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郎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向母亲解释。
“阿娘,是我自己不小心……哎呀!娘啊,好疼!”
看那些小厮毛手毛脚,李明珠忙让芙蓉、蔷薇上前帮忙:
“你这孩子,从小就不省心。小时候带着五郎去捅马蜂窝,自己躲起来,让五郎叮了满头包,父亲打你,你还离家出走……”
“哎呀,阿娘,那都是哪时候的陈年旧事,这回是我摔断了骨头,五郎可好好的,什么事也没有。”
“瞎说什么摔断骨头……张府医来了,快给四郎看看,摔哪儿了,打紧不打紧?”
张府医忙放下药箱,伸手去摸四郎喊痛的脊背和腿。
他的手到哪里,四郎就喊到哪里,张府医擦擦额头上吓出来的冷汗道:
“回夫人,大体上没有骨折或错位,这么疼痛,或许有些细小骨裂,在下摸不出来,还是等军医来看吧。”
军医来摸了,也是这么说,外面摸不出来,只有开点活血化瘀,促进骨骼生长的方子,让四郎少动静养。
这两天,东都畿除了苏家亲军,其余的军队都交到李逢吉手里代领了,明天就是苏将军上京述职的日子。
二郎、三郎、四郎、五郎都要跟着父亲一起上京,如果没有意外,三郎会留在京中,其余三个儿子,跟着父亲到同州换防一年。
临出门四郎摔伤了,苏知远除了骂两句也没有办法。
只好决定让四郎留在东都养伤,顺便管理苏府外院事务,照顾府里的祖母、母亲和妹妹。
苏家亲兵分了五百给元桢,留下三百突厥兵护卫苏府,剩下两千两百去同州。
洛阳军里没了苏家军,四郎也没地方落脚,这一年只好先让他闲着。
四郎终于如愿了。
他从长安回来的时候,进屋就看见桌上有两样妹妹送给他的礼物。
一件是把突厥刀,还有一件包在个小香囊里,打开来,是一张纸条和二十粒金珠,其中十粒是自己给妹妹的,另外十粒花纹有些不同。
纸条上写着:
四郎吾兄: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史家非苏家益友,吾兄切勿迷失。金珠还你,你也将它物归原主吧。
四郎有些气恼,妹妹怎么猜到这金珠是史家给的?
他将金珠全都揣进兜里,看都没看一眼桌上那把刀,抬脚出了屋子,上街去了。
晚上回到府里,四郎心情不错。
金珠没还,反倒得了个留在东都的主意。
第一六六章 靠山
八月十二,洛泱送父兄的队伍到城外五里亭。
苏知远看着女儿舍不得又不得不催她回头:
“十月你及笄,阿爹在同州,就不能参加你的及笄礼了。不过,你放心,阿爹的礼物不会少……”
洛泱撅嘴,脸朝着父亲胸膛贴过去:“我在乎礼物吗?我在乎的是见不到我阿爹。”
苏知远穿着盔甲,隔着冰冷的层层铁片,却感受到贴在他怀里的,来自闺女的温暖。老苏没见过这阵仗,顿时手足无措,差点破防:
这一辈子辛辛苦苦,值了。
送走了父兄,苏小娘子坐着马车,在阿夔、邵春、玄慕的护送下回了城。
“阿夔、玄慕,你们先回去,我到木偶店里逛逛。”洛泱隔着窗户板说。
今天是出城送阿爹,当着阿爹的面,她只能坐四周封得严严实实的马车。玄慕笑道:
“我都闷两个月了,好不容易从东庄回来,我也去逛逛。”
玄慕要跟去,阿夔自然也不回去,他到洛阳来,也没好好逛过街呢。
洛泱看不到外面,等到下车的时候,才发现他们都没回去,只好哭笑不得的带着几个大男人去逛木偶娃娃店。
正要走过去,就看到几个小娘子神色慌张的跑出来。
“出什么事了?”洛泱四下看看,没有看到萧飞飞的马车,她提着裙子要往里走,阿夔大步走到她前面,先她一步走进了店。
“啪!”
一件东西忽然朝门口飞了过来,阿夔抬手接住,一看,是柜台上用来卡铜币估数的木头格子,这玩意儿有棱有角,要是真砸到头上,还不得开花?
站在柜台前面的男人笑了:
“看看,你要是砸到人被送到衙门里去,屁股打开花不说,衙门还是要把你判回给我,你这又何苦?”
阿夔认出来了,这男人他在河阳桥边见过,他就是新罗婢丹娘以前的主人于程。
当时苏家用御使李好古吓退了他,可他咽不下这口气,暗中找斗鸡输给他的王五郎写了张转让文书,就等着苏家父子离开洛阳。
他已经搞清楚了,那新罗婢并没有跟着苏小娘子,而是和那个会讲新罗话的契丹女子在一起,那对契丹兄妹似乎只有苏家一个靠山,自己有点钱而已。
苏知远虽说还是将军,但他要很长一段时间后才回来,只要不去惹苏家,其他的阿狗阿猫……
“要我跟你走,休想!那天你亲口在御使面前承认,我和你没有关系!”
丹娘的大唐话说得很流利,虽说带一点口音,意思表达得明明白白。
“亲口承认?这辈子我亲口承认的事多了去,哪一件?哪一桩?我不记得了,你咬我啊!有本事你就去把御使请回来,为你作证,否则,你就要跟我到衙门去登记奴婢人口。
你!新罗婢!是我于程的奴隶!”
于程一字一句说完这话,见丹娘愣在那里,上前伸出手去要摸她的脸,丹娘躲开他的手,一巴掌扇到他脸上。
他捂着生疼的脸,恼羞成怒,手一挥:“砸了这家店,把她给我带走!”等了一会,身后并没有动静,于程回头骂道:
“都聋了吗?给本公子砸了这家店……店……”
“这家店店不是你想砸就能砸的,这个人人也不是你想带走就能带走的,于公子。”
洛泱背着手笑眯眯的走上前,刚才阿夔他们进来,已经悄悄把于公子的四个手下给制服了。
出门带一群保镖就是爽,还是能打的那种。
“我爹不在东都,你就当苏家没人了吗?那天你当着李御使说的话,听见的可不止我一人,若是要上衙门,只怕你人要不到,还得吃一顿板子。”
“你、你!苏小娘子,别仗着你带的人多就……”
没等他说完,洛泱笑道:“我就是仗势欺人,你又能怎么样?你强抢民女在先,说到哪都是我有理。”
他们回到洛阳,办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萧飞飞兄妹和丹娘的户籍给办了,那时裴煊虽然没回来,可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在洛阳落户的人越多,收的税就越多,萧家兄妹很快就置了房产,开了店铺经商,商人交税占其收入的三十分之一,官府当然希望你生意兴隆。
于程见苏洛泱他们人多势众,一甩袖子,恨恨的出了店铺。
这时萧飞飞兄妹才闻讯赶来。
“萧娘子,是丹娘惹祸了……刚才要不是小娘子,店铺都要被砸了。”丹娘一脸焦急的说:“我怕他下次还回来,哪怕只是在店里耍无赖,那还怎么会有女子敢进来。”
丹娘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这是专门做女子生意的店铺,安全第一位。
现在只能让那些契丹护院,在店铺附近多加防范,洛泱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一路闷闷的回到尚善坊。
经过公主府门外,忽然看见一辆熟悉的马车。
“我算着你早该回城了,到哪儿玩去了?让我白担心。”
现在苏府除了四郎只剩下女眷,李奏也不好经常去拜访了。洛泱皱着眉将木偶娃娃店里发生的事说给他听:
“他要天天去店里耍无赖,罪行又不足以惩罚他,那怎么办?要不,我让阿夔他们找个布袋,把他蒙头打一顿?”
李奏笑了,小声问道:“你家乡都像你这样无法无天的么?”
“哎!我这不是向你老人家讨教吗?”
“你忘了,上次我告诉过你,他的父亲是太常寺的太常。”
“对啊,你说就是春夏秋冬祭祀,求雨求太阳求蝗虫快点飞走……还有,皇帝加元服、纳后……
我知道了,他父亲这个太常,是要通神的人,可经不起儿子的污点。你真是太聪明了,只要弹劾他父亲不管教儿子,他父亲就会拿着鞭子赶回来!”
“法子都是你说的,聪明的是你,这样的小事,你做主就行了。”李奏含笑看着眉飞色舞的洛泱。
于程当初打坏一个御赐的宝瓶,就要让丹娘背锅,就是因为他父亲这个三品太常看似没有太大的权利,可他是朝廷礼仪典范,不能行差踏错。
可惜这个儿子偏要给他添乱,哪有打一顿那么简单?
写给李好古的信,也由洛泱亲手用羽毛笔写成。
只不过,在放进信封时,李奏趁洛泱不注意,在折好的信笺背面,悄悄加了两个字:
罢免。
第一六七章 月儿圆了
父兄走了三天,月儿圆了。
四郎亲自操办府里的中秋宴,很是得意。虽然只有四个人,但也是祖孙三代,礼数要齐全。
小祠堂里拜祖先,祠堂外面还摆了个香案拜月亮。
用了晚食之后,四郎还亲自把祖母、母亲送回屋。这才到长川阁找妹妹。
洛泱正在院子里看他们酿桂花酒。陶冬蒸馏出的酒底,果然比他们自己做的好,少了些许辛辣。她要了几坛回来,自己酿桂花酒。
“妹妹,又在捯饬什么?”
四郎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耸耸鼻子,伸头凑过去看:
“酒味很重啊!这是什么酒?咱家是不是准备开酒楼了?”
“你不去外面寻欢作乐,跑我这里来做什么?我这桂花酒还不能喝,你得等到明年中秋。”
四郎接过妹妹手上的扇子,替她赶着蚊子,笑道:
“妹妹,以后你有什么好事,多想着些四兄,你看隔壁的裴二得了你多少好处。知道的说你大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瞅准了裴家兄弟,巴巴的要嫁进他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