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婉离开后,这方钓鱼台便沉寂了下来。
除了宋君偃和熊子丹,在距离钓鱼台不远的水榭边上,还有不少的宿卫在那里把守,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戒备十分的森严。
宿卫们还在御池边上环绕,不时地还有一队宿卫持戟踏步巡弋着,将这钓鱼台附近的守备工作做得滴水不漏。
一旦这里有什么异常,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这些宿卫的眼睛,若是有刺的话,他们也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跑去护驾。
哦不,应该是将危险扼杀在摇篮里!
宋君偃的武力值爆表,勇武冠绝天下,但是难免会有不知死活的宵小跑来行刺。子偃好歹也是一国之君,什么都要他干的话这怎么行?
他们宿卫的职责便是保护国君,拱卫宫禁,负责沙丘宫的内宫外宫的治安工作,人数很多,足有两万。宿卫同时作为国家的门面,形象很高大上,类似于后世的仪仗队。
宿卫的战斗力十分强悍,宿卫一般都是从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锐士,连虎贲军里面的悍卒都挤破脑袋地想要进入宿卫,宿卫衣甲鲜亮,身材魁梧,时常手持长戈、青铜大戟,在宫门或者是各个要地把守着,巡逻着,这些宿卫让人看上去便有一股煞气,威风凛凛。
除了水榭和御池边上的宿卫,还有一些宫婢和内侍在四周低眉顺眼地站着,若是宋君偃有什么吩咐的话,可以马上去做。
宋君偃还在钓鱼台上坐着,只不过是背对着熊子丹坐下,手里拿着鱼竿却是一脸的心不在焉的神情。他心里愧疚,无颜面对熊子丹,所以只留给后者凝视着他的后背。
而熊子丹亦是大窘,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如何启齿。
这对像亲人又像是朋友的君臣就这样沉默不语,似乎谁都不忍心打破此时这静谧的氛围一般。
鱼儿已经上钩了,鱼竿抖动着,可是子偃迟迟没有将咬着鱼饵的鲤鱼甩上来。
过了良久,熊子丹似乎忍受不了这死一般的沉寂,他咬了咬牙,将手中的锦盒捧起来说道:“君上,某是来向你此行的。这是某的卫将军的将印,现在奉还于君上,请君上恩准某荣归故里!”
“寡人不准。”宋君偃回过头,扫了熊子丹一眼淡淡的道。
熊子丹闻言,抬起头,一脸悲怆的神色说道:“君上,某为我大宋征战多年,每有战,必冲锋陷阵,奋勇杀敌,故而身上遗留下来不少的伤疤。每当下雨或者是潮湿的天气的时候,身上的伤口总是会隐隐作痛的,好似刀子在剐身上的肉一样,实在是疼痛难忍!”
“所以某恳求君上恩准,恩准某带着妻儿衣锦还乡。”
闻言,宋君偃终于放下了按在手里的鱼竿,转过身去看着熊子丹那十分悲怆的神情,他皱着眉头道:“阿丑,现在正是国家用人之际,虽然我们大宋国不缺乏良将,但是如阿丑你这般有勇有谋,又能得到寡人完全信赖的将领实在不多。阿丑,如今正是我大宋开疆拓土,奠定王霸之基的关键时刻,你怎能舍得离寡人而去?”
说到最后,子偃都不由得潸然泪下,当然了,哭泣是不可能的,只是语气里带着哭腔,比较煽情而已。
“君上!”熊子丹将装着他的卫将军的印玺的锦盒放到一边去,然后冲着宋君偃跪道,“干骜、孙烈、子烈等将军都是难得的良将,下一代的子昂、宋起俱为良将,可堪重任。君上又为何苦苦留下某呢?现在我宋国的崛起大势已成,多某一个不多,少某一个不少,还请君上体恤某的身子骨,恩准某携妻儿返乡吧。”
“某请辞去卫将军的职务和身上的功爵,一应食邑和赏赐的玉帛财物可如数充公,上交国库。只想要留下足够生活的钱财,做一个富家翁足矣!”
“熊子丹!”
听到熊子丹那么说,宋君偃嚯地站起身,冲着他咆哮了一声,瞪着眼睛,负手在原地踏步。
熊子丹惶恐,低着头不敢看着宋君偃的眼睛。子偃暴怒,余怒未消地一脚踢翻了兜着鲜活的肥鱼的竹筐,揪着自己的袖子喝道:“你以为寡人稀罕你的那些食邑和玉帛俸禄这种赏赐之物吗?寡人不稀罕!”
宋君偃大手一挥,冷着脸说道:“借口!你说的这些全都是借口!既然旧伤复发,疼痛难忍,寡人可以准你在都城休养,衣锦还乡之事不许再提了!”
“君上!”熊子丹不愿意就这样屈服,他随之站起来,咬着牙关,大声地道,“臣已无法为国而战,为君上你而战了!留下某这么一个无心恋战的将军,养一个闲人又有什么意思呢?不过的空耗钱粮罢了。”
“寡人乐意奉养你。”
宋君偃回了一句,又冷静了下来,背着手说道,“阿丑,你去意已决,寡人知道。但是寡人不愿意你就这样子离去,你还年轻,不过而立之年,现在你是卫将军,日后凭着你的汗马功劳,可以做骠骑大将军,上将军,大都督,割地封侯,割地封君这些都不是幻想!”
说到这里,子偃是语气软了下来,过去抓着熊子丹的手不放,嘴里还带着哀求的语气说道:“阿丑,留下来,留下来帮帮寡人,帮帮宋国好不好?”
宋君偃这样乞求别人的样子真的很少见,对于臣下都能这么低声下气的,估计除了宋君偃,就是远在洛邑穷得叮当响的那个徒有其名的周天子了。
不同的是,周天子是百般无奈,末代的周天子甚至是向诸侯和群臣借钱,最后债台高筑,被别人讨债还不起都因而躲了起来。
而宋君偃此时是在礼贤下士,这是值得大家敬佩的。
熊子丹见状,九尺高的伟男子亦是热泪盈眶,士为知己者死,但是宋君偃的做法已经触及他的底线了,他这个时候就算想为了宋君偃肝脑涂地,也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
“君上。你对阿丑的宠信和器重,阿丑都知道。但是……但是……”熊子丹想要挣开手,可是没能把手从宋君偃的大手里抽出来。
熊子丹悲戚地道:“商山那一宿的事情,某的妻子卫氏已经与某坦白了。阿丑屈辱、羞愧啊!……君上,阿丑不怪你,但是阿丑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
“某夫人还在坐月子就跟某说起了这件事情,现在她整日以泪洗面,茶饭不思,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了。君上,某爱怜自己的妻子,商丘是她的伤心之地,请你准许某携妻儿离开吧。不回彭泽,在一个远离商丘的偏远山村也好啊!”
听到这话,宋君偃的心里大为不满,脸色随之阴沉了下来。
宋君偃甩开熊子丹的手臂,沉声道:“熊子丹,你要背叛寡人,背叛宋国吗?”
“某不会的。”
“那你为什么选择离去?你这一走,天下人会怎么看待寡人?现在不知道是谁泄露了风声,商山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的!有些心怀鬼胎之人都把货烧到寡人的身上了!啊,你这一走,不是坐实了这些流言了吗?人言可畏啊!”
宋君偃痛心疾首地道:“阿丑,你现在是寡人器重的将军,是我们大宋国的卫将军,五子良将之首,劳苦功高的人,若是这种丑事被传扬出去的话,天下人会怎么看待寡人?他们会怎么指责寡人?谩骂寡人?千夫所指,万民唾骂啊!”
“对待自己宠信的将军,尚且淫…淫其妻子,这等丑事,被天下人知道了,朝野上下会怎么看待寡人?寡人成了暴君,成了昏君,成了夏桀、商纣王那样的荒淫无度之君了!这样你会高兴吗?!”
“君…君上。”熊子丹有些欲言又止。
宋君偃索性大手一挥,背过身去喝道:“衣锦还乡的事情你想都不要想了!阿丑,寡人也有寡人的难处,希望你体谅、担待一下。”
熊子丹闻言,神色萧瑟地道:“君上,某…某与文君伉俪情深,不会看着她寻死觅活的。若是君上不恩准,某……自当远在他乡,除非君上你杀了某,不然某是不可能待在这商丘城里做一个活死人的。”
“你这是在威胁寡人吗?”宋君偃微微回头,睥睨了熊子丹一眼,冷光稍纵即逝。
“阿丑不敢。”
宋君偃转过身,踏步上前手戳着熊子丹的胸膛,一字一句地道:“阿丑,你现在为了一个妇人而背弃寡人,弃了你在宋国建立的功名利禄,弃了你的一腔抱负,弃了宠信你的君主!你扪心自问一下,这样值得吗?”
闻言,熊子丹轻轻的摇头道:“君上,有些事情不能说值不值得,因为是无法衡量的。”
宋君偃听到这话,有些抓狂地双手攀在熊子丹的两肩上,盯着他的眼睛说道:“阿丑,你听寡人说。夫大丈夫者,能屈能伸!对于我们这种有能力有抱负的大丈夫而言,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人可以没有衣服,却不能没有手脚啊!”
“阿丑,你与寡人情同手足,不是兄弟却胜似兄弟,你怎可为了衣服而砍去自己的手足呢?这天底下的美丽动人的女子何其多也!不止卫文君一人,比她美丽的女子数不胜数!你又何必钟情于一人,为了一棵树,而放弃整片森林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