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珍卿,自从睢县来到谢公馆,与家人还有隔膜,在女红厨艺上也感吃力,家里父母很是忧心,想对她严加管教。
“我想代表家父母,想请两位以后,不必对小妹太过周到,免得她太过依赖亲戚,事事觉得有退路,反而误了自己的大事。不知两位,是否明白家父母的用心?”
这两口子立刻说明白。
陆浩云又笑着说:“还请两位不要误会,不是说不与亲戚往来,亲戚们有事,不妨直接与我说来。”
陆先生这两句话,把杜远堂两口子说愣了。
杜远堂的老婆,听得云里雾里的,觉得这大家公子,说话真是云山雾罩,听不明白他到底啥意思。
杜远堂是反应很快的人,隐约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回想上次去谢公馆的情形,以杜远堂的猜测,那位小丫头珍姑姑,在谢公馆与哥姐后母、哥姐,也许不是那么和睦。
所以前些日子他去拜访谢公馆,珍姑姑的嫂子和姐姐,对他这亲戚着实怠慢很。
这珍姑姑的尴尬处境,如今从这位陆先生的言辞里,也隐约能窥见一些。
因此这陆先生的意思,大约是想给珍姑姑上个紧箍咒,把这个半路来的继女、继妹给管理服帖了。
谢公馆的大佬们,大约觉得他们这杜家亲戚,在管教孩子一事上,有点碍手碍脚的了。
杜远堂自以为看透关节,倒也没有多想。
毕竟上回找这三少帮忙,人家也顺手帮了,而且礼物也收下了。
他没有想过,这陆三少的本意,就是想让他别再打扰小五。
他只是觉得这豪门大户的人,名堂真是太多了,想法行事都是拐弯抹角,你猜也猜不到。
想到这里,杜远堂不想得罪金大腿,赶紧带着老婆走开了。
杜远堂夫妇走后,陆浩云继续挑手表,又挑了一小会儿,就跟服务员说:“就要这个,红色带子的,包装要漂亮些。”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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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两地明月都相照
腊月二十七的晚上, 珍卿吃过饭散完步,正想回楼上画画——她感觉《葫芦七子》选得上,如今正紧锣密鼓地画后面的内容。
她刚走到楼梯口上, 正遇着陆三哥下来。
三哥轻按着她肩膀,笑问:“晚上计划做什么?”
珍卿最近看陆三哥, 总觉得他有男神光环, 看得自己心里不肃静, 赶紧低着头说:“看, 看点书, 画点儿画吧。”
他的手从她肩膀上,随意抚到她的辫子上,问:“紧张什么?”
珍卿大睁着眼辩解:“没, 没紧张啊。”
陆三哥就笑着说:“去把书拿下来,就在楼下客厅里看。大家都在那里呢。”
珍卿还没反应过来,三哥拍拍她的脸, 低下头问:“傻愣着做甚, 快去啊。”
珍卿不太情愿意地说:“三哥, 我还要画画儿呢。”
陆三哥劝说她:“晚上不要太费精神,要不然以后神经衰弱。”
珍卿想一想, 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陆浩云手插在兜里, 看着她进房间把门带上,临了还像个小动物似, 黑漆漆的眼睛睇了他一眼。
他莫名地就想笑, 怎么看她都觉得可爱, 心里也是软塌塌的一片。
他回想如烟的往事, 从前交往的女朋友, 现在连面目都模糊了, 更遑论她们的举动情态。
也是,又不是一生一世的事,何必要记得那么清楚?
陆浩云想到这里,神情蓦然一顿,看着小五的房门,想着心思渐渐失了神。
等珍卿拿着书出来,就见三哥站在房门外,竖起食指跟她嘘了一声:“先不要下去。”
珍卿还没问为什么,就听见楼下面,吴元礼在大声地哭,吴大哥暴怒地喝斥他。
然后大概吴大哥开始打人了,吴元礼一声声地叫惨叫。
里面还夹着吴大嫂的声音,像是在劝解吴大哥,意思是打得差不多就得了。
珍卿搞不清状况,今天已经腊月二十七,隔一天就要过大年。
吴元礼做了什么事,吴大哥会在这时候打孩子?
珍卿第一反应,就想通过那小天井,去暗搓搓地偷听一下子。
不过,三哥面前不做暗事,这时候还是不要去了吧。
珍卿和陆三哥在门外,干站了这么一会儿,隐约听见吴大哥嚷,说吴元礼抢了弟弟妹妹的彩陶俑。
珍卿有点纳闷儿,是她送吴仲礼和吴娇娇的彩陶俑吗?
这大房的兄妹三人,珍卿给吴元礼送的武士俑,给仲礼送的舞乐俑,还有给娇娇送的的仕女俑。
以此推测,吴元礼已经有了武士俑,却也喜欢舞乐俑和侍仕女俑,弟弟妹妹不想给他,于是他就动手抢了?
这真是一个天生欠捶的哥哥啊。
陆三哥见她眼睛,小小转了一下,有点狡黠的小模样儿,拉着她,轻轻淡淡地说:“不请三哥进去坐坐吗?”
珍卿连忙回神,殷勤地请三哥进去,把三哥引到她的书桌边。
珍卿给三哥拿椅子,自己也把椅子摆好,就和三哥一起在窗前坐着。
珍卿细细的两条腿,稍微挨在三哥的腿上。隔着这么厚的衣服,她都能感到三哥身上是暖和和的。
老人常说,男孩子比女孩子火力大,果然是有道理的。
珍卿穿着丝绵袍子,加了一件短外套,坐窗边还觉得有点冷。
陆三哥就穿着一个套头衫,还有一件呢面西装,坐窗边就跟没事儿人似的。
三哥握着她的手,轻问一声:“冷吗?”珍卿看着一眼窗户,说:“是有点冷。”
三哥站起身,伸出长长的胳脯,把两扇窗户阖紧,关严实了。
珍卿心里真熨帖,他觉得陆三哥之于她,除了异性的吸引力以外,那种亦父亦兄的感觉,总让她心里感到安稳。
三哥看着她的嘴角,微微含笑,这时还能听见元礼的哭叫,想起上回郊游她打元礼,不由问道:“元礼挨打,你高兴吗?”
珍卿要是不讳言地说,她还真有点幸灾乐祸的高兴,但当着三哥她哪里会承认,连忙诚诚恳恳地说:
“三哥,我是高兴,我替元礼感到高兴。俗话说打是亲,骂是爱,打得越厉害,表示越亲爱。大哥这么爱元礼,我当然替元礼感到高兴啊。”
陆浩云忍不住哈哈一乐,乐得前仰后合的,乐完还有点哭笑不得,他拉着她的手问她:“你在老家挨打吗?”
珍卿点点头,到现在还心有戚戚:“挨打是家常便饭。”
陆浩云摸着她脑袋,问她:“谁打你?你祖父吗?”
珍卿点点头“嗯”了一声。
陆浩云问她:“你心里记恨他吗?”
珍卿摇摇头说:“也没啥,端人碗受人管,吃人饭看人脸。人不都是这样吗?”
陆浩云感觉得出来,她有时候,会掩饰真正的心思,不习惯跟人完全袒露心迹。
三哥看珍卿的眼神,让她有点不自在,珍卿就往后看一眼,说:
“三哥,你要不要看书,我给你找一本给你看。”
陆浩云点点头,问:“有《基督山伯爵》吗?”
珍卿就放开他的手,说:“记得好像有,我去找一下。”
等到珍卿把书找来,陆三哥看着珍卿,眼神有点深黑,忽然感喟地说一句:“小五,三哥觉得你什么都好,只除了一点。”
说得珍卿心一提,赶紧问三哥:“我哪里不好,你说出来,能改的我一定改。”
陆浩云的眼光晃动着,忽然垂眸一笑,很想跟她说,你一切都很好,就是年龄太小,希望你长大的时候,我还没有太老。
在现在这个阶段,他不该太多干扰她的心思。
三哥看珍卿的眼神,让她心里不由一动。
珍卿一时想自作多情,觉得三哥对她不一般;可是转瞬又觉得,三哥许是事务太繁忙,积压了一些情绪,又不好跟她说似的。
男人也分不同品种的。
像杜太爷和杜教授这样,心思就像一个浅水潭子。
只要时日有功,就能看清他们的喜怒哀乐。
但陆三哥不一样,他的心思像桃花潭一样,有千尺那么深的。面上也许很平静,内里指不定有多少波澜呢。
陆浩云捏捏她的肩膀,转移她的注意力,笑说:“你最大的缺点,就是身无二两肉,如今正在发育,平时少用些心力,读书写画,不妨暂缓,没事出去玩一玩……”
珍卿心里苦笑,杜太爷等着她孝顺呢。
她看似宅在家里很闲,其实忙得跟咬尾巴的狗一样。
白天要上萧老先生的外语课,还要复习其他的功课。
功课之余还要疯狂赶稿,赶稿之余,还要练点书法国画,寄回去给李师父和杜太爷交差。
做人好难呐!
……
禹州睢县杜家庄腊月二十九新年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