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同知。”徐辉祖要跟着皮世看看锦衣卫如何行事,他既然不好拒绝,待人不管有什么偏见,眼下也是要客气相对。
“行了,我该回去了。”朱至事情算是办完了,既然知道眼前的皮世和徐辉祖都达成共识,好说,该撤她就得撤了。
皮世和徐辉祖都赶紧送人,朱至走出大牢,看着外面明亮的天空,傅让一个不作声的人不由多瞅了朱至一眼,正好被朱至看见,“有什么问题只管问我。我们用不着藏着掖着。”
“郡主让徐世子跟着皮同知,果真只是为了见证锦衣卫行事?”傅让问出心中疑惑,跟在朱至身边,不管他听说了什么,他都当作自己什么都没有听见。
锦衣卫如何查案这事,那更不是他该管的。
而且,比起朱至来,徐辉祖显得事事都要操心,恨不得把全天下的事都揽到身上,是不是有点过了?
“这也是徐世子所求,我何必吝啬?”朱至摊手,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倒是没有想到,徐世子以前看起来挺好的一个人,相处起来竟然显得有些天真。”
天真二字听在傅让的耳朵里,傅让其实更想问问朱至,莫不是说错了?
朱至却轻轻笑了道:“天真啊,天真得太过,就像是假的。不过,他既然想看想听,又不曾做出不利朝廷之事,我何至于吝啬。再说了,问案审讯一事自有皮世负责,皮世心里有数,且让他们斗智斗勇去吧。各显本事不是?”
傅让打了一个寒颤,果然,他就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徐辉祖之所以想了解锦衣卫的事,朱至会让徐辉祖如愿以偿的留下,都各有各的盘算,不外乎因曾经的燕王朱棣。
不对,如今的燕王朱高炽也是徐辉祖的外甥,当舅舅的人要说不为自己的外甥考虑考虑,谋划谋划,那也说不过去。
万一要是锦衣卫做出什么有意牵连人的事来,到时候受苦受难的可不只是一个燕王一家,还有他们徐家。
傅让甩开脑子闪过的乱七八糟的事,决定不再继续问下去了。
朱至回头正好看到他甩头的动作,笑道:“傅小将军是真正的聪明人,不问那许多,也不参与许多。徐世子啊,也是叫我们家给坑了的。要不是他们家的女儿嫁给我四叔,我四叔又做下那样的事,他是不用操心这个的。”
一语道破徐辉祖是有多么无奈,上了船之后有多少无奈,其实都明白。
傅让更不想回话了,皇家的事是他们这些外臣可以议论的?
“行了,你也忙一天了,回去歇着吧。我也得回去睡一觉,不管了。”朱至实在是困得不行了,不回去歇着感觉她脑子都转不起来了。
“送郡主。”傅让别管困不困,朱至要回去歇着,他赶紧相送。
朱至麻利的走人。傅让送完了人,不由回头看了一眼大牢,徐辉祖啊,因为一个燕王朱棣明显是要受到猜忌的,怕是从一开始让徐辉祖负责朱雄英和朱至的安全,这就是一个试探。
朱雄英和朱至做到眼下这一步,朱元璋和太子不可能之前全然无知。那么也就是说,所有人的反应都在朱元璋和太子控制之内。
徐辉祖得亏了没有犯傻,没有想着为了朱棣这个已经被朱元璋所弃的皇子,做出不利于朱雄英和朱至的事,否则这徐氏的满门怕是要一个都不能留了。
傅让吸了一口气,他是要回去歇会儿,完了要第一时间把这些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他爹,好让他爹知道到底北平都发生了什么事,而他,接下来到底该如何行事。
只能说,北平发生这么大的事,北元兵马都出动了,不错,北元不曾进犯北平,却也是有心要捉住他们的太孙,既然锦衣卫都已经接手北平事宜,应天也在最快的速度得知了北平事宜。
朱雄英和朱至也是在第一时间把北平发生的事写成奏本,八百里加急送回应天。
得知北平的官员竟然有大半官员与奸商勾结,贩卖铜铁之物,更有朱棣的旧部欲趁乱谋反夺权,还有藏于北平的北元探子有心趁机杀太孙,夺北平,好几桩的事全都凑一起了,好在北平如今还在他们大明的手里,好些人都暗松了一口气。
不过,也得赶紧凑一起商量商量,接下来的事到底该怎么办。
朱元璋和太子可比他们还早,朱雄英和朱至的一番操作,饶是朱元璋也不得不说:“两个小儿实在是胆大包天。”
太子何尝不是心有余悸,却无奈的道:“以前父皇总觉得胆大包天挺好。”
被儿子噎了一记的朱元璋道:“若是胆小如鼠,咱们天下能交给他们?就得有敢为事的胆子,才能将暗中的人一网打尽,一个不留。”
得,骂归骂,朱元璋一向不喜欢胆小的人,绝不会愿意自己的儿孙缩着脖子做人。
“如此父皇就莫要再责备他们了。北平经此大乱,须得有人镇守才是。”太子提醒朱元璋,北平闹成这样,不管最后查实有多少的人参与这一桩桩的事,肯定是要大换血的。
一但北平内的官员换上一波,就必须要考虑有人前往北平,镇守于北平。
太子知道儿女是不可能久留北平的,否则留个一年半载,其他地方,朱雄英和朱至还要去吗?
太子是有私心的。至少他是希望朱雄英和朱至都能出去看看,了解外面的世界,现在他们不去,将来他们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他想让儿女都能吃吃苦头,更能看到这世间百姓的诸多不易,将来才能真正将百姓放在心上。
“你是不想让雄英他们留一留?”朱元璋思来想去是没有想到一个合适的人选,第一时间考虑的都是朱雄英和朱至。
“父皇不也是?”太子如是反问,他们父子相知,无须多言。
不管是朱雄英或是朱至,朱元璋都是想让他们靠督建烈士陵园一事收拢人心,尤其是军中将士之心,让他们任何一个人留守北平,都有违朱元璋的初衷。朱元璋如此,太子也是如此。
“北平一乱,依你所见,何人适合前往接手北平?”朱元璋突然又有此一问。
太子半响没有说话,显然是在思虑此事,或许更应该说,太子就是因为拿不准这件事才没有说出口。
“你汤伯父又跟我旧事重提,还是说他家的孙子辈好些个跟我们至儿的年龄相仿,他是真喜欢我们家至儿,就想让至儿从他那些孙子里挑一个。”朱元璋没头没尾的说出这话,太子立刻明白了朱元璋之意,大眼瞪小眼了半响,朱元璋道:“这事你要是拿不准,你问问至儿去?”
不管是朱元璋或是太子都明白一个道理,朱至的婚事最后成不成得是朱至点头。
“父皇果真觉得妥当?”太子懂得朱元璋的意思,不过还是要再问上朱元璋一句,当真要如此?
“你先问问。”朱元璋要是能早下决定,就不会等到现在了。他如今不就是因为拿不准,因而才会一直没有拍板?
太子就不得不代朱至问上一问了,“要是至儿不愿意?”
朱元璋连想都不想的道:“不愿意就不愿意,她又不是不识大体的人。她这辈子是注定为我们老朱家活的了,若是连婚事都不遂她愿,该多让她伤心。”
取舍之道,朱元璋不至于连这点都不明白,因而连想都不用想,朱至一心为大明谋划,他都看在眼里,又怎么会再愿意她在自己的婚事上连说不的权利都没有。
“再者,要不是她愿意,我怕不是结亲,更是结仇。你那女儿是什么德性你不知道?”朱元璋转头又说起朱至的性子,想着都觉得脑子阵阵抽痛。
“不都是父皇给宠的。”不是太子想往朱元璋心上扎刀,而是早些年太子是费尽心思想管好朱至,改一改她的性子,却是朱元璋如何也不愿意,反而觉得朱至的性子极不错,不用改。
如今朱元璋知道他纵出个无法无天的人是怎么样的下场了吧?
朱元璋再次被噎住了,瞪了太子一眼,就想说说了,太子这是在看他这个当爹的笑话是吗?
“朱重八。”突然一阵暴喝声传来,朱元璋本能转过头,小身板更是挺直了,余光扫到太子,又赶紧低头整理衣裳,不想让太子看到自己方才的本能反应。太丢脸了。
可是这天下敢这么大喝朱重八的人也就那么一个而已。
马皇后已经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太子赶紧向马皇后见礼,一干宫人麻利的退出去,绝不敢留下来看戏!
“朱重八,你竟然让雄英和至儿他们上战场,和北元交手?”马皇后没顾上太子,直冲到朱元璋的面前,大声的质问。
朱元璋一看马皇后的架式就知道,他要是不赶紧解释,事情要没完了。
“没有的事,怎么叫我让他们上战场呢?分明是他们两个想和北元交个手。山高皇帝远的,我就是有心想拦他们,我拦不住啊!”朱元璋赶紧解释,更是想让马皇后收敛些,别凶巴巴的,不好看。
“你莫不是当我傻,你说什么我都信你?要说这事你半点都不知道,鬼都不信。你派去护着他们的人难道都是吃素的?至儿本事再大,双拳难敌四手,你但凡想拦住他们,他们能往北边去了?分明是你有意放他们去的。”马皇后何许人也,能由得朱元璋随便糊弄了?
朱元璋是什么人,能做成什么样的事,马皇后比谁都要更清楚。更因如此,马皇后面对朱元璋的解释,半个字都不信。
“见素,见素,这个事,这个事主意真不是我出的,是那两个孩子自己想的,我最多也就是不拦着。”朱元璋那叫一个怕啊,赶紧跟马皇后解释一番,就为了让马皇后别把所有的过错都归在自己身上,他真没有特意安排两个孩子去做那危险的事。
“不拦着?你不拦着不就是想让他们干?有什么区别。他们才多大啊,你竟然也能狠得下心让他们上战场?但凡他们有个差池,你还让不让人活了?”马皇后是一听着这事就都坐不住,第一时间赶过来,只为了好好训上朱元璋一顿,有他这样当爷爷的吗?是真不把孩子的命当回事了不成?
“他们是我们家的命,谁能不心急?可这再急,孩子自己都说要出去闯闯,我们要是拦着,这不是显得我们信不过他们吗?”朱元璋也真行,苦口婆心相劝,就为了让马皇后讲个理,别闹腾太过,让人看了笑话。
不对了,怎么就他一个人挨骂,太子呢?
朱元璋一个侧头看向太子,太子已经背过身去,他能听母亲训父亲的话,看母亲揍父亲就有点过了,悠着点,还是别过头莫看了吧。
“这事,这事也不能全赖我啊,标儿要不是点头了,他们也没有这个胆子跟我提议。”朱元璋必须得转移火力,没道理同一件事,都有错,偏就所有的错都归到他的头上,让他承受是吧。
分明,分明太子也是同意的,要不是有太子同意,朱元璋就是有心也拍不定这事。
“你少在这儿把事情扣到标儿头上。就是你,说来说去都是你的错,要不是因为你,他们两个不敢起这个心。你就是想让他们立威。再没有比上战场更能立威的事。”马皇后气鼓鼓的坐到龙椅上,朱元璋一看转移火力是行不通,能怎么办呢?好好的哄着马皇后呗。
“你看你不是清楚着的吗?我这样做都是为了标儿,为了他们两个。趁着我还在,就得让他们立威,将来才没有人有胆子打他们的主意。”朱元璋将手搭上马皇后的肩,马皇后气愤甩开,愣是没让他碰。
朱元璋也不气馁,继续搭上,他不信马皇后能一直不依不饶。
本着此心的朱元璋就像狗皮膏药一般,赖上了马皇后。
马皇后实在被他磨得没了脾气,正色瞪了他一眼道:“你也用不着给我扣高帽子,我都跟你说了事情不用太急,你不就是迫不及待出手,才叫他们以身犯险,不惜以命相搏?”
“要是他们连这点胆子都没有,你得多担心啊。将来有的是他们以命相搏的时候。再有至儿,她自小就想上战场,不是一天两天了,难道你要我把她困在应天里,门都不让她出?”朱元璋慢慢的道出理由。
路都是朱雄英和朱至他们自己选的,怎么走他们都有数,用不着作为爷爷奶奶的为他们多操心。
“你有理,事事都是你有理,你就是为了他们,就我,整日只想困住他们,只要他们平安。”马皇后狠狠的瞪了朱元璋一直,只为了让朱元璋知道,她心里有多少不满。
“没有的事。要不是有你念着他们,他们怕是更要无法无天。”朱元璋必须得力证,他觉得马皇后约束得他们挺好的,要不是有她约束着,一个个都不知道会成什么样了。
会说话的皇帝陛下就是不一样,看看马皇后此刻哪里还有刚刚的怒火冲天?
太子见此情况便已然明白亲爹把亲娘安抚住了。
“北平局势不明,你们莫不是想让他们留在北平不动弹了?”马皇后是没有刚刚火气那么大了不假,也有别的问题,比如朱元璋是不是打算把朱雄英和朱至留在北平,待局势平稳再让他们继续原本的计划?
“我们这不是在讨论着吗?”朱元璋就知道马皇后是个聪明人,一定能够明白眼下最重要的是什么事。
马皇后一眼瞥过朱元璋,怒火得以平息的皇后娘娘立刻想到面对如此局面,究竟该如何安排才行。
“就算雄英他们身边有天德的儿子,你们既然不放心老四,又怎么能再把北平交到天德的手里,同样的事情有过一回也就算了,再来一回,未必能再像这一次一样相对算是安稳的解决。”马皇后分析局势也是一把好手,将心比心,她也断然不可能再让和朱棣有关系的人再往北平坐镇。
朱元璋连连点头,表示马皇后说得没错,他就是有这层担心。
“你看重的莫不是鼎臣?”马皇后思来想去,对朝中重臣有所了解,自认为也算有本事,能镇得住北元和北平的人就那么几个。马皇后马上想到朱元璋看重的究竟是什么人。
“如何?”朱元璋得问问马皇后了,这个人选在她看来怎么样?
汤和,字鼎臣。正是当朝信国公。
面对朱元璋此问,马皇后立刻指出道:“你之所以分封藩王的初衷是什么。”
对喽,一开始朱元璋为何会选择封儿子们前往各边境要塞镇守,甚至做下对天下人而言似乎是不该逆行之事。
朱元璋笑道:“还是你最懂我。之前我就在考虑这一层,我一直在想,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解决让鼎臣镇守北平,以后又不会让鼎臣势大,让我不得不对他动手的办法。”
马皇后抬眼瞅了朱元璋道:“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了。鼎臣自打见了我们至儿就有心为家中孙儿求娶至儿。”
这回朱元璋直拍掌道:“要不说我们是夫妻呢,想到一处了。”
结果马皇后冷哼一声道:“你想让至儿成为汤家媳,前提就是为我们至儿打铺好了路,既借你的势,也让至儿将来能借鼎臣势在军中牢牢扎根。但是你别忘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果真将来觉得至儿不管做什么都挺好?”
相比于考虑朱至是不是同意这门亲事,马皇后必须先让朱元璋想清楚,他把朱至置于这样的境地,将来第一个容不下她的人会是谁。
“这个问题你该问标儿,问雄英,轮不到我操心了。”朱元璋话中何意大家都心知肚明。
已然打算退位的人,将来容得下朱至或是容不下朱至,这都不是他该操心的了。
马皇后的视线落在太子身上,太子明了自己得说话,这种时候尤其不能装哑巴。
“父皇,母后,如今父皇能容得下我,将来我也一定会容得下至儿和雄英。”太子不用旁的例子,就把朱元璋拉出来。
朱元璋是怎么容得太子的?在朱元璋的心里,太子是亲儿子,是继承他皇位的不二人选。
谁要是敢打太子的位子,在朱元璋看来就是打他位子的主意,一个都是不能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