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素雪，洋洋洒洒的卷盖大地。
    时间从万圣夜的那一日重启，人们没有忘记苦难，都谨记着如噩梦般的死亡游戏，而超越死亡后更多的是劫后重逢、憧憬向生。
    今年的平安夜是在万众期待中降临的，带着祥瑞的初雪簌簌。
    榴月望着窗外出神，连宿傩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也没有察觉到。宽大的男士外袍罩下，直直拖在地上，轰走几分冷。
    大冬天里宿傩穿着件纯白色短袖，他大概是不太习惯现代的着装，挑了个最简单的款式。
    他绕道榴月的前面给她系上扣子，动作悠闲。
    榴月看着他裸露出的肌肉线条，极富存在感的有力，小小挣扎了下，还是故作云淡风轻的把手摸上去。
    嗯，触感很结实。
    头顶一声轻笑，低低的轻嘲笑声听得人耳根发红。
    榴月蹙眉嗔了他一眼，宿傩直接伸手去捏她的鼻骨，“是比那几个弱鸡好吧”语气还颇自得。
    冷不丁客厅多了个冷哼，她回头才看到躺在沙发上的五条悟满脸不屑还有端着杯热巧克力的夏油笑眯眯，让人如芒刺背。
    咦…
    自从这几个男人商量搬到一块后日子就没安稳过，小到眼神掐架大到能直接动手，上一个记录是五条悟和宿傩动手毁了一块山区。
    互看不顺眼的前最强和现最强又开始暗流涌动，看起来又不太妙。
    夏油招招手，榴月如找到主心骨，往前的轻快脚步在被第一任——宿傩捏着后颈处戛然而止。
    她心虚的回首，对上宿傩似笑非笑的表情。男人好整以暇的抱臂，似乎在问去哪？
    她当然不能义正严词的说找夏油呢，这两也不对付。
    只好极乖的站在宿傩旁边，“等会出门吗？”
    知道她这是在岔开话题，宿傩也顺着人问“去哪？”
    “今天平安夜，我约了硝子他们来家里吃饭，估摸高专的都会来，我们等会也出去买点东西？”
    榴月说着还留意了下宿傩的神态，见他没有什么排斥感稍稍松心，毕竟两方还是存在着点微妙的互相排斥。
    里梅本欲跟着宿傩，被五条悟阻止进入，因为身份和需要生活在现世，他正在努力融合进社会生活。
    正是因为晚间这活动，伏黑、七海还有虎杖和狗卷四人一早就出了门准备，现在还没有回来。
    “和他出去做什么”
    上前的五条悟贴上榴月后背，懒散的虚压在榴月身上，直视宿傩。瞩目的白发耀眼，他穿着件v领的毛衣，动作间露出好看的锁骨。
    在宿傩被点燃怒火之际，榴月忙转身搂住五条劲瘦的腰，往外头推了把。
    “你现在快开车去接里香他们”
    这两位作为实力超群的学生，在战事结束后也依旧为五条悟做着事情（依旧被压榨着打工）。
    忙碌奔波下，里香先撂挑子不干了带着乙骨飞去国外玩了一圈，怒气下了才正好今日回来。
    “嗳？”不过榴月这么说了，五条悟也只好站起身，长指勾出自己的手机看了下群消息。正好两人快到机场了，耽误不得。
    他不情不愿的捏了捏榴月的脸“等我回来”
    榴月点点头，匆匆回房间找了件外套再给五条悟塞上，玄关处的围巾也拿起来就往人身上套。他顺从的低头，榴月也熟练的盘起来。
    “快去快回”
    门咔哒的合上。
    一回头夏油正靠在门边，那杯子还没放下。他递了过来，榴月才知道原来是给自己准备的，接下喝了口往客厅那边瞧，没看到原本站着的宿傩。
    “他回房间了”夏油伸手将人揽进怀里，手抚上榴月的长发，眼神格外温和。
    她点点头。
    “那现在是…”夏油忽得慢下了声音，眼神盯着榴月的嘴角，那里有块巧克力渍，他不由伸手用指腹去抹了抹。
    “只有我们两个人了哦”
    夏油说着勾了勾眼尾，像个得逞的狐狸。
    榴月轻拧他盘在自己腰上的手臂，“想什么呢，我们去买食物吧”说着把手上的杯子递过去，眼神斥责一下夏油。
    他笑得开心，说“遵命”。
    榴月先去宿傩的房间，才和夏油一同出行。
    酷热的盛暑日头晒得人燥热惫懒，高专内的空调温度设置的极低，推开门就能被扑面而来的冷气刺到。
    “真舒服啊”赖在榴月旁边的硝子蹭了蹭少女的毯子，靠着人随意搭几句话，榴月惧冷、教室总是备了张毯子。
    门咚的被推开，两位身材高挑的出色少年走了进来，将两袋零食都放在桌上堆积，银发的少年脸色格外不爽，
    “硝子，你让让”
    他作势就要上前将人拉开。
    另一位丹凤眼的乌发少年伸手将五条悟阻止下，他温柔的语气听着便是个靠谱的存在“悟，你同硝子计较什么”
    硝子说着如有支柱的挑衅给了五条悟一眼，动手环着榴月不放。
    一直旁观的榴月见五条悟熄火生闷气的样子好笑，动手拆了袋子里的冰棍递了个过去安慰。少年就着榴月的手探头咬了一大口，咯吱咯吱的嚼着冰棍。
    “老师刚发了任务，一起去？”夏油扒拉着手机上的消息，放在桌面上好让他们都看得到。
    “外面太晒了”硝子不满的支着手看。
    五条悟拆了袋牛奶递给榴月，等人喝了口再自己收回去喝，稍微瞥了眼手机讯息。
    “那等会你两在便利店等我们就好”
    他和夏油一起，什么咒灵都不在话下，语调散漫又自然。
    “真傲慢啊”硝子拖着声音感慨。
    可这次是夏油杰在回答，他笑着说，是绝对的实力，不是傲慢。
    榴月不由莞尔，开启话题问起别的。
    那时候大家都是一起的，不管做什么事情，似乎都是一起结伴，也好像这世界上没什么能把他们困住。
    星浆体的事情就像是平地惊雷，割开了他们四个的所有。硝子常常以为的永远是截止在酷热的八月苦夏，她眼看着榴月和五条悟的生离死别，眼看着夏油走上了不归路。
    再是明明本该团圆幸福的节点，明明所有人都在回归的时候，她依旧无能为力的拽不住下坠的榴月。
    曾经是这样，现在也是。
    她看到万丈金光下榴月被光影击碎的身形脆弱，太阳全然升起，直教人分不清天地，满世界都是曙光，硝子头次接住了挚友的身体。
    唯一一次的适逢其时，也依旧无力回天。
    巨大的耳鸣震得人什么都听不清，她身边有很多很多人围过来，从四面八方跑向她们。她听不清也看不清，只有榴月冷冷的身体触感。
    她还是不甘心，还是好不甘心啊，明明只差一步，明明他们都商量好了。
    可她脑子里想着的却全是热闹聚会背景下，榴月平淡的眉眼，望着五条悟的深深情致。
    她说再帮我一次吧，硝子。
    但是，硝子依旧恳求着一切，她恳切着希望榴月回来。
    记忆错乱无度，硝子体验了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经历。
    没有榴月存在自己身边的痕迹，榴月成了和天元一样被供渡的咒术师，两人毫无交集可言。
    她是五条悟和夏油杰的同期，前景虽是散漫自由但没了榴月的帮持与开解，所有的事情都一发不可收拾。
    先是理子的死亡再是五条悟领悟咒术力量，又度到灰原的死亡、七海离校、夏油叛逃。
    一件接着一件砸向毫无准备的她。
    硝子拥有着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反转术式，却没能救下自己的朋友们。
    她总是在剧情里错过，一次又一次充当痛苦的背景板。
    狱门疆后的事变更是惨烈，无论是涩谷的剧变还是死灭回游的残忍，那年大战的平安夜晚下了好大的雪，世界是在悄无声息间翻天覆地的。
    羂索召唤出了极恶的咒灵，摧毁了一切生息，再也没有阳光能照进来。
    硝子眼看着五条悟的灰暗沉默，哪怕他什么都不说，可是…
    至强的代价是什么呢？
    是挚友的离世、被玩弄的寄生命运。是从小带到大的伏黑惠被抹除，是无人能体会的高处不胜寒…
    人们敬畏、恐惧、嫉妒、羡慕他，唯独没有爱恋、没有心疼、没有感同身受…
    如果有人，有人能帮帮忙就好了，如果她能帮得上的话，那该多好。
    指尖的烟头燃到底，小小灼烧着她的皮肤，硝子却未有所觉，任凭疼痛泛滥成灾，烟雾下女人冷情的脸沾染了几分伤怀。
    虽然，即使天地倒转，我也不会爱上你们其中的一位，但…十余年的朋友情谊，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们得到幸福。
    哪怕付出一切。
    神明不会在意渺小人类的心声，硝子的一百七十七次愿望都是如此。可世界依旧不会好起来，她只能孤身一人，始终一个人救着数不清也救不完的同族。
    她只能眼看着所有人的离开与结局，这是她的命运惩戒吗？
    为什么呢？
    极端的黑色里没有一点光亮，她一个人踽踽独行了好久好久，真的太累了。
    猛地跌倒在暗色里，挣也挣脱不开，浓郁的黑宛若吞噬人的怪物，黏腻的攀上她的身体，死亡的呼吸洒在她颈侧，冷得人发抖。
    那有没有人，能来拯救她。
    帮帮她一次吧…
    她不知所措的流了泪，硝子想真的太痛苦了，太累了。
    忽得似乎谁在呼唤她，声声入耳，一点点的驱开所有黑暗，破开一切阴鹫。
    她似有指引的抬头，抓住了看不清脸的虚虚影子，手扑了空。她站起身，不顾一切的往声音的来源处奔去，再下一次的跌倒里，拽住了指引的光。
    从此过去痛苦全然都被抛下，她猛地从梦里醒来，回到现实。
    榴月只当人做了噩梦，又是哭又是喃喃自语，她把睡在沙发上的硝子唤醒。
    心疼的搭手在硝子的额头上，语气放缓“是不是做噩梦了？要不最近好好休息一下，把任务都交给他们好了”
    “嗳？”五条悟端着温水出来，不同意的发出抗议。
    夏油思索着提出让宿傩也加入，他暗戳戳的看不爽某些人天天在家。
    宿傩也不废话的施着咒术去攻击这个没安好心的老狐狸，比起五条悟他现在更讨厌这个人，夏油轻松地躲过，熟练的找榴月告状。
    热闹的环境忽得将硝子拽回现实，她看看近在咫尺的榴月，又看看客厅里的人。大家都在忙忙碌碌的做着事情，她才想起来，今夜是平安夜，是榴月选着一起庆祝节日的日子。
    她来的最早，然后不知道怎么的睡了过去。硝子愣了，她还能记起梦里的一些细节，那些都太真实了。
    她再看看周围。
    七海在厨房忙碌，虎杖和伏黑姐弟负责搭把手帮忙，真依真希和狗卷熊猫一起负责整理桌面，好让一大屋子的人都能坐进去。
    还好买的桌子够大，好好整理能都入座。
    才进来的乙骨和里香帮忙搬运屋子里塞不下的礼物，夜蛾和乐岩寺坐在一起下棋，日下部插着手旁观。
    三轮和西宫以及机械丸稍稍不自在，站着不知道要加入哪一边帮忙，于是眼睛忙忙碌碌，手不知道放在哪里。
    加茂宪纪和菜菜子、美美子一起播放电视，偶尔教教什么智能物品都用不来的里梅。
    九十九翘着腿和歌姬还有撸袖子的钉崎坐在一起打牌，绮罗罗和秤吵着要加入下一局。
    门铃声响起，大概是胀相带着弟弟们进来了，还有新田姐弟与伊地知，东堂去开的门，顺平帮忙去接人。
    猪野和灰原兄妹来的最迟，却最闹腾。
    电视声、人声、吵架斗殴的乒乒乓乓不止不休，整个屋子要不是敞亮宽阔，恐怕还容不下这么多人。
    刚刚是噩梦？还是现在是假的？
    硝子扫视四周收回眼，有些莫名安静，她伸手抱住了榴月的腰，体温是真实的温度。
    榴月顺着她紧张的脊背轻拍安抚，“平安夜快乐，硝子”
    她猛地心口一缩，埋着不敢抬头，大抵是寻了好久好久，过去和梦里所见的是真也好，假也罢。
    她只想活在现在，活在有榴月的世界里。
    “不会是假的了，对吧”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要不要喝水”
    五条悟站到沙发边，他问硝子难得的没有插科打诨，夏油也站了过来，眼神里都是不掩饰的关切，“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听着夏油和五条的叽叽喳喳，榴月一如既往的温柔，硝子搂得更紧。她知道一切都回去了，她窥见了幸福的一角，如今得偿所愿。
    她很满足。
    小孩吵闹的声音传了过来，一时屋子里的人都往玄关看，五个长相差不多的三四岁小孩都冲了进来。
    再看看忙着制止的坏相和血涂，以及穿着很像保姆的胀相，手上居然还抱着一个小孩
    气氛诡异的安静了一下，九十九先嚯了一句，开始啧啧点评胀相的潮流穿搭。
    也就是男人这张厌世脸和极度的好身材才能hold住这样粉嫩的颜色围裙，而实在是最小的弟弟喜欢，才不得不这样打扮的胀相颇有些无奈。
    冲进来的小孩忙找着虎杖玩，一窝而上的进了厨房又被七海全部赶了出来，连带着虎杖都没能赦免，和几个小孩面面相觑有些怵皱眉的七海先生。
    被榴月授予人身后，九相图就彻底的成了人类。
    最小的那位看到榴月也不顾及被胀相抱着，吵闹地下去，再跌跌撞撞的凑到榴月和硝子身边。
    被这一堆小孩吓到的硝子回过神，不由感慨胀相的辛苦，要带着这么多的弟弟。
    她现在光听着吵闹的动静就有些疼痛，手捏了把小九的脸。
    这孩子倒不怕生，挤着了个空位就冲硝子笑，然后手还抓着榴月的衣服，怕小孩跌倒，榴月虚虚的手扶着。
    五条悟可以忍受硝子占着他夫人，可忍不了这稚子突然出现，忙伸手将小孩轻松的提了起来，夏油扶着踢腿闹腾的纸尿裤小孩若有所思。
    还是榴月出手才没让这两人抱走，宿傩找了个好位置挤到榴月身后靠着沙发背，夏油和五条一致决定先把宿傩踢出局，三人吵吵闹闹的又开始新一轮的争执。
    冬日的初雪在晚餐时分越下越大，素雪隆隆铺在窗户上、房檐上。内里的暖气又烘得雪花稍融，歌姬扑着架在硝子的肩上，两人决定大醉一场。
    长桌上的喧闹不止，举杯同贺平安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