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曾诚离开后,楚王熊槐又接到了一个坏消息——广陵陷落,随着广陵城被越国的军队攻占,附近的十几个城邑,整个广陵郡都将落入越人的手中!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熊槐猛地一推桌案上成堆的竹简,瞪着眼睛,喘着粗气愤怒地咆哮道。
在柱子背后低着头的内侍不由得往里面看了一眼,又心惊胆战地缩了回去,这个时候可别被楚王给惦记上了,不然肯定要倒大霉啊!
熊槐的胸膛急剧的起伏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他让人传召昭鱼、屈原(这个时候应该叫做芈原的)、景驹和靳尚四人入章华宫觐见。
“大王!”看着一片狼藉的地板,昭鱼等四人都看了彼此一眼,面面相觑着,都不约而同地低下了脑袋,向着楚王行礼。
“气煞寡人也!真是气煞寡人也!”这个时候熊槐还是余怒未消地道,“宋人欺辱寡人也倒罢了,现在竟然连这该死的越蛮子都爬到寡人的头上拉屎了!我楚国泱泱大国,何以沦落至此?”
“大王息怒!”昭鱼站出来说道,“越人不过是落井下石罢了。臣等已经听闻了,广陵重镇已失,广陵郡十几座城池也沦丧在即啦!大王,现在生气是没用的,无济于事,当务之急还是要想办法打退越人的进攻才是啊!”
景驹闻言,昂着头说道:“大王,臣愿意统率大军将越人消灭在广陵!广陵是我们楚国的地盘,不比越地,在那里越军并没有什么地利。只要大王给我十万,不,八万的兵马,两个月之内臣一定将越军击败,收复广陵失地!”
对此楚王熊槐倒是面有疑色。
靳尚则是出声嗤笑道:“上将军,只怕没那么容易吧?越人已经占据了广陵重镇,只要他们据而守之,如之奈何?更何况上将军你又不是不知道情况,现在集结在郢都的二十万军队看似声势浩大,兵多将广,但是其中有多少可战之兵别人不清楚,上将军应该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我楚国现在何以战?越人的剽悍是有目共睹的,现在又占据着固若金汤的广陵城,负隅顽抗的话,别说是依靠这些良莠不齐的兵马,即便是调集原本国内的精兵强将恐怕短时间内也无法做到击败越军!上将军说出这般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见到靳尚眼中带着的轻蔑的神情,景驹气不过,但是还保持着一个贵族应有的风度,于是拂袖道:“竖子不足与谋!”
景驹又向着楚王作揖道:“大王,越人这是在趁火打劫。越国君臣就是认准了我楚国无兵可用,无将可派的窘境,嚣张气焰不可不打压!而且越军一旦夺取了广陵郡,国力将进一步提升,若是越国依靠广陵作为西进的踏板的话,我们楚国将不得不一直被动地面对越人的兵锋,难道大王想要看到我们楚国如魏国一般衰落下去吗?”
“秦魏之战事就是前车之鉴!秦即越,魏即楚,广陵即河西,现在越国若是以广陵作为西进的踏板,屡屡向我楚国进攻的话,只怕到时候我们楚军不仅无力北上争霸,而且还要陷入无穷无尽的战事当中,最后被越国拖入深渊的啊大王!”
看到景驹几欲哭泣的样子,熊槐也有些动容,其实他不是不清楚,广陵重镇对于楚越两国的重要性。
当年楚国建造广陵城的目的,是为了防御越来越强大的吴国,最后吴国被越国灭掉了,广陵城的作用还在,依旧作为楚国在东部的最坚实的一道屏障,给楚国遮风挡雨着。
这么多年来,越国无数次西进伐楚,却都折戟沉沙,无功而返,其原因就是楚军死死地扼守广陵重镇。即便越军四下攻占了广陵附近的城邑,但是一直没能攻占广陵城。
依托坚城据守的楚军,则能坚持到增援军队的陆续赶来,所以到最后越军还是会战败,每一次都被打得满地找牙的!
楚国占据广陵城,可以据守此城,抗拒越国大军的进攻。同样的,若是越军占据广陵城,也可以据而守之,俯瞰荆襄大地,能够随时从各个不同的地方征伐楚地。
现在这个形势,真的很像当年秦、魏两国之间的河西大战。
秦魏两国的军队在河西交战上百年,难分难解,今年你占我一城,明年我占你一城,打来打去,最后还是魏国四面开战,被活生生地耗死在了河西,河西七百里沦丧,而秦国也借此一跃成为了可以跟齐国、楚国比肩的霸主国!
难道要重蹈魏国覆辙吗?
熊槐沉声道:“广陵郡绝不能丧于越国!现在集结在郢都附近的军队有将近二十万,但是有一战之力的少之又少,这样,景驹你精简兵马,至少裁掉一半以上的兵马!”
“兵贵精,不贵多,那些封君还有各地郡守、县令等带来的兵马好多都是吃空饷的,你要一一核实,平常的时候这些害群之马寡人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他们一马,但是此战关乎国运,绝不能擅专!”
“诺!”
听到这话,昭鱼又疑问道:“可是大王,中原的战事该如何是好?现在令尹大人的军队已经被宋军合围在了睢阳、岸门一线,四面无援,很难脱困,难道要命令尹大人他们向宋国投降吗?”
投降?就这样投降了楚王熊槐很不甘心,可是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呢?
事已至此,木已成舟。
宋国据有淮南、九江两郡的事实已经无可挽回了,楚军若是伐越,想要收复广陵失地的话,就不得不舍弃淮南郡和九江郡,从表面上看,楚国复一郡而失两郡,是亏大了。
可是广陵的重要性要远远大于淮南和九江两郡!
而且宋军势大,不是那么好惹的,即使这个时候将郢都的二十万楚军北上,只怕也很难再收复淮南郡和九江郡啦。
权衡利弊之下,熊槐自然知道该怎么取舍了。
“已经没办法令昭阳的军队脱困了吗?”熊槐皱着眉头道。
昭鱼摇摇头道:“难如登天!现在令尹大人带着军队远在中原,离我楚地足有千里之远,一路跋山涉水,且不说宋军的合围,即便是突围之后也必将经过宋国现有的防区,到时候又少不了接连不断的围追堵截,只怕最后能活着回到楚国的将士是少之又少啊!请大王怜我楚人,怜我楚兵,以大局为重啊。”
闻言,熊槐咬牙切齿地道:“这不是便宜宋人,便宜了宋君偃了吗?二十几万的降卒啊,到时候不知道要花多少代价才能换回这么多降卒。”
楚王的心里在滴血啊。可是这些降卒几乎都是他们楚国的精锐,若是全部葬送在了中原,或者是被宋国用作杂役,终生不得回国的话,楚国也将元气大伤,十几年都不能缓过气来。
别看楚国是地大物博,人口也不少,四五百万那么多,但是也经不起这般折腾啊。本来经过历次的征战,楚军死伤的兵力就已经很多了,现在连降卒都不要了,那还怎么玩的转?
现在宋军掌握的楚国降卒不在少数,上原泽一战,直接投降的楚军将士便有四五万,之后宋军攻占巨阳,又水淹新野,得到的楚军降卒更是有六万之多。
这已经是十万有余的降卒了,据说现在还被送到宋国的商丘、陶邑、彭城等地去服劳役,做一些粗活了。现在又让昭阳带着军队投降,届时楚军的降卒多达二十二万,这还得了?
宋国的胃口那么大,只怕还要从楚国的身上撕下一块肉来啊!
昭鱼也知道楚王是在担忧着什么,不由得叹了口气道:“大王,宋军伐我楚国,已经跟我们楚国撕破脸皮了。但是宋君偃不一定敢往死里得罪我们楚国的,而且大王你跟宋君偃有着郎舅关系,可以通融贞姬,贿赂宋国的大臣。”
“能得到淮南郡和九江郡宋国获得的利益已经足够大了,宋君偃应该不会再贪心不足了。想要再牟取更大的利益,只怕宋国现在还没有这么大的胃口,他也不怕撑死?”
“大王!”这时,一直在背后没有发言的屈原忽然站了出来,向着楚王熊槐作揖道,“臣不能赞同昭鱼大人的谏言。就这么便宜了宋人了吗?既然在中原的战事,我楚国已经无力再战,为何不请求外援呢?”
“外援?你是说齐国?”熊槐一点就透。
屈原点头道:“正是。臣听闻齐国伐中山国失利,在赵、中山两国联军之下,只是取得三城便撤军了,现在齐国完全有能力进攻宋国,迫使宋军的主力北上与齐军交战的呀!”
“只要齐国答应出兵,不论胜负。战胜了,则使宋国丢城失地,我楚军也可夹击宋军,迫使宋君偃放我楚军降卒,割地求和!战败了,也无关紧要,我们一样可以威逼宋国签订和好之盟!到时候甚至连淮南郡和九江郡都可以让宋人吐出来!”
“此话怎讲?”
屈原道:“齐国出兵,宋君偃若是想保住东郡不失,必然调兵遣将,北上抗齐,但是这个时候哪里还有多余的兵马可以抗齐?只能是将睢阳、襄陵一线的军队拉到东郡去抵抗齐国大军的入侵了!”
“但是我们楚国在睢阳、岸门一线的兵力还有十二万,不容小觑,且时刻威逼宋国的都城商丘。宋君偃若想抗齐,则必然要与我楚国修好,这个时候就是我们楚国讨价还价的时候了!”
“大王啊,宋军是不可能两线作战的,所以臣认为宋君偃必然妥协,到时候大王可以派出使者与宋国谈判,尽量拖延时间,且看宋齐两军之间的胜负!”
“大善!”楚王熊槐拍手叫好道。
可是他随即又皱起了眉头,问道:“可是齐国怎么会出兵攻打宋国呢?这几年齐宋之间的战事很少,齐人想必已经被宋国的劲旅给打怕了,这个时候凭什么出兵伐宋?要知道被宋军反击的后果……齐人可是深有感触的。”
毕竟惨败了好几次啦!
屈原说道:“大王,请你派我出使临淄。齐宋乃是世仇,自从宋国坑杀了那四万齐军降卒之后,齐人便与宋人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而且宋国的东郡此时没有多少的兵力,可一战而下,难道齐王不想要收复失地吗?所以臣认为齐国答应出兵伐宋的几率是极高的!”
熊槐还是皱着眉头道:“这个可以一试。不过屈原,出使临淄路途遥远,而且现在宋军都把淮泗之地连成了一片,就连鲁、薛、郈、费等这些泗上诸侯国都对宋君偃马首是瞻的了,泗上诸侯国如同一家,出使临淄……这个太过凶险了。”
“臣愿意以身犯险。”屈原掷地有声地道,“大王,请你让我出使临淄,游说齐王出兵伐宋吧!”
屈原的悲戚的神情感染了熊槐,楚王不由得跑下来,一把抓住了屈原的衣袖,放在心口的位置,不停的点着头道:“患难见真情,患难见真情啊!今国有难,方知忠臣!屈原,你便是寡人的申包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