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把人都赶走了,没得给老爷添堵。”吴争瞪了一眼宋安道,其实他心里在乐,好啊,这下爹的心思给分了,这关就过得了了。
吴争起身搀扶着吴老爹的左手肘道:“爹息怒,你想拦拦不住,你不收,他们还记你恶,可要真收了,他们反过来骂人贪,人心嘛,不都这样吗?”
搀着吴老爹在院子石桌前坐下,吴争劝道:“爹啊,儿得说你不是了,你说好好的将军府不住,来这添堵,将军府四周,总还有卫兵阻拦,也不会吵了爹爹歇息不是?”
有道是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敢情吴争得意忘形了,忘记了吴老爹不肯住将军府,那还不是因为吴争做的好事?
被吴争这么一提醒,吴老爹当场暴走了。
他如个十七八小伙般蹦起来,一手拎住吴争的耳朵,将吴争拽进正堂,“跪下!”
吴争敢不从吗?
老老实实地跪下呗。
“小妹,请家法!”
吴小妹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吴老爹指着吴争的鼻子骂道:“畜生,吴家虽说不是书香门第、贵胄高门,可吴家祖宗却是个个忠良之人。到了,我竟生出你这么个数典忘祖的畜生来?”
“小妹,家法在吴庄吗?”吴老爹左右四顾,这才想起家法还没见到。
就拿着脚,一个劲地往吴争身上踹。
吴争大声呼痛,却不敢避,其实,也不舍得避。
能被自己的父亲打,很多时候,难道不是一种幸福吗?
宋安在门口左右为难,想进又不敢进,急得直跺脚。
吴小妹听到吴争呼痛声,尖叫一声,冲了过来,生生挤进,挡在吴老爹和吴争之间。
她急哭道:“爹,这事该不得哥,是女儿和公主合谋的,你要打就打女儿吧。”
吴老爹抬着的腿终究是不能再踹下去了,从小到大,他可没打过吴小妹一下,何况如今身世已明,自然更下不了手了。
“畜生!”踹不到了,可不影响骂,“吴家一脉忠良,就毁在你身上了……我将你一手拉扯大,你身上几根毛,我都清清楚楚,这一眨眼,你倒成了明室血脉、惠宗后裔了?你爹我怎么不知道我也是惠宗后裔啊?”
吴争揉了揉身上的痛处,分辨道:“爹啊,那是权宜之计,再说了,这事儿子事先真不知情,现在,儿已经和皇帝说清楚了,再不会有什么明室血脉了。”
吴老爹回身一屁股坐了下来,怒道:“什么权宜之计?世上有这等权宜之计吗?弄虚作假、唬弄世人,就算得天下又如何,徒添百世骂名!你说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畜生来?”
说着说着,吴老爹又心火大盛,起身、提脚又要动粗,吴小妹赶紧上前一把抱住吴老爹,道:“爹先歇歇,身子要紧。这事真不是哥的错,确实是女儿与公主谋划,当时朝廷内乱,大臣们急着要立君,这才……。”
吴老爹深吸一口气,放缓语调对吴小妹道:“小妹啊,爹可不是要教训你。此事做不得,一失足成千古恨哪。得位不正,必被世人群起而攻之。皇天在上,人心不可欺啊。”
吴小妹低头抽泣道:“女儿知错了。”
说这时,门外宋安总算是寻到了打岔的法子,他大声道:“老爷、少爷、小姐,饭菜准备好了。”
吴小妹赶紧道:“爹,先吃饭吧,哥难得回来一趟,再别等凉了。”
“让他跪着,饿一顿饿不死他。”
“爹……。”吴小妹撒着娇,晃着吴老爹的衣袖央求着。
吴老爹无奈地叹了口气,瞪着吴争问道:“这事真说清了?”
吴争忙不迭地应道:“清了,说清了。”
“唔。”吴老爹起身大步向外走去。
吴小妹上前一扯吴争,“快起来,陪爹吃饭。”
吴争冲吴小妹一比拇指,赞道:“还是妹妹厉害。”
……。
红烧肉、白斩鸡、霉豆腐、炒青菜,外加一碟茴香豆。
看着这一桌菜,吴争心里有股暖意。
父、子、女三人围着八仙桌坐着,宋安笑着站在门口。
“小安子,也过来上桌吃吧。”吴老爹开口道。
宋安一怔,忙道:“我一会再吃,老爷、少爷、小姐先吃吧。”
吴老爹将手中筷子“啪”往桌上一放,道:“我将你和二憨带回吴家时,就没有让你们入奴籍,你们最多也就是吴家仆人,不是奴。况且,就算是奴,凭你和二憨将少爷从嘉定送回吴庄,这份情义,也可称得上吴家恩人了。”
宋安忙道:“这是小安子份内之事,理所应当的。”
吴老爹道:“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理所应当的事。救一次是本份,救二次是情份,救三次那就是非份。怎么,你还要老爷我,向你拱手长揖请你入席不成?”
吴争转头瞪了宋安一眼道:“还不听老爷的?”
宋安急忙上前,在吴争对面坐了下来。
吴老爹道:“难得团聚,可惜二憨不在……虽说你们身份不同,但自小一块长大,乱世之中,当相互依靠、相互照顾,记得情义……情义二字啊。”
“是。爹爹。”
“是。老爷。”
吴老爹嗞了口绍兴老酒,闭眼品了一会,然后睁开眼对吴争道:“若你还是吴庄少爷,当爹的也就没什么可要求你的。可此时,你已是当朝国公、大将军,在其位,当为手下人谋福祉、当为国人谋福祉……我问你,宁波府得而复失,你此时率兵收复啊?”
吴争愣道:“朝廷与清廷已停战,怕是一时半刻打不起来,儿子也不好擅自开战,请爹爹见谅。”
吴老爹拍着桌子道:“有道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收复绍兴、金华、宁波三府之地,士气正旺,挟光复南都之威,当挥师西征,一举收复浙江境。”
吴争陪笑道:“爹爹说得是,只是仅十府之地,朝廷也确实支撑不了连番战事,歇一歇再图将来,也不是错。”
吴老爹翻着白眼道:“歇一歇?你歇,建州人也在歇……刚复了几府,就想着苟安、过安生日子?虚弱……满朝从上至下的虚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