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家五兄弟灰溜溜地上了车。雷老四车已经把车开到村部门口了,又停下来,下车走到江风那辆迈腾旁,围着车看了一圈,好像在记车号。雷老三摇下窗户说老四,你干嘛,赶紧上车滚!
雷家兄弟走后,江风心情很压抑,第一次对村里的工作有点灰心丧气了。难道自己堂堂一个副书记,竟然斗不过几个村霸?如果这次换届不成功,那么他江风以后永远也别想在观音台群众面前抬起头来,接下来的各项工作也就别想开展下去。
江风自己也清楚,群众之所以去喝雷黑子的酒,去领他的红包,并不是真心拥护他,而是迫于他的淫威,抑或是思想上被奴役惯了,失去了反抗意识。还有重要的一点,就是他们认为新来的这个看上去书生意气十足的村支书肯定会像以往那几个村支书以一样,干不上半年就得被雷家兄弟挤兑走,灰溜溜地卷铺盖走人。即使江风有点本事,能继续呆下去,也最多两年的时间,等他走了,这观音台不还是雷黑子的天下?村民们无处可走,又何必得罪了雷黑子,自讨苦吃呢?
江风意识到,让思维已经定式的村民们不去投雷黑子的票,显然已经不太可能。如果想拿掉雷黑子,唯一的办法就是,剥夺他的竞选资格!
江风想到这里,忽然就有点热血沸腾的意思了。根据选举法规定,候选人必须“奉公守法”,而雷黑子作为村长,贪污公款,私自卖地,玩弄妇女,可谓是劣迹斑斑,说他奉公守法,山里的猴子都会笑。江风虽然明知道他身上有问题,但手里又缺乏确切的证据,不好下手。打蛇打七寸,既然要搞雷黑子,就必须一下子把他彻底搞垮,如果打蛇不成反被蛇咬,那就是弄巧成拙,只会长敌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只是雷黑子的七寸到底在哪里呢?
江风拿出手机,给梁子打了个电话,说梁子,你没去喝酒领红包吧?
梁子狠狠地说我没那么贱。江书记,吃饭了吗?
江风说吃屁饭,我这里断炊了,正打算让你管饭呢。
梁子说没问题,不去喝雷黑子的酒,咱照样有酒喝,我这里有几瓶放了了十来年的大象驼小象,中午咱把它拧了?
江风说那还用说,肯定得拧了。这样吧,你给田嫂交待一下,让她做顿手擀捞面,捣点蒜汁和十香,咱俩一块去吃。
梁子说我这就带着酒过去。
江风开车刚拐进田嫂家的院门前,瞥见村中新修的水泥路上一辆桑塔纳2000飞速开了过来,把路上的几只鸡吓得扑棱棱飞老高。看着那车眼熟,仔细一看,吃了一惊,原来是乡长高洪的车!
江风怕他看见自己,赶紧闪身到了树后,高洪的车就朝着村北一哇声地开去了。很显然,是去喝雷黑子的酒去了。江风万万没想到高洪竟然会参加照样的场合,要知道他是乡长,是代表着乡政府的啊!他这一参加,不是向群众明确了乡里的态度了吗?
江风心里说高洪啊高洪,你也是个聪明人,怎么这么糊涂,难道不知道雷黑子这是贿选宴,拉票宴?怎么不开动脑子想想,自己参加是否合适?
不过反过来一想,高洪现在是被雷黑子牵着鼻子走的人,是身不由己的,即使知道自己不该来,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听雷黑子的调遣。只是他这一来,让江风的接下来的工作更无法开展了。江风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之火,又熄灭了。觉得这一切,怎么都他妈这么没劲。
进了院子,梁子已经到了,田嫂正在厨房擀面,伸出头说江书记你先和梁子喝酒,面条马上就好。
江风说田嫂,又给你添麻烦了。
田嫂说,我又不会替你们操心,就会做做饭,不嫌麻烦。
江风对梁子说,贤惠啊。梁子你有福气。
梁子不好意思地笑,说我是慧眼识珠嘛。
田嫂在厨房里听到,说梁子,你那不是珍珠的珠,是说圈里的猪吧?怎么,嫌我身上肉多啊?三个人就哈哈大笑起来。
进了屋子,桌子上摆着一盘油炸花生,一盘醋浇变蛋。梁子请江风坐了,拿出一瓶光肚老酒,那酒只剩下了三分之二,一开瓶,酒香四溢。想当年江风上高中时,这种酒三块多一瓶,是农村待的主打酒。因为酒瓶上画着一只大象背着一只小象,所以俗称“大象驼小象”。这种酒十年多前就停产了,市面上是买不来了,只是听说有人高价收购。梁子倒了两杯,说来吧江书记,趁没吃菜嘴里没有菜味,好好品品这酒。两人碰杯喝了,连连赞叹,说酒还是老的香啊。
刚喝了一杯酒,江风的电话就响了。一看,是高洪的号码。知道高洪是接受了雷黑子的任务,要叫他去喝酒了,任手机响着,也不去接他。等铃声一停,迅速把电池抠了下来,这样他再打就提示暂时无法接通了。
喝了一阵,面条做好了,筋道道的手擀面,蒜汁十香一浇,扑鼻的香。江风吃着饭,问田嫂说田嫂,雷黑子私自卖河边的坡地,侵吞卖地款,这事真实吗?
田嫂说,应该是真实的,村里人都知道这个事情。那个坡头占了几户村民的林地,这几家已经拿到补偿款了,一家2000多元。都说这块地将来要做高档陵园的。早几天那三个买地的人还来过,在村长家喝了酒,然后去请核桃沟的张天师来给他们看风水,听说给张天师包了3000元的红包,但那老头牛脾气,不管咋说就是不来。
江风又问道,这三个买地的是哪里人?
田嫂说具体是哪里人,姓啥名谁不清楚。只是说听说是云湖的,很有钱,好像和村上的李民生家有什么亲戚,最开始找的就是李民生,事成后还给李民生买了部手机。
江风自言自语道,这就好办了。
梁子说江书记,你打听这些干啥?
江风说我就是随便问问,了解下情况,不干啥。梁子,你有李民生的手机号没?
梁子摇头。
田嫂说这好办,村中的电线杆上黑笔写着呢。
江风奇怪地说他的手机号写电线杆上干嘛?
田嫂笑说,民生有了这部手机,牛气的不行,故意在人前鬼摆,可惜没人给他打,鬼摆不起来,急得直想自己给自己打电话。后来干脆在村中的电线杆上写了“李民生,手机多少多少号,有事请联系”几个字,天天盼望有人给他来电。可他老实巴交一个农民,能有啥事?手机还是不会响。
江风听了暗笑,说这人还挺有意思。田嫂麻烦你去看看他的手机号,我有用。田嫂去了一会,就回来了,报了一串号码给江风。江风在手机上记下来了,交待田嫂和梁子说,对谁也不要说我记了李民生的手机。两人点头说,知道。
在田嫂家吃过饭,江风开车回了乡里。尹红妹正在午休,听得江风这边门响,也不敢确定是不是江风,轻轻咳嗽了一声。江风说红妹,别咳嗽了,是我。
尹红妹就说你这人,回来也不先说一声,打搅我的好梦。语气里有娇嗔的意思。
江风说怎么,又做春梦了?
尹红妹说嘿,让你猜对。说吧,回来干嘛?
江风说你不是让我想办法拿掉雷黑子这个村主任吗,我正在想办法呢。
尹红妹说怎么,办法有了?江风嘿嘿一笑,说差不多了,暂时保密。
也没心思休息,开车跑到街上,找了个公用电话,拨通了李民生的号码。李民生还在雷黑子家喝酒,正在和一桌子人罡大蛋,听得自己的手机铃响,激动得浑身颤抖,在大家羡慕的眼光注视下,摸出自己的宝贝,学着大人物接电话的样子,走到了一边,脸冲着墙,底气十足地喂了一声,说哪位?
江风捏着嗓子说,是民生吧,我是云湖市委的,想给你打听个人,不知道能帮忙不?
李民生非常感谢这个给了他面子的人,又听说是市委的,不敢怠慢,一迭声地说领导你说吧你说吧,肯定帮忙。
江风说是这样,听说你们观音台河边坡地要开发高档陵园,我想先预定几出墓穴,不知道如何给陵园老板联系?
李民生说哈哈,你问我算是问对人了。这老板是云湖人,是我的一个亲戚,老有眼光了,一看就是个做大生意的人。他出手大方的很……
江风打断他说,这些就不必说了,你告诉我他的手机号吧。李民生说那你等着,我切换到通讯录啊。我这手机能存500个电话号码呢。
江风说你的手机可真高档啊。
李民生说那是,若基亚的呢。
江风说是诺基亚吧?李民生说对对,就是诺基亚。说着,给江风报了一串号码,说老板姓秦,秦老板。江风感谢了他一番,挂了电话。
又拨通了秦老板的电话,声称要预定十出墓穴。秦老板没想到陵园还没打广告生意就上门了,心花怒放,说我们的陵园依山傍水,风水好的很,绝对是个宜居陵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