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此刻,江风不能选择反抗。他把严小涵挡在身后,和这几个人鬼魅似的东西对峙着,防备着他们会突然扑上来。严小涵紧紧抓住他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皮肉里了。江风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很显然,她也被吓着了。
“神父”开口了。这是江风今晚听到的第一句话。这里所有的人都严格遵守着“不说话,不交流”的游戏规则,唯一的声音就是女人的叫声。所以“神父”一开口,江风的神经一下子绷的更紧了,像是随时都要绷断。
“神父”缓缓抬起手臂,指向江风说,你,跟我来。隔着面具,他的声音像是从洞穴里发出,阴森森的,听起来没有一点人性。又像是深夜里猫头鹰的叫声,令人毛骨悚然。伴随着他的这个动作和这句话,江风的后背刷地出了一层冷汗。
“神父”说完,转身往楼下走去。像是一个信徒听到了神灵的召唤,江风感觉双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不由自主地挪动起来,机械地跟着这个怪物往楼下走。严小涵拉着他的胳膊,想跟他一起下楼,但被后面两个人拽住了。他们野蛮地架起她的胳膊,不知道把她拖进到什么地方去了。
一楼的大厅里,已经站了两排黑衣人,一律带着鬼脸面具,像是一具具僵尸,仰脸看着“神父”带着江风从楼梯上一步步走下来。
江风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头猪羊,正要被牵着去做一项大型祭祀的牲品。大厅中间放着一把椅子,“神父”坐了上去,招手让江风站在了他面前。江风强压着内心的恐慌,直挺挺地站着,一动不动,等着这个怪物发号施令。
忽然,当当的钟声忽然响了起来,也不知道钟在哪里。好像是得到了什么指令,男女纷纷从房间里涌出来,幽灵似的聚集在大厅里,慢慢围成了一个圆,把江风和“神父”围在了核心。
江风很想看看严小涵是否也在其中,但他没有这么做。此刻,他需要的是镇定,任何细小的动作都会显示出自己内心的恐惧。
“神父”又说话了。他抬起放在扶手上的手臂,再次指向江风说,你,坏了我们大家的规矩,必须接受最严厉的惩罚。
嗡人群发出一声嗡鸣,整个大厅都在回响。江风的身子抖动了一下,但他仍然站着没动。内心仅有的一点点意志正在慢慢丧失,他感觉自己今晚是在劫难逃了。
摘下面具!
“神父”的声音威严起来,大厅里鸦雀无声。像是一声霹雳在头顶炸响,江风的身子明显地晃了晃,好像有些站立不稳了。汗水顺着脸颊,从面具下流出来,停在了下巴上。
肉体的任何惩罚他都能接受,唯独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他在恐惧中告诫自己,同时感觉自己正在陷入深渊,身子慢慢地往下沉。完了,一切都完了。他这样想着,大脑几乎停止了运转,只有一阵阵的轰鸣声。他知道,那是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他抬起头,看到了“神父”那张威严的脸,然后目光越过他的头顶,看到了他身后站着的那些鬼脸,面目狰狞。他继续仰头,又看到了二楼的栏杆里,也站着几个男女,在静静地看着他这个可怜的人。
严小涵呢?他们把她弄到哪里去了?江风混沌的脑子里总算裂开了一道缝,想起了被拖走的严小涵。头顶的灯光很炫目,江风仰起头,看到了五光十色的光环。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变得很轻了,似乎马上就要飞起来,去追逐那些美丽的光环。
摘下面具!!
又是一声断喝。江风一哆嗦,把思绪从虚无飘渺中收了回来。“神父”发怒了。但江风还是垂着手没动。人群又响起了嗡鸣声,好像大家都等得不耐烦了。一群恶狼围着一头肥猪,等着把这块肥肉撕碎吃掉。
江风挺了挺身子,紧盯着“神父”那张泛着白色光泽的面具,面具上那张脸鬓角很高,眉毛上扬,鼻子出奇的高,尖尖的像是能扎死人。凭感觉,那张面具下,一定是一张其貌不扬的脸,说不定就是一个干瘦老头。但此刻这种肃杀的场面,这种神秘带着宗教意味的气氛,已经完全把江风震住了,他驯服得像一只待宰羔羊。“神父”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牵动着他脆弱的神经,他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但不管怎样,绝对不能摘掉面具,绝对不能。江风只剩下了这一个意念。他甚至想开口求饶,但又觉得还是不出声更明智一些。他轻轻晃了下空洞的脑袋,再一次站稳了身子。
既然你不愿意自己摘下面具,那我们只好为你代劳了!“神父”的声音降低了些,但却更显阴森了。他竖起两只手臂,往前勾了一下,然后仰起了下巴。
身后的鬼脸们像是吸进了阳气而忽然复活的僵尸,张开血盆大口朝江风扑过来。人群又发出了一声更大的嗡鸣。
江风的大脑一片空白,连最本能的反抗力量都没有了。他僵硬地站着,心底里最后的一丝意志已经丧失了。如一只不小心撞入蛛网的白翅虫,他已经被发粘的蛛丝层层缠了起来,只有等死的份。他闭上了眼睛。
等等!
一声尖利的女声刺破了大厅里怪异的气氛,像是冬日里骤然响起的一声春雷。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江风睁开眼,转过身,看到了楼梯上一个女人,戴着红色羽毛的面具。她毫无顾忌地用自己丰满的身体对着楼下这群幽灵似的人们,像是一个女王对着她的臣民。
严小涵!江风在心里猛地叫出了她的名字,刚刚死去的意志一下子复活了。他怔怔地看着她……原来她的身体竟然如此的美,简直就是感性女神的化身!
严小涵的声音坚定异常。在一片死寂和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她接着说:他是我带来的,我愿意替他接受任何惩罚。
她的话音刚落,楼下的人们就发生一声长长的惊叹,像是潮水漫过黑暗中的沙滩。江风口干舌燥,他想大叫一声小涵,不要这样!但嗓子眼里像是堵上了一团干棉花,发不出声音来,只是用急切的目光看着她,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地揪着,越揪越紧,渐渐地透不过气来。
严小涵从容不迫地从楼梯上一阶阶走下来,两只肥硕在她胸前跳跃。她的步子缓慢,但坚定有力。人群自觉为她闪开一条通道,她走进来,和江风并肩站在了一起。
“神父”显然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他沉默着。大厅里死寂一片,空气压抑的似乎马上就要爆裂。江风听到了自己怦怦的心跳声,他动了下手臂,碰到了严小涵的手。但他没有去握她。
“神父”沉默了几分钟,终于又说话了。他说,好吧,我成全你们。然后扬了扬手。上来两个鬼脸,把严小涵带走了。
江风注视着她光洁的后背,觉得自己的心已经破碎掉了。他渴望严小涵能回下头,但一直到她消失在楼梯尽头,严小涵也没有再回头看他一眼。
你,走吧。“神父”对江风说,声音依旧恐怖。他扬起右手掌,像是在发誓似的说,记住,不要把今晚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否则会有灾难降临到你和家人头上。
江风顿了顿,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转身朝门口走。人群为他让开一条通道,有人为他打开了玻璃门。
江风逃出这个深宅大院,急急地朝山下的方向走了百十米,停下来,拿出了手机。他想救出严小涵,他想到了报警。但他并没有拨号,那样的话也许会更害了她。他站在里边做了一阵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后给司机小雷打了个电话,让他开车来接他回去。
第二天一起床,江风就给严小涵打手机,但手机关机。到了班上,又给她办公室打了电话,仍然是无人接听。一整天都心神不宁,晚上下班的时候,终于打通了。
严小涵的声音很虚弱,说,江风,我没事,你放心吧。
江风说,你在哪?我去看看你。
严小涵说,不用了。
江风还要坚持,严小涵已经挂了电话。
过了一周时间,江风自己开车去了馒头山。他想去看看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那晚戒备森严的大门竟然无人值守,密布的摄像头也不见了,大门紧闭。透过门缝,可以看到院子里落满了麻雀,并没有人活动的迹象。这是一座空院子。
几天来,江风都有些心神不宁。想起那晚严小涵带他去参加神秘聚会的一幕幕,总有些不真实的感觉,感觉像是做了一场梦,或者是患了梦游症。但事实就是事实,不可思议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正如严小涵所说,他确实是大开眼界了。
只是有一件事情他很奇怪,也放在心里不能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