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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枕东都 第288节
    她又细细问起阿爹得卸甲风的情况。
    待二郎前因后果讲了个大概,她便有了判断,悠悠道:
    “原来那日我到军营看见阿爹脸色青白,不单是因为被阿兄气的,而是他已经气血不能到达头脑……大概他自己曾经昏眩过又醒来,别人无法察觉罢了。”
    古有魏王豹得了卸甲风三日之内毙命的,也有常遇春拖了月余死的,还有李存孝这个奇才病了几天,为迎战敌军一激动好了的。
    对戎马半生的阿爹来说,战死沙场,必定比病死床上更让他淋漓畅快得多。
    这也就是他为何做出反常举动,两次求死的原因。
    至于四郎……那是他咎由自取,阿爹清理门户也是应当。
    兄妹几個约定,由洛泱去向阿娘解释阿爹的病,其余都闭口不提。想到阿爹马革裹尸的夙愿,洛泱心中最后的些许遗憾,也变成了对阿爹的理解。
    可惜三兄已经北上,只能有机会再告诉他。
    虽然天气渐寒,就算下雨,洛泱也要拉着五兄在游廊下走走,帮助他早日痊愈。朝廷的赏赐在冬至前也下来了,用的并非圣旨,而是齐王谕令。
    齐王特意因洛泱“医术高明、妙手回春”,赏赐了她,那是一个竹筒,打开来看里面只有半筒冷水,无色无味。
    洛泱正在奇怪这是什么琼浆玉液,还值得他这样正儿八经的送来,那传令太监笑着解释道:
    “这里面本是半桶冰块,殿下说不用捂着,到了东都这都融成了水。殿下还说,这是宝贝,您一看便知。”
    冰……释前嫌?
    洛泱心里暖暖的,果然是宝贝,他就是自己在大唐捡到的最大宝贝。
    传令太监还要去下一家,元桢塞了张东都柜坊的钱票给他,他笑盈盈的离开。
    大唐在进奏院和地方官府之间使用的“飞钱”,相当于定点支取的支票。经过洛泱、李奏的经营,他们开在两京和各藩镇的“东都柜坊”连成一个面,手持他们的钱票,可在任意东都柜坊支取。
    甚至连裴二胖开的几家柜坊里也能实现“跨坊支取”。
    就相当于有柜坊信用的承兑汇票。
    这主要得益于他们广阔频繁的货运路线,才能让“飞钱副本”迅速传往各地。
    当然,办理全国通兑与定点支取两项业务的费用差别有点大,且商人最多的需求也就跨三两个藩镇,但这个理念让人震撼。
    若是能够移植到官府背景,那才是前途不可限量。
    正想着裴二胖,他晃晃悠悠进来了,看见苏家兄妹几个还站在廊下,便笑道:
    “今日怎么这样客气?我就来看看五郎,你们也不用这么隆重迎接我。”
    五郎看到他也很开心,微笑道:“传令内侍刚走你就来,怕不是来看我,是来看齐王赏赐有没有偏心的吧?”
    “我有恁小气?看你伶牙俐齿,相必病全好了,那我不看你,看伊阳郡主总成了吧?”
    坊中就他们两户,是二十多年的老邻居。苏家男孩多,裴二胖小时候还就爱往将军府里的男孩堆里钻。
    “是清涟公主有信来?”洛泱问。
    她们几个女孩之间写信并不走驿站,都是交给裴家帮忙传递。
    “嗯嗯,还是你聪明。清涟公主、杜娘子都有信给你,这不是冬至要到了嘛,两京之间迎来送往也多。今天府里到了两车东西,信也跟着来了。”裴煜从怀里掏出三封信,全都递给了洛泱。
    之所以是三封,现在那件不能留下纸上痕迹的事过去了,李奏便开启了各种恩爱表达。
    裴二胖又道:“伱们那四轮马车好用,拉的东西多还稳。今年我订了四辆,但也要明年才能交货。好妹妹,你哪天突发奇想又想画图了,定要叫人通知我。”
    还真是,萧崇义那边出了事,现在虽然勉强找人顶着,终归不够趁手。
    现在五兄病好,洛泱已经不用照顾他,便多了出很多时间,各项业务也该重新抓起来。她忽然想起扑克牌,便笑道:
    “二表兄哪天找些硬黄麻纸,裁成五十四张半个巴掌大小的长方块,我教你玩一种新游戏。”
    “那有何难?你等着,明早我带些你爱吃的点心过来。”裴二胖乐呵呵的走了。
    苏家虽然已将军权交出去,可还有一样军需物资没有上交,那是画在阿爹密室墙上的堪舆图。
    那张图是元极闲着没事,根据朝廷发布的各地志,历时数年画成,占了密室整整一面墙。
    苏家五位郎君,二郎、五郎是动手天才,只不过二郎只做与兵家相关之事,五郎则更像洛泱,时时处处都爱动手动脑。
    洛泱这次回来,偶然发现家里竟然还有这玩意儿,不禁热血澎湃:
    虽然地域轮廓变形,但河流的方向和流经的藩镇没错,这就为城镇定位发挥了大用处。大体方位与后世复原的“元和方镇图”很接近。
    图上标识着的,当然是现用地名,这就解决了自己从后世而来,心中虽有祖国疆域图,却与大唐对接不上的问题。
    心情大好的洛泱,白日里和裴二胖、掌柜们商讨买卖上的事,偶尔还去东庄看看他们用棉花纺线织布,张议潮送过来的两个工匠还真管用,从脱棉籽到将棉花纺成线,让东庄人少走路很多弯路。
    晚上她便待在密室里,对着墙上的堪舆图和桃花针喃喃低语。
    渐渐的,密室的桌上出现了另一幅图,那是她回忆几家大的矿产公司业务分布图,也就是大唐矿藏图。
    小的不清楚,大的金银铜铁煤矿,她画了个八九不离十。也许有些他们还不具备挖掘条件,但万一会出现,大象发现的盐洞那样的鬼斧神工,让矿藏有出头之处呢?
    六郎拐弯抹角给她送了好几次礼物,她决定回报他一份大礼。
    第444章 拿下回鹘
    因为守孝期间不能宴请、不能赴宴,家里也不能大鱼大肉、高声说笑,过年的新衣裳都是素色的,也不能出去串门拜年。
    冬至到正月十五,洛泱没什么感觉就过了。
    今天天气好,洛泱几个正站在老桃树下抬头往上看。刚才阿成跑回长川阁说,老桃树开花了,大家都出来看新鲜。
    “好几年都只长叶不开花了,这还真是新鲜事。”
    “难道府里要有喜事了?”
    “五郎君醒来可不就是喜事?”
    “可那都是去年的事了。”
    大家正在议论纷纷,忽然听到外面也有喧哗声,洛泱转头一看,邓春花正提着个篮子走进来,身边跟着两个丫头都在往篮子里看。
    “小娘子,快来看!”
    邓春花恨不得三步两步走到洛泱跟前,可又怕晃到篮子里的东西,洛泱迎了上去。
    难怪篮子这么大,原来里面装着個小婴儿。
    “哪来的孩子?”洛泱伸手去把盖在孩子脸上的纱巾掀开,孩子只有三、四个月大,却已看得出他长得眉清目秀。邓春花道:
    “他们刚在大门口捡到的,也不知是谁这么狠心,把孩子丢在咱们府门外。”
    以前闹饥荒的时候,常有人逃荒到洛阳,就把养不起的孩子放在大户人家门口,这样孩子还能有条活路。
    可这孩子不像,他脸和手都洗得干干净净,身上包着的襁褓质地很好,连装着他的提篮也不是寻常平民家里用的。
    洛泱忽然想起了什么,她急忙伸手到襁褓下面,果然摸到了一封信。
    “李蕊?快,阿成,你们快出去找找,是李蕊!”
    去年他们会到东都,李明珠就派人去小彭庄接李蕊和四郎的孩子,可到了小彭庄,李式却说李蕊带着孩子已经走三天了。
    那天得知四郎殉国,李蕊就哭了好久,她说要带孩子去看父亲,大家都以为她是去洛阳苏府,要送她,也被拒绝了。
    洛阳苏府不见人,又派人到长安苏府去找,也没有找到。
    这会儿她把孩子送到苏府,自己却悄悄走了。
    洛阳赶紧把孩子抱在怀里,李蕊把孩子照顾得很好,白白胖胖的,抱他的时候,他似乎有感觉,嘟起小嘴吹了个口水泡泡。
    她把孩子抱到李明珠屋里,轻呼到:“阿娘,快来看,李蕊和四兄的孩子!”
    “李蕊回来了?这孩子!这几个月抱着个婴儿躲到哪里去了,真叫人担心……”李明珠正在念经,听说是四郎的孩子,忙站起来去看。
    “她把孩子放在府门外,估计没走远,我让阿成他们去追了。”
    “都到家了,她还往哪去?”李明珠接过孩子,轻轻晃着,看着看着,她想到死去的四郎,又有些心酸:“多好的孩子,他爹都没能看上他一眼……”
    洛泱已经把信看了一遍,轻轻叹了口气说:
    “难怪找不到她。这么冷的天,她一个人抱着孩子到同州去了,她想让孩子看看四兄倒下的地方。她在信上说,没脸见她爹,也没脸见您,苏家的孩子还给苏家,还想让这孩子长大像他爹一样,当个大将军……”
    “四郎……”
    李明珠抽泣起来,这小小的面孔,与儿时的四郎长得一模一样。
    四郎总说他是爹不疼、娘不爱,从小就是五郎和小妹的替罪羊,可哪个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只不过有时顾着更小的孩子,忽略了。
    苏知远亲手杀了四郎,又岂知他心中不痛苦?
    好在现在除了苏家几兄妹和李奏,没人知道四郎被杀真相,他的儿子不必在父亲的过失阴影中长大。
    几位郎君都出去找也没有找到李蕊,她要存心藏起来,又如何找得到?
    苏云翼的到来,让苏府增添了不少生机。
    旺财、来福的孩子都留在长安,看到牙牙学语的云翼,旺财夫妇再顾不上去跟那几只鹤吵架,每天都守在李明珠房门口。
    洛泱远远看着母亲和乳娘,笑盈盈的抱着苏云翼在廊下晒太阳,她笑着对身边的五郎说:
    “又有个需要阿娘看护的人了,而且这个小人还需要照顾很多年……我也安心回长安去了。”
    “我这个身体只怕以后进不了军营了,神火司倒是有些兴趣。再不行,我就留在长安管苏家的产业,总之不能做个废人。”
    他们都商量好了,过几天洛泱和五郎,跟着今年的春茶一起出发去长安,今年收到的茶叶更多了,他们需要新的筹划。
    李奏此时手里拿着元桢写来的信,上面写着小妹的行程,他的心忽然没来由的紧张起来,两人已经分开太久太久,久到连心痛都觉得不真实。
    她真要回来了吗?
    “启禀齐王,卢龙传来战报!”
    李奏把元桢的信折好,接过阿凛手里的信,打开一看,不禁喜上眉梢,大笑道:
    “好!干得好!朱邪赤心和阿史那.夔前后攻入回鹘牙帐城,大唐再不需要委屈自己的公主嫁到异国他乡了!”
    “我们已经灭了回鹘?那真是可喜可贺!”裴煊听了也很高兴,阿慕与阿夔都是跟着齐王一起经历各种艰难险阻的人,他笑道:
    “这会你可要好好给他们记一功。”
    李奏意味深长的笑道:“那当然,阿慕是本王亲自带出来的徒儿,本王可是举贤不避亲的。”
    阿夔就不一样了,这个野性十足的突厥小子,蛰伏的时候可以听你的话,跳起来挠人的时候,他绝不会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