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卿立刻感兴趣:“要养老钱吗?”
胖妈正给珍卿钉衬衣扣子:
“他们陆家也是富人,养老钱不至于。
“就是看三少爷,买鼓也挣钱,买地也挣钱,现在办厂也挣钱。这当爹的看着眼红,又有后老婆撺掇着,就总想来踅摸儿子的钱。”
珍卿纳闷地问:“买什么鼓?”她脑海里出现各种同音字,想了一会儿才问:“是不是买股票?”
胖妈就点头说:“对对对,就是在啥所里买一些票,等它大涨了就卖出去嘛!三少爷是个能人,眼光好,他买股回回都赚,那好些没眼光的,赔钱赔得跳楼跳江呢。”
珍卿挑动眉毛,暗想:陆三哥不但在工商业界混,竟然在金融界也是点金圣手呢,好牛蛙。
胖妈坐在灯旁边,给她钉衬衣扣子,看她难得无所事事地走神,问:“五小姐,你发什么呆啊?”
珍卿就转过头来,背靠在书桌上,想了个话题说:
“一开始教我的柯先生,写信过来,说他在老家结完婚,就乘船往美利坚国留学去了,以后也许很难见到了。”
胖妈暂停手中的活,回想了一下,撇着大嘴说:
“五小姐,那柯先生面面搭搭的,你别是惦记上他吧。”
珍卿无语地看她:
“人的感情多着呢。有亲人的情,朋友的情,还有师生的情。照你这样的心思,但凡男女在一块儿,那都要往歪路上想呢。”
“再说了,我才多大呢,不满十六岁。我是还没凿好的石狮子,我一窍还没开呢。
胖妈“嘁”了一声:
“没亲缘的汉子婆娘,那凑在一块说说笑笑,眉来眼去,日子长了,那能闹出什么好呢?
“这亏得五小姐你小,要不然,就不该请这年轻后生做先生。
“就说后边的林兰馨小姐,跟你原先那位宋先生,那不就是干柴禾,碰上一点火星子,那不一烧就烧大了。”
珍卿满脑袋问号:“宋先生,早就不来了啊!”
胖妈哼笑一声,说:
“一对公母看对了眼儿,那就是山上的石碾子往下滚,哪儿能刹得住啊!
“宋先生不来,林小姐可长着脚,她自己不会跑出去?
“宋先生和林小姐,就在谢公馆东边林子里,搂在一块儿对着啃,那动静,就是西门庆遇上潘金莲,裤子一退就是榫对榫卯对卯。
“这要是搁在我们那里,俩人都要浸猪笼的,瞧这伤风败俗的——”
胖妈的话音戛然而止。
她大概意识到有些话太过火辣辣,不是小丫头片子该听的。
所以她立刻紧急刹车,不管这车开到哪儿吧,反正不能开到成人广播学院去。
珍卿也是发现啊,大家总是说封建礼教,把人性禁锢得咋样。
但这些底层的大妈们,尤其是三四十岁的,私下里敞开嘴皮子说话,那真是特别的黄暴,真的黄暴。
这帮子人啊,比念过生理学的大学生,更懂得男人和女人的生理构造。
珍卿在老家和在谢公馆里,都听到过这种猥琐又神秘的议论。
作为祖国的小花朵,西门庆和潘金莲那点事,她真的不想听一个老妈子跟她议论。
听到林兰馨和宋先生的事,珍卿感觉其实很复杂。
撇开她与林兰馨的隔阂,珍卿真是替这个女孩儿,暗暗感到危险和后怕。
那位斯斯文文的宋先生,也让人觉得很一言难尽——这种事好歹找个宾馆啊。
这个时代的男男女女们,在新道德和旧道德之间,徘徊踯躅,一时要向左,一时要向右,真正深究起来,没有一个人是道德完人。
想要一个心心相印的伴侣,就免不了违犯旧规矩,摽起膀子跟封建家长对着干。
想对旧式的家长和规矩有个交代,接受一个不钟意的伴侣,那也许又是对自己的为难和折磨。
这些人所做选择的是非好坏,珍卿觉得没法去评头论足——因为她没有亲身经历。
但陆三哥比宋、林二人强的是,他至少经济上独立了。于人于己有什么后果,他处理的空间更大。
而且珍卿下意识觉得,像陆三哥这么精的人,他不会让自己的处境太被动的。
但宋先生和林兰馨两人,这样义无反顾地投入爱河,他们以后的生活怎么保障呢?
珍卿从对宋先生的观察中,感觉他财务上并不多么自由。
而林兰馨的处境就更尴尬。
现在旧式家庭的女孩子,通常是没资格分家产的,有一次变相分家产的机会,就是嫁人时带走的嫁妆。大部分家产没有女孩子的份。
想要带走嫁妆,就必须先依照婚约结婚呐。
但林兰馨这样行事,明显是不想跟原未婚夫结婚的啊。
而且林兰馨那位早亡的父亲,早年是特别出穴的败家子,吃喝嫖赌恶习俱全,把他这一房的家产全挥霍光了。
林兰馨姐妹俩的嫁妆,都是她们伯父、伯母张罗的。
林兰馨的伯父伯母,都是旧式的家长,恐怕容不下她这样离经叛道的行为。
假如林兰馨非要甩开婚约,要跟宋先生一起。
那她以后能花销的银钱,除了她姐姐愿意贴补她的,就是她攒在身边的首饰——这是女孩子婚前能拥有的财物。
以典当首饰度日,以后就是坐吃山空,想想都觉得没着没落的。
而珍卿父母逃婚私奔的经历,给她留下很深刻的教训。所以,她在这方面很理智。
她就算有朝一日很疯狂地爱上谁,也绝不会像林兰馨这样,不知道先为自己寻求一个保障。
说到自我保障,珍卿很是怀疑,这时候小雨伞发明出来了吗?
就算小雨伞已经发明出来,肯定还是很小众的东西。
珍卿小时候听过,有的穷人家里,孩子一个一个地生,生出来养不活,又一个一个地溺死。
她以前想不明白,为什么非得有这么痛苦的过程,避孕不好吗?打胎不行吗?
其实原因没那么复杂,因为穷人没有避孕的方法,而打胎药也花钱呐,不少打胎药也伤身体啊。
林兰馨能保证只谈火热的恋爱,而不必承担糟糕的后果吗?
这个时代禁锢女性,压榨女性,贬低女性,把女性当成消耗品、附属品,这是令人深恶痛绝的事实,珍卿也没办法否认。
一切有觉悟有志气的女性,都应致力于推翻这种吃人的旧道德,创建平等善意的新秩序,但这毕竟有一个过程。
在旧道德还没有被推翻,而新道德还不能保护你时,生活在这个大框架里的人,尤其是女性,一定要学会自我保护,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所以,珍卿觉得,林太太作为母亲,吴大嫂作为姐姐,对林兰馨这个妹妹,没有真正尽到责任。
算了,不想啦,这种事没有她插手的余地,她也没兴趣插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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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备行李和结润例
圣音女中确定了入学时间, 珍卿没事的时候,就在胖妈的帮助下,开始打点行李。
衣服鞋袜, 加上铺盖枕头,学习工具, 还有少量书籍字帖, 画画用的颜料, 还有一点零碎等等, 通通都要打包起来。
还有一件非常关键的物什——马桶。
据秦管家跟珍卿说, □□姐上的美国教会学校,并不是每个宿舍里都有抽水马桶——只有楼下有一个公厕,但晚上宿舍大门是锁起来的。
以此类推, 她要上的圣音女中,厕所情况多半也不理想。
这马桶也只好带上了。
陆si姐也要开学了,倒是没见她收拾东西。
珍卿收拾东西, 她有时候就跑过来袖着手旁观, 莫名其妙地偷着乐。
有一回晚上吃饭, 她扬着脑袋跟珍卿说:
“小五,你可要小心一点。教会学校里面, 以德国的教会学校, 最是严厉刻板。
“他们那里,什么都听修女嬷嬷的, 犯了一点错, 就要罚你关在屋子里, 祷告忏悔个没完……。”
珍卿上回去报到, 看那学校里的景象, 本来心里就犯嘀咕。
陆si姐跟她说的这番话, 看似告诫同情,实则幸灾乐祸,她更觉得以后要小心应付。
杜爸给她找个最严厉的学校,还要寄宿,这是安得什么心啊。
秦管家这时过来圆场道:“四小姐别乱说,吓着妹妹啦。先生和太太一起定的,说这个圣音女中好着呢。
“要说上学长本事,就是管得严才好呢,管得严,就一门心思学习,将来学完,长的就是大学问……”
珍卿有点好奇,问:“四姐,你们学校不严吗?多久能回家一次?”
陆si姐嗤之以鼻,道:“我们学校风气最开明,中国人做教务长,聘的先生,大都也是中国人。本地学生可以走读,不必住校。我天天都能回家,比你那德国学校强多了。”
秦管家见珍卿垂下眼睛,脸色微微有点变了,像是不大痛快的样子。
她就低下头,把翘起的嘴角收一收,连忙跟陆si姐说:
“四小姐,你别乱说,你杜叔叔自己说的,跟圣音女中的一个理事是最好的朋友,可以请他照应五小姐,免得五小姐人生地不熟。
“你妈不也说了嘛,她说德国医生最好,德国人干事最严谨,德国人办的学校,也是最出好学生的。先生、太太一起定的,那是没有不好的。”
陆惜音撇一撇嘴,瞅了珍卿一眼,没有再多说话了。
珍卿瞅一眼秦管家,这个秦管家劝的分明是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