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得以有了目标,朱至已然烤好了肉片道:“来,尝尝肉。我们得荤素搭配,不偏不倚,这样才能快高长大。”
“吃饭也有好些讲究吗?”朱允炆算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瞪圆了眼睛。
“那当然,吃饭也是极须讲究的呢。不过,先吃肉。”朱至将肉串放到朱允炆的嘴边,好让朱允炆吃上一口,有话吃完再说。
朱雄英就听着朱至可劲的忽悠朱允炆。他算是看出来了,虽然这些年是他带的朱允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朱允炆似乎天然的亲近朱至,一见着朱至就将他这个哥哥抛之脑后。
不过,这也没什么。朱至教人一向喜欢直来直往,朱允炆的性子有些内敛,不能说全然没有好处,但是要是能开朗些,不再总把心事藏着,也挺好。
一家人吃得欢快,末了都准备散了,余光扫过一旁的孙商枝,朱雄英问:“这一次带上商枝吗?”
面对此问,朱至摇头道:“让商枝留在应天吧。上回商枝提醒得我很对,宫中的太医并非全都没有本事的人,比起让别人留在应天在紧要关头不敢行事,倒不如我把太医们带出去,最好让他们个个都独当一面。应天还是交给商枝。”
朱雄英一下子就明白了朱至的意思,有些事或许他们可以不信,但是不可以不防。
“挺好。”朱雄英对朱至这个安排是很满意的。
“太医们谁厉害,就得问问商枝了。”朱至信得过孙商枝,也就信她的举荐。
“也好。”朱雄英无所谓,朱至自有分寸,断不会胡乱选人。
“你之前说要改进肥料,结果如何?”朱雄英想起朱至之前想干的事。
怎么说呢,听起来不错,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可能做到。眼看这就要离开应天了,是不是也该问问进展如何?
朱雄英问完不忘补充道:“要是不成,该放弃就得放弃!”
结果朱至坚定的道:“别的事情能放弃,这是利于千秋万代的事,怎能放弃。再说了,这也不是完全没有进程。不过,我也确实要在出门前走一趟,该安排的事须得去安排一趟。”
其实朱至是想到了某个回应天的官,这官民合作,或许会有意外所得。
朱雄英敏锐的察觉朱至肯定是有别的打算,一时没有说出口,朱雄英就必须得问上一问了,“又有什么盘算。”
说实话,朱至其实真想问问朱雄英,他们兄妹之间是不是心有灵犀,怎么她要是有什么心思第一个瞒不过的就是朱雄英?
朱雄英一看朱至的表情道:“我们自小一起长大,你那点心思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我。我只要一看立刻知道你有心事。说吧。”
好像不说都不太行了,那就说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坏事。
“之前我们不是讨论过舒笙的事吗?好不容易舒笙回来了,我就想让他们继续合作合作。”他们指的是何人,别人或许不一定知道,可朱至确定朱雄英一定明白。
“合作做什么?”朱雄英微拧眉头,显然是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舒笙不是说过不同的粮种种出来的收成也是不一样的?这跟肥料其实是一个道理。我的意思是让他们试着一个弄粮种,一个弄肥料,或许他们会有意外所得。”朱至这理所当然的把事情串连在一起,朱雄英微拧眉头的问:“这是可以一起论的?”
朱至张了张嘴道:“不管,反正一起试试,就让他们一起试,至于最后的结果怎么样,再差也不过是一无所得。万一要是得了好的结果呢?”
说到这里,朱至一击掌道:“改造粮种,肥料促收,我就问问这些功劳大不大?值不值得我们去试?”
朱雄英不至于不懂得这些事要是做好了,对于天下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中肯的点头道 :“值得。”
就为了这么两个字,朱至道:“所以不用考虑了,这件事就得去试。他们有这份心,我就要倾尽所有的支持他们,就算以后什么结果都没有,至少我们为了这些可能努力了,对得起自己。”
朱雄英最喜欢朱至的一点就是,认准一件事就去做,无论结果怎么样,她都可以坦然接受。
人,意动的时候太多,可是真正付之行动的时候太少。
值得认可的是那些付之行动的人。
朱至就是这样的人,朱雄英好些只是一闪而过,并没有最后下定决心的事,其实朱至都已经付之行动。相比之下,也是让朱雄英自惭形愧。
“嗯,明天我就去。万河,你出宫一趟,约了舒笙明天去一趟齐家村。啊,得下响,我得上完课才能离宫。”都要出门了,可惜的是朱元璋完全没有让朱至和朱雄英他们停课的意思。
不仅没有,反而似乎更乐意朱雄英和朱至在最后的时间多读两本书。万一要是刚好读到这书用到了呢?
临时抱佛脚什么的,有什么用?
朱至就不评价朱元璋的心情了,或许,可能,朱元璋只是心里不确定,怎么说朱至和朱雄英这一趟出去是身负重任,第一站就是北平,北平的情况再没有比朱元璋自己更清楚的。
外患北元离北平多近啊。哪怕北元人已经大败,看起来似乎没有再犯中原的能力,但是并不代表他们就不会再对大明进犯。
三不五时的骚扰从来没有间断过。若是他们知道大明的太孙到了北平,未必不会有心趁此机会有所作为。
啊,想岔了,朱元璋的心情复杂朱至有数,眼下她要把明天的事安排好了。
旁边正嫌弃朱至日日忙得不可开交,整日不着家的常氏一听拧起眉头,太子已然道:“舒笙是朝廷命官,不是你能调遣的。”
提醒朱至注意些分寸,不可以乱来。
结果朱至眨眨眼睛道:“身为朝廷命官,负农事重任,我找他一道商量农事,他要是不乐意听劝,我也莫可奈何。”
太子听着朱至冠冕堂皇的理由,轻哼一声,朱至丝毫不在意的道:“爹爹,真是为了农事。舒笙最擅长的就是农事,我找他不商量农事能干吗?”
常氏在旁边问:“你懂什么农事?难道你种一回菜就懂农事?”
朱至抬起头幽幽的道:“娘,容我提醒您一句,在我亲自种菜之前,我其实已经跟人下过田,捉过鱼,种田的事我就算不全懂,理论的知识我可以跟您好好说道说道。您想听吗?”
全才是不至于,但是朱至绝对是懂一点的。
正是因为懂了一点,朱至就想请专业的人为专业的事做研究,虽然这些事在别人看来很傻,也很蠢。
可是,往往就是这些在外人看来极蠢的事,最后的结果能惊掉人的下巴。
这一点,在没有做出成绩之前就不宜多强调。只须好好做出成绩,让事实告诉他们,天方夜谭也未必不可成。
常氏是想听农事的那个人吗?
不的,她分明是想让朱至知难而退,最好往后别什么事都想干,什么事都想管,其实朱至最好什么都别管。乖乖的在她身边当好这个郡主。
可惜,常氏纵然再不想承认,她也在不断发生的事实下承认,她的女儿跟等闲女孩不一样。
这就不是一个想当姑娘的人。或许当初她把人生错了!
常氏昂头看了看天,其实挺想问问老天,她是不是给朱至生错了性别?
“娘?”然而常氏这个举动落在一群人的眼里,莫不是眼睛疼?
“无事,眼睛有些涩。”常氏没办法说实话,也实在不好说。
“娘要是累了就早些回去休息。宫里的人那么多,能干事的人大有人在,该交给他们办的事交代他们办去。要是不合用的人换了就是。”朱雄英有些担心的看着常氏,生怕常氏累坏自己。
“没事。娘有数。”常氏听着儿子的话自是心下一暖,却也宽慰儿子。她这是找的借口,哪里是真的不舒服。且让朱雄英放宽了心。
朱至也在旁边附和道:“哥哥说得对,娘千万不要想不开为难自己,尤其别学爹。事事往自己身上揽,都不把别人当人看。”
此话落下,立刻引得太子侧目。话题怎么又转他头上了?
常氏也是没有想到她就抬个头,竟然连太子都被朱至暗怼。
可是太子太操劳不假,事事过于尽心也是真。常氏没敢说的话让儿女们说出来,心里高兴着呢。
但这明面上嘛,常氏没有表现出来,只管继续保持刚刚的表情。面瘫。
太子似乎明白常氏对他过于操劳一事也是心存怨念,难得儿女出面说话,常氏才不会帮他开脱。
“你是巴不得你爹懒惰无能?”太子无人帮忙,只好自己上,且挑眉问。
“爹是懒惰无能的人吗?”朱至不答反问,分明是太子太过勤快,以至于让朱至不得不提醒他稍微放松放松。
事情啊,该交给别人做就得交给别人做,不该事事以为自己一个人就能全包了。
真要是一个人能把事事做好,设一个皇帝不就好了,干嘛要另立百官辅佐皇帝?
就是因为一个人办不完所有的事,这才要挑有用的人才做事。
“爹,臣子们面对事事恨不得自己全做了的皇帝,甚至约束他们做好事情的方式,只会养成一味依赖皇帝的结果,到最后,他们干脆连脑子都不带了,皇帝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朱至这么一提,朱允炆随口问:“这样不好吗?”
“皇帝也是凡人,是人就会有错。一但皇帝习惯了独断专行,将来就算有错,他也听不进别人指出他的错。而且,越是不动脑子的人只会越来越蠢,指望一群蠢货力挽狂澜,救天下于难,可能吗?”朱雄英代替朱至回答,太子一时无言以对。
朱允炆啊的道:“可是,总有臣子说三道四,指责皇帝的不是,说这个不能做,那个不该做。”
言外之意,总被人念叨着不好不好的,皇帝心里能没有丁点的怨气,有怨气不得发泄出来的吗?
“文人自来就只有一张嘴,跟他们较真就是朝廷输了。政权从来都掌控在枪杆子手里。否则皇爷爷为什么死盯着跟他打天下的人?明明最简单的道理大家都懂。可是最后却人人都压制安天下的人。巴不得把他们全都杀光。”朱至相当的直言不讳,太子再也忍不住咳嗽一声,提醒朱至注意,话不可说得太过。
朱至凝视太子道:“武将要是都死了,往后何人安天下?这个问题却是人人都要考虑的。最好的例子莫过于宋朝。我中原数百年被异族欺辱,几乎北地胡化,不正是因此而起?文人企图乱国,但凡上位者个个重文轻武,天下一乱,有谁能力挽狂澜?”
太子沉默了,朱至说的都是已经发生的事,明摆着的事,他就是想否认,怎么否认?
朱允炆侧过头道:“皇爷爷已经要为将士们建陵园了,这是不是一个好的开始?”
“算是一个好的开始,但是这才是开始。”开始就只是开始,重要的难道不是将来大明会怎么做吗?
“姐姐为什么想上战场?”朱允炆也不知怎么得出的结论,看出了朱至想上战场。
朱至眨了眨眼睛如实答道:“因为比起跟人暗斗,耍嘴皮子,不如畅快的跟人明刀明枪的打。而且,边境不宁,若是无人愿意上战场,大明何安?”
想上战场的朱至,既是因为自己喜欢,更是因为时势。
“不管在什么时候,想要国家安宁,军权都必须牢牢掌握。底下的这些文臣任由他们闹翻了天又如何,看看我们皇爷爷,只要他一声令下,反对他的人也好,看不起他的人也罢,都将一个不留。”朱至凌利的指出最根本的问题所在,文臣们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
舆论?有人觉得当皇帝的应该会怕的。
怕,不过是皇帝为了表明胸襟,可是真到了关键的时候,大可看看有没有皇帝真把文人当回事?
一个杀字丢出来,一个文臣是杀,一片文人也是杀。
太子沉默,朱至这份认识相当的到位,人人都觉得文臣治国,朝廷是需要文臣不假,并不代表皇帝在面对不好使的文臣时会一直隐忍纵容!
一旦他们这些文臣触及皇帝的底线,甚至惹怒皇帝,未必不会死在皇帝手里。
“不过呢,但凡得罪文臣的人,想在史书上留个好名声是真难。笔杆子的人最是容不得皇帝不把他们当回事。如今的史官可没有从前的史官那样的风度。而且,人都有喜怒,想要公正,太难了。”朱至也把不后果道来,太子嗤笑一声,朱至明了,太子和朱元璋一样,根本不在意史官会怎么记载他们。
那就太好了!
但凡皇帝顾忌太多,最终的结果只有一个:受制于人。
朱允炆也听到了太子的一笑,转头望向太子,太子抚过他的头道:“有所得必有所失。为人王者须得有承受唾骂的觉悟。名声二字,再坏想要经营好了也不难。”
此话朱允炆或许未必听懂,旁边的朱雄英和朱至是一点就通。
文臣嘛,要是想杀他们,容不下他们时,有的是办法让他们死。人身死之后要如何挽回,并不是一件难事。
朱至默默给太子点赞,脸厚心黑,不过如此。像这样的人,绝不可能受制于人。
“当初教爹爹的人没有跟爹爹说过,要多亲近文人吗?”朱雄英怕是心里早有疑惑,终于问出来。
“如今也有人这般教你是吧。”太子不答反问,却已经料到有人的反应。
朱雄英点点头,太子道:“元人入侵,杀了多少有骨气的人,此后建国,又杀了多少有志之士。想要再复汉人的傲骨,并不容易。况且人的私心本能就会说出利于自己的话。公正之心,不是人人都有。”
公正二字,人人都懂,可惜做到的人太少。
“旁人可以无视这份公正,你须得牢记,并且要做到。若你在文臣和武将之间有所偏颇,往后大明也将为此付出代价。你要记牢。”太子叮嘱朱雄英。朱雄英正色应下一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