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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生欢 第294节
    杨仪道:“据我看来,用药虽佳,奈何太重,日积月累,寒凉内侵,自然会伤及元气,乃至于体质虚弱,日后再用药,非但不能起效,反而加重了寒凉之性,寒气内聚不能泄,便在腹内结成了郁集之气,导致腹胀不退,越是用药,越是严重。”
    林琅惊怔。
    太后身边的女官脸上露出几分喜色,忙看向太后面上,却见太后的脸色也为之稍霁,却并没有开口。
    女官便问道:“杨仪,你既然能推断出症结,可有解决之法?”
    杨仪道:“请恕我浅见,就如方才诊脉,查太后六脉虚散,证明身体已经亏乏已极了,现在要做的,已经不是如何解除症状,而是先得保住性命。”
    林琅屏息,女官面露难色,又看太后。
    杨仪见大家都沉默,她顿了顿,轻声说道:“打个比方,就如同现在有一棵大树,树枝有些歪斜,人人都觉着该将这歪了的枝子除去。可却没有留意到,这树因缺乏滋养,又浇了不相宜的水,导致生机缺乏,根基不稳,已经十分危险。这时候要做的,并非是修剪树上不怎么好看的枝桠,而是让这树重新焕发生机。只要这树重新活起来,自然可以放手去做别的,否则不管这树的死活而只想着如何修剪,那岂不是舍本逐末,本末倒置。”
    太后听着,面上不由浮现了淡淡的笑意。
    女官看着她如此,也不由笑了:“杨仪,你这比方倒是简单易懂,有趣的很。那么,你想怎么让这棵大树重新枝繁叶茂呢?”
    杨仪道:“补心养肺,健脾平肝。”
    她又看向林琅:“林院首对于太后的症状最是熟悉,要如何补益,最为有数。”
    林琅见太后并未做声,凝神稍微思量片刻,迟疑着接口:“我想,按照仪姑娘所说,再加上太后之症,如今应该先用补中益气汤,你意下如何?”
    这些商议用药的事情,本是该太医们私下处置,但他清楚今日太后是下了决断,一定得弄的明白清晰。故而当面商议杨仪。
    杨仪道:“补中益气汤,本以黄芪为君药,人参、白术,甘草等为臣,但……如今太后的症状,我想或许该用人参为君,其他为臣使才妥当。”
    林琅一惊,顾不得是在太后跟前,便道:“这个……人参怕是要轻用,先前因为太后体内有火,又时常的咳喘带痰,若用人参,自然是火上浇油。恐怕会引发痰喘之症,反而更加不妙。”
    杨仪道:“这么说之前一直都不曾用过人参。”
    “是。”
    杨仪摇头:“院首细想,既然要补益,自然要有所效用,太后的情形,就如同半年之久没有认真浇过的树,如今你提了水来,怕把它冲倒,就只用一滴,如何管用?可若不浇水,树也难保。那些忌讳也都无用了。”
    林琅语塞,却仍摇头:“你说的虽然有理,但如此凶险用药,我实不能答应。”
    杨仪见他这样保守顽固,很是无奈。
    刚要再说,却见太后身边的女官偷偷地向着自己摆了摆手。
    杨仪便噤声不语。
    林琅看向太后:“娘娘……用补中益气汤,自然无妨,独独对于人参的用量上,臣不能苟同。或者,容臣回去,跟众人商议再做决定。”
    太后轻轻一笑:“林院首,我很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不过,眼下我这情形,也是该用一用猛药了。这丫头的脾气我喜欢,她说的也在理,你也不用回去商议,你跟那些人说,那些人怎么回答你,我甚至都能猜到,无非是不能轻用不能冒险,倒也罢了,我替你省事……就按照杨仪所说的办吧。”
    “娘娘!”林琅着急:“万万不可……”
    太后敛了笑,脸上浮现出一点不耐烦。
    旁边的女官左右看看,忽然问杨仪:“杨仪,你觉着这幅药里,得用多少人参。”
    杨仪忖度:“至少六钱。”
    林琅吃惊:“你……胡闹!太后身子虚乏,又有痰火,你这样用药……不知高低!”
    女官问林院首:“那林院首觉着该用多少?最多用多少?”
    林琅思量半晌,咬牙道:“最多用三钱,不能再多了。”
    女官道:“一个六钱,一个三钱,这样,不如先用四钱半,取个正中如何?先试试看太后服下效用,若是无恙,便可增到六钱。两位觉着怎样?”
    林琅的意思还是太过于冒险,他不言语,只是摇头。
    杨仪想了想:“使得。”
    女官看向太后:“娘娘觉着如何?”
    太后笑看她一眼:“还是你的心眼多。说的也公允,就听你的。”
    杨仪见如此,心想已经没自己的事了,便等着出宫。
    不料女官道:“杨仪,今晚上你便歇在太医院吧,看太后服药如何,也便于明儿诊脉再做安排。”
    杨仪一惊:“可……”
    女官道:“你怕府里不放心,还是有别的什么事?”
    杨仪道:“回娘娘,是……”
    林院首忙道:“叫你留下,你且留下就是了。反正杨府两位太医都在,他们自然知道。”
    杨仪心里想着的,却是花魁被杀的那个案子,尤其是在巡检司的王蟾!
    “我并非为了府里,只是……手上还有个病人,正是危急……”
    林琅皱眉,女官笑说道:“你这可是胡话,还有什么病人比得过太后娘娘,再说,外头有的是大夫,叫他们接手就是了。”
    杨仪还想再说,林院首咳嗽了声:“娘娘先请回宫,待臣亲自奉药。”
    女官道:“林院首,交给你了。”
    当下太后竟乘坐銮舆,起驾回宫去了。
    等恭送了太后,林琅看向杨仪:“你这丫头,也太大胆了!”
    杨仪不知他指的是哪一件,毕竟今儿她犯的错可不少。
    林琅道:“太后叫你留下,你就答应便是了,又说什么病人。你有哪个病人,我怎么没听说过。”
    杨仪道:“巡检司有一位叫王蟾的……”
    “啊……”林琅顿了顿:“这个,这个你放心,先前巡检司向太医院请调太医,我已经将令兄调去了。有他在,应该无碍。”
    “是大哥哥?”
    “对,正是杨佑维。”
    杨仪虽觉着王蟾的症状棘手,但她也没有更好的主意,而且杨佑维也确实是青年医官中的佼佼者,他未必不如自己。
    林琅说了这件,又抱怨她:“还有那人参的用量,你太冒险了。你可知道若是太后服下不妥,你我都要担干系。”
    杨仪道:“林大人,恕我直言,太后的病症拖延到现在,一直到如此一个骇人听闻的地步,是不是因为整个太医院都害怕担干系?”
    面对林琅皱起的眉头,杨仪道:“是,我可以理解,毕竟要保住身家性命,不敢冒进。但那是以前,那时候太后的身体还可以禁得起拖延,然而如今的情形是,已经拖到不能再拖了,林院首难道不知道?太后的脉象危急,我不信大人听不出来。”
    林琅有点愕然。
    杨仪想到先前林琅召自己来,吹捧了那一大通,此刻她有点明白了。
    她不信林院首是真的服她的医术,怕只是宣扬她的盛名,让太后信任她,然后借她的手来给太后诊治。
    太后若答应了,假如杨仪真的误打误撞治好了太后,自然天下无事,举国同庆。
    但杨仪如果徒有虚名没有把握,出了意外的话,太医院至少还有个背锅的……
    杨仪淡淡道:“我没有大人那些顾虑,只想要治病救人,如今只能尽快下猛药以求回天之力,其他的不必多言。”
    林琅一大把年纪,被点破了这点私心,老脸微红:“你……”
    不过他到底也是修炼了一辈子的人,在一个小丫头跟前,倒并不认真窘迫羞惭之类,而只是一笑了之:“你这丫头,真是人不可貌相。”
    看着柔柔弱弱冷冷清清的,没想到做起事来那样决断不由分说,说起话来这样辛辣不留情面。
    这会儿,倒是有点信了那句“桀骜难驯”。
    杨仪却突然想起一件事:“林院首,我如果留在太医院,倒是有个不情之请。”
    “请说。”
    “我想翻阅太医院的藏书。”
    林琅哑然失笑:“我以为是怎样,自然无妨。回头我叫人带你去就是了。”
    巡检司。
    眼见顾瑞河快将霜尺掐死,薛放忍无可忍,上前一掌砍在他后颈上,顺势把人往外一拽。
    顾瑞河浑身酸麻,手立即松开,踉跄后退,站立不稳。
    霜尺向后倒下,杨佑维赶紧上前抢救。
    薛放走到顾瑞河身旁,踹了他两脚:“你们顾家的人脑袋长到拳头上?你看不出她一心求死才故意激怒你的!”
    顾瑞河抬头:“你说什么?”
    薛放指使老关:“把他拉出去,不许他到这里来。”
    下午,寻芳楼的那泗儿丫头来了,叫她去认一认霜尺。
    那丫头望着昏迷中的霜尺,疑疑惑惑地问:“就是她?”
    老关道:“你问谁?这是让你认呢,你仔细看看是不是。”
    丫头呆了会儿,望着霜尺的眉,唇……迟疑地:“她的妆毁了好些,乍一看倒像是。”
    老关回头看薛放,薛放道:“妆?”
    “就是女子画的妆……”
    薛放道:“我当然知道。我只是问上不上妆,差很多么?”
    老关笑道:“这可说不准,有时候还能变成另外一个人呢。”
    此时薛放却想到了杨仪,当初第一次看她女装,眉黛唇朱的,着实不太敢认,不过那是因为他以为杨仪是个男子,后来……接受了她的身份,便觉着她上不上妆,都是一样的。反正他喜欢看。
    听老关说“另外一个人”,薛放心里恍惚:“真的?这么说,就算原本不像是霜尺,也可以化妆成那样?”
    老关道:“据我所知,高明的妆娘是可以做到的。”
    薛放啧了声:“这简直不止高明,像是易容术了。”
    他本来就怀疑霜尺并非画中人,只是相貌相似这点,解释不通。
    老关的话提醒了他,如果是会化妆修饰的人,就算不像是霜尺,也可以画的如此,那可能性就大了。
    但如果那人长的不像是霜尺,而化妆成她的样子,那必定也是霜尺认得甚至熟悉的人。
    先前薛放让小梅去查跟霜尺来往密切的,期间也询问过孙衙内跟曹公子两位,给出了一份名单。
    可那上面都是男子,只有小梅又去打听邻舍,才从东邻口中得知,确实曾有个女子曾经来找过霜尺。
    打听那女子的形貌,似乎身材娇小偏纤瘦,却总是低着头看不清面容。有时候则用帕子遮着脸。
    邻舍只看过两三次,不过每次都是看她悄悄地从后门离开,没见着怎么来,邻居猜测是之前霜尺在青楼的相识,所以偷偷摸摸地,怕给人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