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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节
    此言一出,不仅董政国怒不可遏,就连胡龙骧都觉得实在太过分。
    袁肃脸色渐生变化,他早先就看吴光新不是一个痛快的人,对方现在竟然说出这样的话,着实让人心头生恨。冷笑了一声之后,他没好气的说道:“我且问自堂兄,你是哪一类人?若我没猜错,在自堂兄看来但凡家中有关系者当属于一类人,对吗?”
    在场的众人都是血气方刚的青年,本来投戎从军或多或少是有骨气有尊严,很多人最看不起的就是没有真本事,只靠家中关系混日子的人。吴光新虽然的的确确是这个意思,但他也很清楚有些话不能说的太透彻,相反袁肃的话却硬生生的揭穿了这一点,一下子让吴光新认可不好、不认可也不好。
    “之前你所说的话,我都可以不放在心上,唯独你刚才的话简直让我痛心疾首。岂不说大家都是堂堂正正的中国人,只说咱们同一无屋檐下面生活这么些时日,放在你眼里他们却是另外一类人,你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等吴光新开口,袁肃再次声色俱厉的斥道。
    “有些事大家心照不宣,你又何必装模作样。你也不扪心自问一下,才出学堂没多久就能当上护军使,就算你是天才也断然不至于有这般越级升迁的能耐。”吴光新被袁肃训的有些罩不住颜面,当即强作愤慨的回应道。
    “我袁肃有没有能耐轮不到你来点评,我承认我这护军使得来的并不是光彩。但我犹有自知之明,而你,连学堂都未正式踏出就已经仗着自己有几分背景挤兑同窗,你可有扪心自问?”袁肃义正严词的回驳道。
    “好,好你个袁肃,我有心与你示好,你却把我的好心当驴肝肺。我算是看透你了。”吴光新一时无言以对,只好强词夺理的说道,借着大嗓门来稳定自己的形象。
    “彼此彼此。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不想再跟你说话,请自便。”袁肃冷冷的说道。
    “哼,我们走着瞧。”吴光新恼羞成怒,恶狠狠的瞪了袁肃一眼,转身扬长而去。
    他在心里深深记住了今天这一幕,自己本想与袁肃讨好,却不期反倒被对方当众羞辱。这一下可好,袁肃当了一回正面人物,而他竟成了小鸡肚肠、傲慢狂妄的反面人物。这一个仇一定要报,从今日起必与袁肃势不两立。
    等到吴光新一众人离去之后,袁肃情绪依然有几分激烈,一方面是觉得吴光新太可恨,另外一方面则是要在董政国面前表现出义愤填膺的姿态。
    胡龙骧叹了一口气,劝慰的说道:“袁护军切莫放在心上,只怕吴自堂是喝醉了,才会说出这样过分的话。同窗一场,可不要闹得大家都有矛盾才是。”
    袁肃缓缓的摇了摇头,表情十分严肃,说道:“胡大人,学生虽是大总统的侄亲,但从始至终都不觉得自己与其他人有什么不同。学生与大总统的关系绝非是利益和便宜,在其他人的心里是什么想法我不知道,但在我心里的想法这份关系恰恰是一种责任。”
    胡龙骧深为感叹,连连点头赞许的说道:“梓镜有这样的觉悟,当真是让人欣慰。大总统能有你这样的亲戚,只怕同样会引以为傲。”
    董政国将袁肃的一言一行都听得仔细,袁肃为了自己一个“人人不待见”的粗人而与吴光新反目成仇,这是多么厚重的信任。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走到袁肃面前,郑重其事的行了一个抱拳礼,大声的说道:“袁护军仗义执言,让在下感激不尽。无他,今后在下愿为袁护军牵马架鞍,以死而报袁护军赏识之恩。”
    袁肃连忙虚扶了一把,说道:“言重了,言重了,今后你我同心协力,好好干一番大事业,倒是要让那些鼠辈知道什么叫狗眼看人低。”
    董政国哈哈大笑,连声应诺道:“正是,正是。”
    袁肃没有待到宴会结束,在与胡龙骧、董政国饮了两杯红酒之后,便寻了一个借口退场。临走之前,他再三向胡龙骧表示感谢,又重申了前几日在德盛斋的话,往后但凡胡龙骧需要帮忙之处,自己绝对不会推辞。
    又与林肇仁、袁克端、张涵玲三人一一告了一声不是,袁肃带着杜预和警卫员就这样悄然离去。明日他会启程返回滦州,火车是上午的班次,所以回到总督府后还要打点一番,跟张府的人提前道别一声,以免明日早上还要另外叨扰麻烦。
    第68章,返回保定
    六月二十八日清晨,从保定开往关外的火车停泊在滦州车站。
    袁肃、杜预以及另外四名警卫员从普通车厢中走了出来,孙德盛带着几名随员在站台上早已等候多时。做为袁肃的第二副官,接站的任务孙德盛自然责无旁贷,在看到袁肃一行人走下火车后,他赶紧快步迎上前来。
    “大人,一路辛苦了。”孙德盛寒暄的说道。
    “此去保定前后有十多天之久,滦州可有发生什么事故吗?”袁肃直截了当的问道。
    “一切都安好,只是有一些事情还等着大人来亲自定夺。”孙德盛说道。
    即便孙德盛不说,袁肃心里也很清楚是什么事情,身为东直隶护军使他自然对辖区内的公务有所惦记。他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在众人的簇拥之下往车站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向孙德盛了解哪些事情比较急着要处理。
    就袁肃最挂记的两件事,其一是与雷诺森正式开展合作会商,其二是第一混成旅的整训。
    事实上这两件事多多少少是有递进关系,只要能与雷诺森签订了合作协议,得到英国军事顾问和武器装备的补充,之后的整训不仅可以进行的有名有堂,同时还能提高整训的素质。
    孙德盛告诉袁肃,在袁肃离开滦州的这段时间里,雷诺森前后来找过两次,约谈合作的具体时间安排。雷诺森并非很着急,只不过因为不知道袁肃什么时候回来,所以在第一次来过之后又来了第二次。
    袁肃点了点头,直接让杜预和孙德盛记下来,明天就请雷诺森到旅部大院来,最好能赶在这个月之内就开始正式的会谈。
    出了火车站,尽管孙德盛备好了马车,但袁肃却没有乘坐,火车站到旅部大院也就几步远,根本用不着任何交通工具来代步。转道离开火车站前的小广场时,孙德盛又向袁肃提及了另外一件稍微很麻烦的事情。
    “什么麻烦事?”袁肃凝神问道。
    “是关于洋人在南郊开矿的事,因为矿场的建设,引起了附近周边农户的不满,前些时日还有农户聚众到政府大门前抗议,险些发生冲突。另外还传闻矿场的工人无故殴打上山的农夫,虽然并没有找到受害者,可就怕这件事会越闹越大。”孙德盛语气惆怅的说道。
    “矿场建设怎么会引起周边农户的不满?矿场不是在南边的野山吗?那里既没有农地也没有果林,怎么会碍到农户什么事!”袁肃皱着眉头说道。
    “话虽是如此,不过那座山的北边是一片坟地,许多农户的祖坟都位于那里。坊间传闻矿场的开采会破坏风水,扰的祖先亡魂不得安宁,所以才引起了这番事故。”孙德盛煞有其事的说道,说完之后有几分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
    “这不是瞎胡闹吗?”袁肃有几分生气的说道,不过随即又渐渐恢复过来。他可以不相信迷信,可是对于这个年代绝大多数老百姓们来说,这显然是根深蒂固的想法。自己不可能妄想在短时间之内让民智提升,但摆在眼前的问题也不能不去解决。
    “大人,您看这件事该如何是好?”
    “过几天我去找政府的王大人谈一谈,想办法大事化小。”
    “也只好如此了。”
    回到旅部大院,陈文年、何其巩等人都在大门口等候。
    袁肃没有顾得上休息,他让杜预先去营楼准备一下会场,自己打算召开一次会议。
    这次会议并不算正式,仅仅是听取各部长官汇报自己不在滦州这段时刻所发生的事。关于与雷诺森的会谈,全军整训计划,以及各团各营的物资补充等等,他都在这次会议上做了进一步的安排。有了交代,陈文年、何其巩、郭文远等人心里就有了谱,之后也就能按部就班的开始布置下一步。
    除了这三件事之外,陈文年向袁肃汇报最新的人事安排,主要是在各县增派督税特派员,负责调查每一季各县政府入税的详细账目,避免各县出现少报、漏报、谎报等情况。当然为了避免特派员与各县同流合污,陈文年不仅制订了严格的轮流制度和惩罚制度,特派员贪赃枉法则加倍受罚。
    何其巩也汇报了随营学堂最新的进展,因为随营学堂不在是给滦州一处部队做培训,而是要涉及到整个第一混成旅三个团的人数,所以学堂规模和建制有必要扩大。他已经在旅部大院对街的一个胡同里租下了一座小宅院,决定将这座小宅院设置为临时的学堂。
    今后但凡从是昌黎、唐海、乐亭三县前来报道就学的军官,不仅有了固定的学习场所,甚至还可以就在这座宅院里住下来,直到完成所有学业之后再返回本部,省的路途遥远来来往往极为不方便。
    袁肃对此没有任何异议,他早先已经再三对何其巩强调,随营学堂方面的一应事务皆由何其巩一人全权负责,不管是经费还是人力物力,都不需要来找自己批示。
    最后,郭文远简单介绍了预备役司令部的情况,昌黎县预备役司令部大后天正式挂牌成立,招募民壮的工作进行的有条不紊,预计七月三日就能开营训练。
    他目前主要的工作,除了应付滦州预备役司令部第三期民兵的招募、训练之外,还要兼顾在唐海筹备预备役司令部的事情。只不过因为经费有限,唐海、乐亭两地又不像滦州、昌黎那么富庶,所以一切工作都只是前期筹划而已。
    袁肃知道这是郭文远的职责所在,不过他也没有太过着急将预备役制度全面普及化,眼下连第一混成旅都做不到物资齐全,哪里还有多余的资源供应到预备役上面?
    郭文远还提到五天前高顺来过一趟旅部大院,说是专程来找袁护军。袁肃自然是记得自己亲自去城北棉纺厂找高顺谈话的事,想来高顺是遵循承诺来做出答复。
    “高建阳可有说什么吗?”
    “没有,他得知大人您不在之后就走了,说是等大人回来之后再来拜见。”
    “行了,我知道了。”袁肃微微的点了点头。
    第69章,实业之想
    这次会议的正事都已经谈完,不过袁肃没有急着散会,而是顺带的又提了提法国人在南郊开矿的问题,不管怎么说老百姓的心理是要照顾的,决计不能让这件事越闹越大。
    他下令让赵山河亲自带一队人前往矿场,彻查关于近日矿工殴打农户的传闻,若是真的那就严惩凶徒,若是假的也要把造谣生事者揪出来。彻查的过程大可高调一些,让所有人都知道官方对这件事的重视,多多少少可以安抚一些人心。
    交代完毕这件事,他又轻描淡写的提了提自己已经联络到两位同窗,其中一人已经答应来投第一混成旅,到时候的具体安排会另外通知。为了不让这些老部下们胡思乱想,他还特意暗示的一些话,表示自己的同窗会按照程序入职,从基层开始做起,断然是不会因为与自己有同窗关系而得到优待。
    中午略作休息,考虑到明天还要跟雷诺森会谈,袁肃只好在下午的时候就前往滦州政府去见王磷同。哪里知道刚刚派人快马先去王磷同那里通报,袁肃本人还没动身,没想到王磷同却主动来到旅部大院登门拜访。
    王磷同自是有头脑的人,他得知袁肃今日方才由保定返回,不管有没有要紧事汇报,都应该遵循礼节前来接尘迎风才是。更何况,前些日子洋人那边确实出了一些故事,他深知与洋人打交道要小心谨慎一些,因而才赶来找袁肃商谈。
    既然王磷同不请自到,袁肃索性省了一些心思,他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接见了对方。
    进了门之后,王磷同一边行礼,一边嘘寒问暖的客套。袁肃也算是了解王磷同老油条的脾性,同样笑呵呵的跟着客套了一阵。
    不过就在二人坐定之后,不等茶水端上来,袁肃便开口说道:“适才我本打算前去拜会王大人你,没想到王大人却先我一步过来,真是巧得很呐。”
    王磷同笑道:“岂敢有劳袁大人上门,袁大人旅途归来,下官理应主动前来拜问。”
    袁肃挥了挥手,脸色正经的说道:“不说其他闲话了,我本打算找你谈一谈关于矿场的事情,我才离开十多天的日子,怎么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王磷同早就料到这件事必是瞒不住,他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都是一帮刁民以讹传讹、聚众闹事,就在大前天的时候,还险些冲到官府去了。在下的意思,重典以儆效尤,但这件事终归还是要先请示袁大人,所以这段时间一直踌躇不已,就盼着袁大人早日归来主持大局呢。”
    袁肃冷冷一笑,说道:“重典以儆效尤?怎么说,咱们胳膊肘还真得往洋人那边拐了?”
    王磷同怔了怔,难不成这件事袁大人还要偏袒那些刁民?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支支吾吾好一阵,脸上都快憋出颜色来了。
    “好歹咱们是中国人,洋人来咱们这里投资,终归是会让他们占便宜。如今这件事虽然还未闹大,但未必就不会闹大,你读了那么多年的圣贤书,又当了这么多年的父母官,‘民为重’的道理你应比我更懂才是。”顿了顿之后,袁肃继续说道。
    “袁大人爱民之心,在下甚是钦佩。但刁民不可纵容,一日纵容,百日刁难,民可治而不可宠呀。”王磷同言辞恳切的说道。
    “废话,老百姓捐纳役征,他们出钱出力供着政府百官,难不成还不准他们提点意见?刁民确实不可宠,可你怎么知道这些闹事的民户都是刁民?有因必有果,向来没有空穴来风之说,这件事要严查,也要善待。”袁肃字正腔圆的说道。
    “那,那依袁大人的意思,这件事当如何处置?”王磷同思想观念当然跟不上袁肃,他虽然不赞同袁肃的话,但却不能不服从袁肃的命令。
    “你这些时日抽空去与洋人谈一谈,让他们花一些钱来了却这件事,也用不着多少钱,意思意思就好。”袁肃轻描淡写的说道,他眼下能做到的也就仅仅是这一点,也算是让老百姓们多少尝到一些好处了。
    “这……万一洋人不愿意呢?”王磷同颇有担忧的说道。
    “能花的了多少钱?每家每户给个几块钱,那附近几个村庄加起来不到一百户人家。倘若洋人真不愿意花钱息事宁人,那就说明他们心里有鬼。”袁肃没好气的说道。
    “是,是。在下知道该怎么做了。”王磷同连忙点头应道。
    “另外,说到实业,咱们滦州一定要做到表率作用。按照我之前做出的指示,滦州在轻工业方面一定要有所突出,官办也可,民办也可,官办民营亦可。你身为民政长,想必也希望辖下能有所发展,所以你一定要以身作则,好好带好这个头。”袁肃一时有感的说道。
    虽然他上任护军使前后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但做为一个年轻人,心中总会有几分急于求成的念想。更何况他很了解这个年代的官场质素,若不抓紧一些催促,只怕一年半载都出不了任何效果。
    “袁大人所言极是,不瞒您说,这件事在下一直在跟进,相信等到矿场正式开工之后,一定能带动我们滦州工业突飞猛进的发展。”王磷同连忙说道。
    袁肃心知肚明王磷同的这番话只是敷衍了事,恰好他在保定那段时间心里有一些构思,眼下回到滦州正好可以尝试着落实下来。
    略作思索之后,他不疾不徐的对王磷同说道:“我有一个想法,我打算自己出资办一个厂,若是王大人有兴趣不妨一起合伙。”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拉王磷同来出资。他本身根本没有多少积蓄,自己要办厂无非是向银行钱庄借贷,又或者找张举人家帮忙,但这最多只能占一部分,另外一部分的解决办法就是当股份给盘出去。
    为官者经营一些买卖根本不是什么稀奇之事,更何况还能利用职务的便宜来谋取最大的利益。王磷同当然不会怀疑袁肃的初衷,不赚钱的买卖谁会去做?哪怕因为袁肃的为人赚得少那也是赚,他追随袁肃有一些时日了,早已习惯了细水长流的甜头。
    当即,王磷同显出一副热情洋溢的面孔,忙不迭的问道:“袁大人有心亲自推动滦州实业,实乃滦州之福分。连袁大人都鼎力而为,在下又岂能无动于衷?敢问袁大人可有盘算好经营什么样的产业?”
    袁肃直言道:“我打算开办一家硫磺加工厂,生产一些工业硫磺和药用硫磺。”
    王磷同微微露出几分疑惑之色,似是喃喃自语的说道:“硫磺?这……这样的货品能销售到哪里去呢?”归根结底,他对商贾之事并不了解,不过自己倒是相信袁肃肯定不会是一时兴起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袁肃说道:“销路自然不是问题,滦州这么多商行,难不成还没有销售的路子吗?再者咱们滦州离天津不远,即便这里没有路子,托人运到天津去还怕卖不出去?”
    王磷同恍然的点了点头,他为官这么多年,在直隶还是有一些人脉关系。做生意就是做关系,以他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再加上袁肃这位“大总统侄子”的名号,广开门路根本不成问题。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这次做亏了,他也不是很在乎,权且可以当作是讨好袁肃。
    “袁大人打算几时开始筹备呢?”
    “今日只是与你提一提这件事,具体安排还需另外再议。不过,我倒是希望能尽快办成此事。”袁肃若有所思的说道。
    “不管袁大人何时筹备,届时但凡派人知会一声,出资出物,在下必不会有任何推辞。”王磷同煞有其事的说道。
    “王大人真是有心人,那我就算你一份了。”袁肃笑着说道。
    又聊了一些其他的政务工作之后,王磷同便起身告辞离去,袁肃一直将王磷同送到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