物, 也勾起了本镇人士的猎奇心理。
    由此,珍卿和三哥打开了社交局面。其实珍卿原本只是有意规避社交, 并非做不到左右逢源, 讨人喜欢。
    十一月全不似去年雪虐风饕, 镇上有钱有闲的中产阶级人家, 常邀请三哥和珍卿一起去玩, 今儿是布菲餐配家庭音乐会,明儿高级牛排配邻里座谈会,后天是没啥花样的生日宴。
    三哥一面名流派头十足, 一面也恐扰了珍卿的生活节奏,又跟本镇文化名片巴克尔先生有交情,并非任何人家来请他都答允, 十次邀约了不得答应一两次, 也显得他们小两口矜持清高些。这样的社交频率珍卿觉得尚好。而且她若不想去三哥就独自去, 他本无意叫她太劳累,只是迫切地想做事以排遣郁闷罢了。
    三哥愿意多体谅珍卿, 珍卿何尝不心疼三哥?不管三哥如何费力隐藏, 她总能感到他的沉郁失意,离国避祸或许真是不得已之举。珍卿为他们的团聚高兴, 也为三哥的无奈避走他乡黯然。其实, 社交若真能释去他心头阴霾, 珍卿也愿意多多配合他。可是依珍卿的暗中观察, 三哥未因社交顺遂多么振奋, 反而有些百无聊赖的意思。珍卿劝三哥不妨暂时放开心怀, 把国内解不开的乱麻先丢开,抱着船到桥头的心态先窝冬。
    在此的社交应酬看似热闹,但多数邀请他们是婉拒的,还是一块待在住处的时候多。三哥担负采购教学物资之事,他因校舍还未建成也不大急,说明春开始筹措也不妨事。
    珍卿一有闲暇就写《东洋人的民族性格》,三哥除了帮她审读校对,查看是否有常识文法错误,余外并没有别的要紧事情,日常订了数份中英文报纸看。珍卿翻稿件箱时灵机一动,她数年间积累了不少韵译的诗词,一直无空作出版前的整理校对,杜教授这些年多次写信催她,到底何时能出版她的韵译诗集。
    中国诗词绝对可以清心,还有她韵译的英、法版本,绝对能让三哥耳目一新,转移焦虑。珍卿就给三哥派了这项任务,特意娇娇啻啻地跟他说:“到时候韵译诗集出版,作者就是我,而编校是三哥,夫妻共同完成一本书,促成一件可能的盛事,岂不比每天卿卿我我浪漫?!不比与一班半生不熟的人应酬有趣味?”
    由此,珍卿看着正写的《东洋人的民族性格》,说写完了也请三哥帮她译成英文,此书出英文版时,扉页上的作者是她,而译者是三哥,岂不又是一桩美事?
    三哥被她的娇柔作态和天真畅想打动了,他知道她是想转移他的郁闷不安。他当然十分领她的情,就依言更加减少应酬,多数时候跟她待在家里。
    不过,他们得回请镇上的朋友们。那天,他们从巴克尔家和巴瑞尔家借了五名佣人,由他们两人做中国菜的布菲餐,宾客们多数吃得新鲜而尽兴,可把珍卿和三哥累得够呛,想着减少应酬,确实免了回请的麻烦,甚好甚好。
    达斯镇还是阴晦的时候多,隔一个星期就下场不大的雪。
    下雪的日子他们鲜少访友或待客。他们会在饭后全副武装,在住处后面的小花园散步,眺望纽约山城的冬日原野,是如此的清旷宁静,颇有涤尘清心的功效。
    回到室内的时候,有时留声片放起缠绵的美国民谣,三哥会给珍卿看国内带来的相册,指说照片是在哪里留的影像,岁月风霜是否刻到画中人脸上。看到相册里的人或闭着眼,或有其他不合宜的举动,珍卿也会好玩地笑起来。当然也不会天天去看相册。有时候就坐下来弹琴唱歌,三哥总希望珍卿多弹弹钢琴,而珍卿于此乐器真是疏懒得很。着实没有想到,三哥把赠给她的古琴也带来,说多弹古琴也对精神好。珍卿极端好奇他怎么过的海关。甭管怎么过得海关吧,珍卿不得不重新操练起古琴。
    饭后例常的娱乐活动过去,珍卿和三哥就在壁炉前的桌上各忙各的。傍晚到地下室添煤烧暖气,三哥打着手电筒在前探路,珍卿就牵着他的衣角同去,在明明昧昧的楼梯和通道中走,颇有洞穴探险的奇异感觉。所以珍卿乐此不疲跟到地下室。
    有时候写作或改论文疲劳了,珍卿也会擦掉窗玻璃上的雾气,看窗外偶尔出现的人与动物,想着他们为冬季的衣食各自忙碌着。重新回到桌前进行文字工作,看着三哥拿着两本《牛津字典》,审慎地校读着她的韵译诗。珍卿忽然生出微妙的幻觉,这玄妙的异时空,似乎将起居室里的两个人,缩微成为宇宙间的云埃。恬静美好的冬日时光,忽让珍卿生出一种紧张,觉得它流逝得过于快了。
    三哥也乐于宅居家中了,他们本该平静度过今年的冬季。不过,三哥把珍卿的古琴带来了,她练习时被巴瑞尔太太看见,就嚷得镇上几十户人家都晓得,镇上自诩格调高标的人家,争先恐后邀请珍卿去表演中国乐器。
    珍卿对此倒是不大排斥,好歹能宣传一下国粹吧,三哥也觉得没啥不妥。
    他们当然先去巴克尔夫妇家演奏,且表演时名士架势拿得充足,净手焚香的流程挺能镇唬人。珍卿还跟洋人观众们说,古琴之音是大德高人之音,聆听者必须屏气凝神地听。珍卿演奏时的现场听众,总是不明觉厉的样子,一看珍卿架势摆起来,每个人都乖乖地排排坐。珍卿想起那些说中国没艺术的鬼佬,看着眼前情景就暗爽了。
    在巴克尔家表演一次后,其他人家络绎不绝地来请,珍卿也和三哥一样架子十足,说表演一次就要独处以清心,不然琴音中就会有浮躁杂念。大家听了她的理由都颇信服,过一阵便有三顾茅庐的举动,珍卿和三哥选较有能量的人家去。向后,他们融入社区愈加顺利得过分。
    ————
    珍卿和三哥在小镇岁月静好着,对山外的风云变幻其实不大关切,因他们想听的好消息几乎,而坏消息却是层出不穷的。
    十一月中旬的一天,珍卿听三哥说起来才知道,应天政府的财政部长甄嘉廉先生,带着韩领袖的特殊使命赴美展开外交活动,经过一段时间的外交努力,上月签订了一份让人难以评述的《美华棉麦借款协定》。
    这个协定主要内容是这样的:应天政府从美国某金融公司借款五千万,这一大笔款子被应来政府借来,大部分就地用来购买美国棉花,小部分用来购买美国的麦子和面粉。而这笔借款就地花在了美国,还款期限和利息并不优容。还款方式还是依照成例,以政府之统税和海关税作担保。
    珍卿乍一听三哥说,着实觉得匪夷所思:同样遭受经济危机冲击的借债国中国,国货滞销之苦,市场萧条之深,直令中国人自己焦头烂额,反倒主动借美国钱买美国货,帮他们解决滞销货品的问题,借的款子还一分利息不让,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大好事——当然是指对美国这一面。
    三哥关注政治、军事、外交已久,晓得里面不便公之于众的勾当,肃穆而痛心地给珍卿解释:
    “这个协定中美两国各取所需:罗氏新政大喊经济复兴计划,如何解决工农领域的过剩产品,是新总统迫在眉睫的难题。本质上说,此协定是罗氏在向我国转嫁经济危机。但签字的双主事前都衡量过得失。之前,罗氏总统力排众议促成此协定,美方的风险是中国可能无力还款,这在将来或许是一笔坏账,但即便如此,也能帮他们提高本土的棉麦价格……而协定的另一方应天政府,在他全面亲美的进程中,又跨越了卓有成效的一步。
    “其实这次全球经济危机,造成东洋民族主义泛滥,东洋人以保护‘生存空间’为由加速扩张,国联和美国都已心生警惕。我对政府和韩某人失望,也不得不承认,应天政府官员多有东洋教育背景,不少人是天真的和平主义者,而韩某人至少对东洋有充分的危机感。
    “韩某人一上台就表现亲美姿态,现在又拿出诚意签了此协定。据说罗氏有一个立场是‘不承认东洋对中国领土的侵占’,这样来看,他促成向应天政府借款,就是一种明确的姿态——美国总统不会希望,一个欠美国钱的国家变成东洋的殖民地。罗氏总统还表态,要建一支覆盖所有通商区域的海军。所以,罗氏对中国不算有实质的援助,但这些表态已让甄先生和韩先生欣喜若狂了……”
    三哥近来在军政经济上皆有心得,认为甄嘉廉与他背后的韩某人,以经济民生换取政治利益,在很大程度上算有政治远见,然而经济民生总为军政事务让位,也让他心里颇感踟蹰。
    便听小妹满是疑虑地问:“毫无疑问,中国自身国防不足对抗外敌,以牺牲本国的经济民生,来换取军事强国的庇护,我觉得有一定道理,然经济民生坏到极处,应天政府如何对民众交代?三哥,我记得你写信给我说过,北地走私猖獗已使商不聊生,这个借款协定买来的棉麦,岂不使棉麦商人更加不能生存,腰板硬的还好说,那些中小商户怎么办?国家的税收从哪里来呢?”
    珍卿不学经济都能想明白,三哥自然早想到这一点,可是于今他们又有什么办法?
    这种无奈真是时代赋予的,国力不济的弱国一如既往地丧权辱国,所谓的工业家和商业家们,想要一个良好的营商环境有多难?所以国内的抵制洋货运动,抵来抵去为何却要面临这种尴尬?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20 23:54:35~2022-10-21 23:11: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padd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8章 第 438 章
    珍卿和三哥在小镇远离交际, 度过了轻寒冬季最后两月,圣诞节前后连下十天大雪,大雪封山时外头的交际也断了。小镇人家的丰富物资储备, 还有久经考验的房屋暖气,让与世隔绝的冬天变得宁静悠长。
    所有河湖瀑布冻止不鸣了, 穷阴朔风镇日疯狂嚎叫, 把室外高低枒槎的枯枝吹折, 小镇似也化成冰原上的装饰物, 人类简直比棋枰上的棋子还渺小。这时节反倒有不少趣味的户外活动:男人们能轻易猎到觅食的野物, 打完猎就驾着矫健的雪橇犬满载而归,为了庆祝有衣有食,还有形式松散的雪天篝火晚会。
    乘雪橇打猎和篝火晚会, 珍卿和三哥都积极参与,但也并非每一次都去。珍卿最感兴趣的还是滑冰,他们从当地人这里借到冰鞋, 只要天气不是极端恶劣, 三哥这个并不擅长滑冰的半调子, 带着完全没有基础的小媳妇,在邻居家小孩萨姆·巴瑞尔的指导下, 摔摔跌跌地进行乐趣无限的冰上运动, 这比打网球之类快乐得多。
    小机灵鬼萨姆是个活泼男孩,跟珍卿和三哥相熟以后, 他会在尽兴的冰上嬉乐之后, 指着河提柳树后面的独栋别墅, 讲别墅里的老太太是个鬼魂, 她的家人在南北战争时死光, 她的灵魂也守着屋子永不离去。
    珍卿就拎着冰鞋追着萨姆跑闹, 说他将来会长出长长的鼻子。因她见过河堤别墅里的老太太,她只是跟她的母亲、外婆长得太像,像得三代人共用一张面庞,她并不是什么鬼魂。
    当然,除了尽情的游玩外,他们也并未虚度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