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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脆
    那之后,楚嫣然成了晏家的常客。她仍然会骑着那辆被人评价“土的掉渣村姑象征”的摩托招摇过市,她也一如既往地满不在乎到处惹祸,却唯独到了晏家,一下子就收敛锋芒,温顺起来。
    “晏哥哥,他们说我那摩托很丢人!”斟着茶的楚嫣然,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么一句。黄昏的光透过窗户,散碎落在少女清丽的脸庞上,岁月静好。
    “嗯。”晏钧男呷了一口新出的雨前龙井,慵懒笑道,“是不怎么好看,从哪儿弄的?”
    “天桥认识一练摊的哥们儿,借给我的!”
    “他为什么答应借你?”
    “我说教她防身功夫!”
    “嗯!”晏钧男说着,抬眼似笑非笑地看她,“还有吗?”
    楚嫣然有些绷不住了,坏坏的笑起来:“哎呀,都告诉你!我说以后有人找他麻烦,就报楚江天的名,本姑娘罩着他!”
    晏钧男不禁皱了眉头:“你一个姑娘家,整天跑去菜市场送菜,还跟外边的三教九流混在一起,像什么样子?”
    “送菜怎么了,我不偷不抢,自食其力怎么了!”她顿时严肃起来,“也别说什么外边的三教九流,我在云南就是九流!你要是嫌跟我这样的人来往掉价,我以后不来烦你了!”
    “我不是这意思。”晏钧男也不生气,从少女手里接了紫砂壶,给她添茶,“只是想提醒你,以后不管跟什么人接触,自己多长个心眼儿,外头坏人多着呢!”
    “我知道!”楚嫣然口气一下子软了下来,反问道,“你不反感我在外头瞎胡闹吗?”
    “知道自个儿瞎胡闹就好!”晏钧男笑着刮下她的鼻子,又说,“不论做什么,你自己开心就好,不过要注意安全,再有,没底线的事不要做。”
    “知道了……”少女乖巧的点头称是,笑意微甜。
    晏钧男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楚嫣然,一时有些难以名状的心疼。他心里很明白,楚嫣然就是想让楚江天不痛快,所以她才一天三遍的骑个破摩托到处乱窜,她跟社会最底层的人厮混在一起,她打着“楚部长女儿”的名号四处折腾。类似的心境,类似的行为,从那个叛逆年华走过来的晏钧男,深有体会。
    其实晏钧男最初的靠近,不过是因为,他和楚嫣然是同样的人。同样,都生活在再组的家庭里。
    他只是觉得曾经的自己跟她同病相怜,因此多了几分物伤其类的惺惺相惜。然而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楚嫣然远没有晏钧男的好命,甚至很多再组家庭的孩子都没有那个运气。同样是继母,徐淑娴的态度不足为奇,而丁巧云的作为才是凤毛麟角。
    可即便三生有幸,遇上一个将自己视如己出的丁巧云,小时候的晏钧男,也真真切切的害怕过、叛逆过,现在这个炸毛狮子一般的楚嫣然,何尝不是当年那个看全世界都不顺眼的自己。
    然而那时的晏钧男并没有察觉,他对楚嫣然的好,从一开始的同是天涯沦落人,早已潜移默化中变得含糊暧昧。只是身在局中,毫不自知。
    纯白挺拔的男子,芝兰玉树清俊无俦。在楚嫣然心里,他是不一样的。除了母亲,再没人能那么周到替她着想。十五岁的姑娘,懵懂青涩,情窦初开。
    后来午夜梦回辗转反侧,当晏钧男终于认清自己内心时,从来处乱不惊的人,一霎间失了从容。
    那年秋天,当家里提出到国外求学深造的建议时,晏钧男只失神片刻,就果断点头答应。他甚至不敢再犹豫丝毫,生怕一个怔忡,就再无方寸。
    楚嫣然去机场送他时,破天荒的穿了裙子。晏钧男自是看不到,背后的少女盯着他那颀长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晏钧男是大院里所有家长给自家孩子立的正面标杆,也是楚嫣然整个少女时期再不敢触碰的心事,他跟她的那段细碎时光,仿佛一重幻境,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他走的那样决绝,从此云海天涯散落两方。他曾以为一切都还有将来、还有明日可期冀,却不想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随着他的远走,她往日的凌厉锋芒,又都故态复萌。
    可那一切,都跟他没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