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顺道去书房,把杜教授的糖罐子拿过来。
杜教授打开糖罐子,往他的热茶里,一下加了五块方糖。
珍卿在陆三哥身边坐下,看着杜教授这作派,那小眉毛又一耸一耸。
陆浩云看她觉得很可爱,就笑一笑,拿起小锤子,给珍卿砸核桃吃。
珍卿被陆三哥侍候着,一边爽歪歪地吃坚果,一边在心里吐槽杜教授。
所谓以色侍人者,色衰则爱弛。亏这个杜教授读书不少,却好像看不到前车之鉴,整天使劲儿地嗑糖。
吃太多糖会导致肥胖,这是公认的吃糖第一害。第二害是对牙齿不好。
据珍卿两辈子的观察,爱吃糖的人,上了岁数以后,牙齿比不爱吃糖的人坏得更快。
试想一下,再过个十来年,肥了五六圈的杜教授,天天叫唤牙疼啊牙长虫的,疼得吃不下睡不好的。
那些坏牙今天拔一颗,明天拔一颗。
那杜教授一张开嘴说话,牙膛子里那么多床位空着,说个话漏风流口水的,那还有什么风度可言?
珍卿早打听明白了,谢董事长妥妥是个颜狗,三任丈夫都是千里挑一,一个赛一个的英拔俊秀。
谢董事长就是将来老了,那人家还是有钱的大佬。
要是杜教授太过肥壮埋汰,后妈又看上别的小白脸子,这杜教授可怎么办啊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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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稿过审和校招考
正月十六的晚上 谢公馆内客厅
钱姑妈面带哀戚地说:
“明月的夫家, 先后丧了五口人……
“我那大女婿学也退了,长辈给他寻了一份差事,要他从此撑门立户, 挣钱养家。
“亲家母一味地伤心,大女婿那两个没长成的弟妹, 如今也没有人管理他们。
“他家长亲的意思, 想叫明月先嫁过去, 服侍病重的婆母, 管教他的弟妹, 好叫我那大女婿,安心挣钱养家……
“明月他爹已经应下了,他自来是宁要人负我, 不要我负人的的,我哪里劝得了他?
“……明月也是重情义的,也应了他们家孝期出嫁。
“事已至此, 我什么也不必说, 只好听明月她爹的话, 替她好生打点妆奁,安心送她嫁人。
“只是往安远送亲的事, 还要劳烦嫂子和侄儿。
“我们这一家门里, 历来给你们添了无数麻烦。我虽是无地自容,可是明月她爹催得紧, 我也顾不得要脸了……”
珍卿想着, 怪不得一吃完饭, 明月表姐就回房去了。
她现在肯定很心焦, 就算不忙着打点行李, 想必也没心思东游西逛的。
谢董事长性情疏阔, 要豪爽起来就很豪爽的。
她当场点了吴大哥和陆三哥的将,让他们出钱出力出人,帮钱姑妈周全好这件事。
吴大哥态度殷勤客气,不但说要给明月表妹添妆,还向钱姑妈打了包票,说一定会把明月表妹安全送达。
吴大嫂也是连连称叹,说钱姑父和明月表妹,父女俩都是君子之风。
正值疫情肆虐之时,还义无反顾地践行婚约,着实让人敬佩又惭愧。
珍卿这种小孩子,不好随意插话就算了,杜教授、吴二姐,还有陆三哥,反倒都格外地沉默。
珍卿看着郁郁不言的明珠姐,忽听陆三哥问钱姑妈:
“安远城所在冀州,就在西北防疫区外面,现在过去,是否风险太大?”
吴大哥听弟弟这样说,话意也转回了一些:“浩云提醒得对,听说西北疫区,死了有十余万人,确实该慎重些。”
钱姑妈却开始大哭起来,哭了一阵稍歇下来。
她说未尝想叫明月现在发嫁,但是钱姑父主意已定,她不可能违拗一家之主的意思。
更何况明月的夫家,都要看他们家如何行事呢。
她又讲了晋州当地的真实故事:
说一个当官的人,他爹娘染上了虎烈拉,临死前想见儿子孙子,那当官的怕传染,没带儿子去见爹娘。这人后来就丢官出族,混到几惨几惨的啊。
珍卿听得心里沉甸甸,钱姑母说的,还就是这个时代的真相。
绝大部分的民众,没什么现代防疫观念,没什么隔离防传染的意识。
那些怕被传染,而不去照料探望染病亲人的,真的会被亲友邻里戳脊梁骨的。
在更保守愚昧的地区里,个人的声誉前途,也会因此葬送掉的。
总之,如果此时不给夫家雪中送炭,明月表姐以后的日子,会比现在更加难过十倍。
然后,钱姑妈泪流汹涌地苦叹,怪只怪明月她命苦啊。
说来说去的,吴二姐发了脾气,说这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实在太过愚昧了。
但是连原有异议的陆三哥,最后也不吭声了。
事情就这么沉重地决定了,吴大哥和陆三哥俩人,出人出钱出力,把明月表姐送到安远城嫁人。
正月二十的傍晚,陆浩云从外面回来,手里拿了一大包口罩。
他让秦管家分发给大家,交代大家不要随意出门,像司机、采买等非要出门的,都必须要佩戴口罩。
就在昨天,海宁东北的棚户区,发现感染肺鼠疫的死亡案例。
经过一天的诊查统计,目前确认感染死亡人数,已经达到三十八人,确诊人数接近百人。
租界当局已采取隔离措施,并在租界内加强检疫,重点消毒。
但爆发疫情的东北棚户区,当局反应既不灵敏,也不积极。
他们只保证租界是太平世界就好了。
但病毒能否被隔离在租界外,未必能由着当局想怎样就怎样。
陆浩云心情不轻松,但也没有过分沉重。
民国瘟疫之猖獗,他是司空见惯,兴不起大惊小怪的劲头了。
他在海宁生活五年多,亲身经历的传染病大流行,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他拎了一小袋口罩到楼上。
他到二楼先去敲珍卿的房门,许久没有人应门,疑心她是不是又在睡。
他把口罩先拎回房里,想往楼外面走一走,听老刘说五小姐在花园里念书。
他就一路向后面走过去。
然后就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珍卿在专注地念英文:
“表兄弟姐妹,堂兄弟姐妹,cousin——cousin,cousin,cousin.——she's a distant cousin of mine.
“……
“博物馆博物馆,museum——museum,museum,museum——that new building is a museum
“……
“任何人,任何人——anyone,anyone,anyone——can anyone hear me
“……”
陆浩云站在旁边静听,一直没有弄出动静打断她。
听她念了三四十个单词,每个单词都配有一个句子,读音和意思,可以说掌握得非常好了。
念完见她歇了一会儿,听她顾自说了一句:“他大舅,他二叔,都是uncle;他姑父,他姨父,也是uncle.”
说完,她抱着书自己傻笑了两声。
陆浩云也扯扯嘴角,就见她一扭头看见他,站起身喊了声“三哥”,她就抱着书跑过来了。
看着她明亮的笑容,陆浩云微感沉重的心,忽然感到一些释然。
这兄妹俩交流下今天各自的活动,然后他俩就勾着胳膊,一块儿向楼里走。
陆三哥问珍卿,感觉英文难不难。
珍卿说还行,没想象中那么难,好多单词跟德文一样,学起来事半功倍。
陆浩云带她到他的房间,把一包口罩递给她。
珍卿拿起这些口罩看,这些口罩都是两层纱布的,中间夹着一块脱脂棉——后世只在年代戏里,看见过这种口罩,平常生活中几乎看不到。
陆浩云正要教她用法,忽然听她轻声问:“三哥,西北的肺鼠疫,传到海宁了吗?”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左眼角那里,那里有出天花留下的疤痕。
每次回想起当日的情形,都会觉得心有余悸。
陆浩云握住她摸眼角的手,声音极具安抚性:
“疫情集中在城东北的棚户区,租界内防控得很严,你待在谢公馆不会有事。”
珍卿仰脸看向三哥:“那些棚户区的人,会有人救他们吗?”
租界的洋人会采取行动吗?华界的政府会采取行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