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循着声音转入荒草丛生的破败宫墙,不见邵千缕身影,只有一大一小两个身着华服的孩童。冷宫院里枯木横生,树影人影被夕阳越拉越长。
那个年长些的大概十二三岁,身后跟着一群小太监,各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少年左眼眼角处有颗朱砂痣,为他稚气未脱的小脸添了几分薄凉。正是这颗痣,让我认出他是四皇子无坤,生母为九嫔之首的杨昭仪。
杨昭仪原为承熹废帝后宫的才人,皇上即位后,也继承了废帝的后宫,不知废帝泉下有知,会不会又死一回。
另一位年幼的孩子正是六皇子无尘,身边只有一位小宫女。
“小子,我叫你跪下你聋了吗?”无坤盛气凌人地对无尘说。
无尘虽在颤抖,态度却有礼有节“我同四哥一样都是皇子,同级之间不该行跪礼。”
无坤冷笑“你母妃勾三搭四,与王爷偷情,生下你这小野种,还敢自称与我同级?”
骂人别扯上我啊!杜若飞受孕时我不过九岁,你九岁能生娃算我服你!
无尘像只炸了毛的猫“不许你侮辱我母妃!”
他冲上去咬在无坤手臂上,无坤惊叫一声,他身边的小太监们立马把无尘拉开按在地上。
无坤看着手臂上的牙印怒不可遏,居高临下地看着无尘说“我不仅让你跪下,还要让你舔干净我的鞋!”
无尘身边的小宫女慌忙挡在在无尘身前,跪在无坤面前求饶“四殿下,六殿下年龄还小,您放过他吧,奴婢给您舔!”
“香儿姐姐不可以,他刚刚撒尿尿到了自己鞋子上!”无尘在太监手下徒劳地挣扎着。
看来是无坤在无尘面前出了丑,恼羞成怒啊。
“滚开!”无坤一脚踢开宫女,“你这个贱婢也配给本宫舔鞋?”
无尘含着泪水,忍着不让它们滚落,仍旧不服软“我要去告诉父皇!”
无坤轻蔑地笑了“你以为你没了母妃,还能像以前一样,那么容易见到父皇?你还记得堾姐姐吧,她没了娘,被你那个奸夫亲爹先奸后杀,父皇母后可有为她申冤?”
喂喂,小屁孩你再胡说八道我告你诽谤啊!
无尘双唇颤抖,泪水关不住了,吧嗒吧嗒落在地上,却不求饶。
无坤将脚伸到他嘴边“让他给本宫舔干净!”
几位小太监按向无尘的头,我闪身出来,提起那些狗仗人势的小太监扔了出去。
无坤怒道“你是什么人?敢打搅本宫的好事!打狗还得看主人,本宫要将你杀头!”
他在无尘这么大时候还挺可爱的,怎么六年不见养成了这么刁钻的性子?
我拉起无尘,微微笑到“四殿下刚才还在污蔑本王将堾公主先奸后杀,现在反倒不认识了么?”
我们本来在我生辰宴上见过面,当时灯光不及日光明亮,看不清也是正常。
“你就是淫乱后宫的煜亲王?你就是这个野种的爹?”无坤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你们父子不要以多欺少,我母妃不会放过你的!”
这孩子被流言蜚语毒害的比无止境还深啊!
这都多大了还只会靠娘,我决定吓唬吓唬他“你母妃又能奈我何?你想她步杜贵妃后尘还是堾公主后尘呢?”
“你敢亵渎我母妃?”他习惯性吩咐到“来人给我掌嘴!”
那群刚刚爬回来的小太监恨不能再爬回去装死。
看着一群趴在地上装聋作哑的小太监,无坤自己冲了上来。
我卸下了他的胳膊,警告他“你再欺负六皇子,本王绝不会放过你,下一次就不是脱臼这么简单了,你非要手足相残,本王就废了你的手足!”
“你敢!”
“我为何不敢?你觉得自己的命比杜贵妃和堾公主贵多少?”
除太子外,皇上对其他皇子都不太上心。若说他不喜欢孩子,他却对公主们疼爱有加。
我无意于朝堂纷争,懒得去揣测帝王心术,只要太后和无止境安好,风云变幻与我何干。
我掐上无坤的脖子,他吓得尿了裤子,我嫌弃地将他丢在一旁,这么大了居然还胡乱撒尿!
想到他年幼时的可人之处,我好心提醒他“四殿下想必初试云雨情,不想如西郡王一样断子绝孙还是节制些的好!”
无坤羞愤不已“你给本宫等着,本宫这就禀告母妃,她不会放过你的!”
他屁滚尿流地带着一群满地找牙的太监跑了。
既然来了冷宫,我想去看看上次走后邵千缕有没有再回来,一转身对上了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里边的愤恨让我心惊。
“果然是你害死了我母妃!”
无尘红着眼,不知是哭的还是气的。
“我救了你你还冤枉我,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谁用你救?若不是你害死我母妃,我何至于此?”
他刚刚只是炸了毛,现在像被人拔了毛一样。
毁孩子排行榜上,杨昭仪能排第二,杜仲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不知杜仲用了什么方法给无尘洗脑洗得这么彻底,使无尘对‘我杀了杜若飞’这件子虚乌有的事深信不疑。
“知道自己没了靠山,还以卵击石,听没听过‘大丈夫能屈能伸’?”
无尘傲然道“我只听过‘大丈夫宁死不屈’!”
“身居弱势,忍辱负重是种智慧。”
无坤污蔑我是无尘父亲,我怎么真像个老父亲口吻了?角色定位错误,我切换到‘大哥’的口吻说“以后有人欺负你,你就到东宫宣文馆找我,我给你出气。”
“我才不会找你!”
真是冥顽不灵。
我真心实意道“无尘,你没了母妃,想活下去就不能像以前一样任性。你还小,只有找个倚靠,才能在宫里生存。好在宫里多的是求子不得的娘娘,你又有强大的母族势力,当是个抢手货。”
“我才不要学你阿谀奉承!”
哎,我有时候感觉他很成熟,当他固执己见时又觉得他只是个六岁的孩子。
我哄到“好好,你最刚直不阿,洁身自好,下次被人揍可不要哭鼻子。”我转身对那个小宫女说“带你家殿下走吧,以后不要随意跟人来这种偏僻的地方。”
我独自一人来到上次被邵千缕抓来的殿中,只剩残破的蛛丝,更显凄凉,没有再有人来过的痕迹,她居然会不告而别,是在报复我么?
我这是…在想她?
想想她的原形,这么荒诞的思念立马烟消云散,破碎的阳光照不进尘封的冷宫,天色不早,我该出宫了。
经过御花园时,我碰上了守株待兔的陈淑妃和杨昭仪,无坤见到我往杨昭仪身后缩了缩,这小子还真搬了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