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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节
    “哼!我怎么没有?”安亲王冷哼,看了凌汐涵一眼:“呐,皇嫂跟你母亲交好,我就想让你母亲去给皇嫂解释。哪知道皇嫂也是个倔脾气,连你母亲的面子也不给,那段时间甚至还下了禁令,谁也不许踏进凤栖宫半步。”安亲王说道这儿又是一叹,看向萧霆轩,道:“你父皇担心你母后一怒之下再次离宫出走,不得已下旨封闭了凤栖宫。”
    他忽而眼神有些闪动,神色有些不自然起来。
    “本来我还打算通过碧影来说这件事,可惜你母后那人实在是太精明了…所以了…”他耸耸肩,表示很无奈。
    “后来,也就是你母后三十岁寿辰那日,我跟你父皇说起这件事,没想到被你母后不小心给听到了。你母后知道误会了你父皇,自然也就不跟他赌气了,乖乖的搬回了龙琰宫。”他瞥了萧霆轩一眼,继续说道:“本来你母后是想告诉你来着,可是没过多久你父皇就让你带兵平乱,然后又直接让你出宫历练。这些年,你几乎都没有回过皇宫,再加上你母后这些年身体一直不好。我倒是想告诉你,我也要有这个机会才行啊。再说了,过了这许多年,我差不多都快将这件事给忘记了。”他也很无辜的好不好。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但是这个原因他是不会说的。
    萧霆轩抿唇不语,目光深幽难测。八叔言语闪躲,他怎会听不出来?他知道这坚守定然有内情,他没有告诉自己,想来也是父皇或者母后授意的吧。
    敬亲王走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眸光有些意味深长。
    “轩儿,别再记恨你父皇了。这么多年你一直远离宫廷,你可知你母后夹在中间有多为难?”他最关心的,还是埋藏在他心底那个女子,虽然他无法跟她相守,但是他还是无法对她忘情。
    萧霆轩凤目震动,眼睫颤动着,没有说话。
    凌汐涵瞥了敬亲王一眼,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忽而说道:“我倒是觉得,王爷此次回京,才让皇后更为难。”之前她没见过元倾帝,印象中只觉得元倾帝极其的冷漠深沉,让人退避三舍。而敬亲王,温和优雅,风度翩翩,又那么痴情,她本来对敬亲王很有好感。可是如今见了元倾帝,特别是在亲耳听到他对皇后说的那番话,她的心境起了些微的变化。
    她想,元倾帝对皇后如此深情执着,定然是不喜看见有人窥视自己的妻子的。眼下就有这么一个人,二十年来对他的妻子情深不悔。这就算是在现代,就算是普通的男人,心里也会有疙瘩吧。更何况这是在皇权至上的古代?而且还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而且她听说,貌似皇后未出嫁前和敬亲王关系不错,比之皇上那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眼下,元倾帝见着这么个情敌,心里定然不爽。而皇后夹在中间,可不是很为难吗?
    敬亲王面色一僵,唇色微微泛白。安亲王目光闪动,紧抿着唇没有说话,眸色有着叹息。
    萧霆轩看了凌汐涵一眼,又看了看敬亲王,也没有说话。
    凌汐涵突然诡异一笑,身影快速一闪,再敬亲王还未及反应,立即把上他的脉搏。
    安亲王大惊,“二哥!”他慌忙上来阻止,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凌汐涵几乎是刚触及敬亲王的脉搏就呆住了,她怔怔的望着敬亲王,心中一时之间感慨万千,不知是何滋味儿。
    敬亲王却早已恢复如常,唇边挂着一如往昔的温润笑意。
    “不愧是她教出来的。”他眸底不自觉的闪过一抹温柔,语气里有着感伤和欣赏。
    “你——”凌汐涵还处在震惊中,他的脉象很虚弱,几乎触摸不到,这明明就是…
    “我已经命不久矣了,对吗?”相较于凌汐涵的震惊,敬亲王却是很平静。他抽回了自己的手,眉宇间尽是淡然。
    “现在你明白了?”他温润如玉的眸子闪烁着柔和的笑意,气定神闲的看着凌汐涵。他自然知道他此次回京会让她有多为难,这也是他这么多年安守北境的原因。朝中不少人知道他对她的那份心思,如若他贸然回京,只怕那些有心人会用这件事大做文章,他不希望她受到伤害。
    从踏出京都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既然不能相濡以沫,那就相忘于江湖。
    只是,他太高估了自己。他以为他可以做到就这样默默的死去,他以为他可以无牵无挂的离开。可是他错了,错在太过自以为是。他忘不了她,也不想忘。
    他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只是在最后的时刻,他突然好想见她一面,好想好想…
    他想,他就这么任性一次,就这么一次就好…
    风雪中,他闭上了眼睛,眉目清淡如水。凌汐涵却从他紧蹙的眉心中,看出了他隐忍的痛苦和忧伤。
    她突然觉得心口有些难受,也终于明白元倾帝为什么会那么忌惮他的存在了。
    想起那日父王跟她说的话,左相等人联名上奏请求皇上废后,只怕这其中不止是因为朝晖公主那一番话吧。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或许就是这位敬亲王了。
    想了想,她还是说道:“你可知道,有时候帝王心最是无奈。”
    敬亲王登时浑身一震,眸光震开,好似明白了什么,双手紧握。
    凌汐涵又继续道:“皇上爱惜皇后不假,可是正是因为他太在乎皇后。所以他不得不顾及天下人的目光,不得不顾及全天人的言论。你可知你如今这点私心在外人看来,会引起怎样的后果?前些日子就有人奏请皇上废后,可见那些大臣还是没有死心。纵然是皇上坚持,可皇权再大,却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
    她目光平静的直视敬亲王,全然不顾及她这番话会给身边的人带来怎样的精神冲击。
    “兄弟相争,祸起萧墙?”她嘴角习惯性的噙起嘲讽,“历史上,男人是永远都没有错的,错的只是女人。红颜祸水?呵呵…”她目光嘲讽,语调平静的说道:“你若真是为她好,就不该再出现在她面前。”
    虽然她对这个敬亲王颇有好感是不错,但是撇去皇后跟她二哥之间的牵扯,好歹她们都是来自于同一个世界,她自然是偏帮着皇后的。
    敬亲王这番痴情若是换了常人到没有什么,关键是他所爱的那个人,是皇后,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这天下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呢。看敬亲王这个样子,保不齐哪一天情难自禁,做出什么有违伦常的事情,到时候被牵连的可不在少数。
    皇上珍爱皇后,自然是不可能废后的。可是人言可畏,到时候天下必定谣言四起,再经过有心人的挑唆。那后果,可想而知。
    而且依照她刚才听见皇上说的那番话来看,只怕是皇上为了皇后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一个圣明君王,一个战场枭雄。这一旦疯狂起来,遭殃的可就是全天下的百姓。
    敬亲王身子晃了晃,唇色苍白似雪。萧霆轩抿唇不语,看着凌汐涵,眸色深邃。安亲王看了看凌汐涵,又看了看敬亲王,重重一叹。
    “二哥…”他也觉得凌汐涵说的有理,可是二哥已经…
    敬亲王忽而笑了起来,“呵呵呵…”他步履踉跄的退后了两步,笑得苍凉而绝望。捂着胸口,唇边溢出一丝丝血迹,慢慢滴落,如同开在雪地里的寒梅,妖冶、夺目!
    “二哥!”安亲王大惊失色,慌忙走上去,敬亲王却摆了摆手。
    “到了现在,我终于…输得心服口服。”他闭了闭眼,眉宇间却有着释然。
    萧霆轩心思一动,似乎明白了什么,再次看了凌汐涵一眼,眸色更加黝黑。
    “二哥?”安亲王皱眉不解。
    敬亲王睁开眼睛,深深的看着凌汐涵许久,而后目光飘向远处一株寒梅上,眸色悠远而宁静。
    “原来,我输的不是她掉落悬崖那半年。而是…”他蓦然沉痛了眼眸,手指紧紧的握起。“原来,我一开始就输了。”
    他凄凉的笑了笑,“或许我早该明白的,当初她宁愿自毁容颜也不愿卷入皇室纷争。纵然她视我为知己,却始终排斥我的身份。她那般聪慧明澈,早已将一切看得分明。”
    他仰天,神色淡然中透着悲悯。
    “她之所以会选择四弟,是因为四弟可以为了她放弃一切,甚至仇恨,甚至责任…”他眼眸痛楚,声音嘶哑而无力。
    “而我不可以,我可以不争,可以什么都不要。可是,我的母妃,我的舅舅…却是我永远也无法摆脱的。”他忽而轻笑起来,“现在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三弟不争了。”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就失去了资格。
    红尘有梦,可是你却梦中非人呐。
    多年前她说的话忽然浮现脑海,他当即如遭雷击,怔愣当场。
    眼眸看向前方,在雪中傲然独立的寒梅,眼眸蒙上一层白雾。
    “原来,真的是我错了,真的是我错了…”他低着头,喃喃自语着:“四弟可以为她倾尽一切,而我不能。四弟可以给她最好的保护和幸福,而我,也不能…”他自嘲苦笑,“怪不得,五弟…”他突然不说话了,眼眸直直的看着远处。
    凌汐涵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远处那个女子,月白雪纱霓裳,湖蓝色芙蓉满开羽纱裙,竹叶青镶金丝飞凤纹大毛斗篷。眉目如画,绝世无双的容颜毫无瑕疵,头发只用一根白色的发带束着,乌黑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她大半边脸,隐隐可见高挺光滑的琼鼻和丰润的唇瓣。
    此刻她慵懒的斜倚在梅花枝旁,凤目半睁半阖,蝶翼般的睫毛覆盖而下,在眼眶投下一片朦胧的阴影。那双妖娆惑人的凤目似有着迷茫,仿若雾里看花水里望月般的望着某一个地方,眸底有绚丽魔魅的光泽流转开来。那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风情令人呼吸一滞。
    凌汐涵心中再一次感叹,皇后,的确有做祸水的资本。
    “母后?”萧霆轩微微惊讶,而后走了上去。“母后,你怎么在这儿?”
    皇后半睁的眸子完全张开,看了萧霆轩一眼,而后掠向正对着她发呆了敬亲王,嘴角勾起一抹苦涩。
    “你终于明白了。”不知是感叹还是欣慰,皇后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非常复杂。
    敬亲王苦笑,“可是已经太迟了,是吗?”
    皇后目中一叹,似有沉痛蔓延眼底。她别过脸,看向萧霆轩,忽然说道:“你父皇再六岁的时候也进过狼牙山。”
    萧霆轩一愣,其他几人也是一愣。
    “皇嫂,你说什么?”安亲王少年时离宫,这些事他还真是不知道。
    皇后目光幽幽落到远方,声音轻若鸿毛,却字字重如泰山。
    “你父皇六岁丧母,他走到太后面前,对她说,‘我要报仇!’太后告诉他,想要报仇,就得让自己强大,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古人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想要生存,想要报仇,就得有所付出。”她半掩着眉睫,声音越发的低柔。
    “于是太后让人将他带到了狼牙山,只给了他一把防身的匕首。太后对他说,这个世界是属于强者的,如果你想报仇,那么七天之后就必须活着走出来。”
    萧霆轩呼吸一滞,眼中波光震开,像在平湖镜面内投下了一粒石子,圈圈波纹慢慢漾开。
    “后来他终是活着出来了,昏迷了两个月,伤还未痊愈,太后又将他带到了军营之中。”她手指微微颤抖,“太后当时对他说了一句话,想要站在顶峰,就得抛却七情六欲。身在帝王之家,最不该奢求的,便是男女情爱。所以,只有在刀枪剑雨的生活中踏着无数鲜血尸体走过来,才能无情无心,才能不被任何事情所牵绊。”
    萧霆轩心思一动,似乎明白了什么,看向皇后的目光有些意味不明。
    皇后脸上笑容清浅,“可是他遇到了我…”她顿了顿,声音陡然变得低沉,“所以太后容不下我,就像容不下你太祖父的莲妃,容不下你的祖母那般。她,对我起了杀心。”头向后靠了靠,她笑容讥讽而苍凉。
    “二十年前…算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提也罢。”她半闭着眸子摇摇头,继续说道:“就这样,你父皇在军营当中呆了一年,而后又被送出宫历练,然后就遇到了你太师父,学了一身高强的武艺。从决定报仇那一日开始,他便开始韬光养晦,隐忍不发。到了最后,却发现杀死他母亲的那个人,竟然是他最为尊敬的皇祖母。”
    凌汐涵震动,看了一眼萧霆轩,见他神色无波,应该是早就知晓此事。
    皇后低低而笑,头发垂落下来,遮住了三分之二的容颜,只隐隐看见她透亮的凤目流露出些微的冷冽嘲讽。
    “说实话,有时候我还真的挺佩服她的。”她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萧霆轩,嘴角流泻一抹笑意。
    “萧家…世代出情痴,特别是帝王。”
    情痴?凌汐涵下意识的想嗤笑,但随即想到元倾帝,想到敬亲王,她便笑不出来了。
    皇后看了她一眼,当下便猜到她在想什么。
    “当初他也是这样对我说的,我也是嗤之以鼻。”想起那日,他还一一给她举了众多的例子,心中就不由得好笑。
    “你不信也在情理之中。”皇后整了整思绪,忽而望向凌汐涵。“你父亲有没有告诉你,萧家和凌家的渊源?”
    厄?凌汐涵愕然,她皱了皱眉,听皇后这意思,应该不是单指她表姑和先皇吧。
    见她表情,皇后便猜到了几分。
    “萧家的祖先和凌家,不,应该是林,双木‘林’。共同打下了这一片江山,只是后来却因为一个女人而反目成仇…算了,你自己回去翻历史吧。太祖帝一生无后,后宫凋零,子嗣稀薄。在他之后的三个帝王也是嫔妃稀少,子嗣单薄。直到应顺帝,倒是有九个儿子,五个女儿。可惜…”她目光闪动,“太后嫉恨应顺帝移情别恋,仇杀嫔妃,毒杀皇子,导致了后来的七龙夺嫡之变。”
    安亲王脸色微微一变,“皇嫂!”这些事可是禁忌。
    皇后瞥了他一眼,“反正那些人都已经作古了,还怕我说什么吗?”身为现代人,她对古人的皇权至上很是不以为意。
    “到先帝的时候,唔…先帝倒也是个明君。自然了,太后那样强势的女人培养出来的人,自然是不差的。可惜,英雄难过美人关,他也犯了对于帝王来说一个致命的错误,爱上了一个女子。”她看了萧霆轩一眼,“这你也知道,就是你祖母。当年宠冠六宫的妍妃,后来的凤仪皇后。”她叹了一口气,“太后看着自己的儿子这样宠着一个女人,自然就想起了自己的丈夫跟莲妃,所以心生妒恨,买通太医对你祖母下毒。”
    她闭上眼睛,冷傲的眉宇间隐隐可见的嘲讽。
    “女人的嫉妒心向来是没有道理的,就像太后,明明很聪明的女人,却最后被妒火冲昏了头脑,杀死了妍妃。先皇也因此而郁郁成结,最后病逝。”
    她低下头,眸子睁开。
    “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自己没有得到的,就不希望别人得到。太后口口声声说什么帝王无情,国家才能长治久安。”她嗤笑一声,“如果应顺帝没有移情别恋,或许她就不会说出那样一番话了。她自己没有得到幸福,自然也不希望别的女人得到,尤其是在她寄予所有希望的儿子。”她说完后定定的看着萧霆轩,“现在你明白了么?皇室的争斗向来是残忍的,冷酷的。你父亲…”
    皇后低叹一声,有些苦涩道:“他吃的苦不比你少,他,只是想要锻炼你的心性而已。当初我也不同意他的做法,所以才会那么愤怒的带着你离宫出走。其实你可以好好回忆一下,你父亲带你去狼牙山之前是不是在严格教你阵法和武艺?”
    萧霆轩目光动容,薄唇紧抿。
    皇后又是叹息一声,“天下没有那个做父母的不爱自己的孩子,你父亲,他只是…不善于表达罢了。因为他的母亲死在宫廷中,所以他自小便恨极了先皇,对先皇的关心爱护视若无睹。自然了,他也不知道该怎样做一个好父亲。”
    “当年你出生的时候,他抱着你,很是喜悦。”她嘴角裂开一抹梦幻的笑容。
    “我生你的时候因为不足月,又受了惊,所以异常的痛苦。他怕我咬到舌头,就把自己的手伸到我嘴里,让我咬…”皇后说到这里声音有些低哑,头发垂下,遮住了她的表情。
    “你也看到过吧,他手臂上至今还残留着一道牙印,就是我咬的。”她抬头,目光凄迷中透着笑意。
    “其实那个牙印在很久以前就存在了,当年我落崖摔断了腿…”
    敬亲王身子一僵,目光碎裂出一道沉痛之色。皇后似有所觉,看了他一眼。
    “子秋,不要再自责了,那本不是你的错。何况,我早已告诉过你,我不是她,残废了二十年的人不是我。”
    凌汐涵听得有些迷茫,却听得皇后又道:“本来那个牙印很容易就恢复的,是我,我给他涂了溃烂伤口的药,我想要那个伤疤永远的留着…”她被头发遮住的眼眸微红,声音更加的嘶哑。
    “他看我那么痛苦,就抱着我,对我说,咱们以后再也不要孩子了,不要了…”皇后仰头,努力把泪水逼了回去,脸上绽开一抹笑容。“当时我就在想,我上辈子定是善事做多了,这辈子老天爷才会给我一个这么疼惜我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