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多的时候,铁门打开,进来两个穿着警服但没有肩章也没有编号的两个壮汉,给江风戴上手铐,领着他走出来。
江风看到,两名戴着白手套的法医正在隔壁房间里忙活什么,房间里还有不少警察。江风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心理正在猜测着,早被带到了一间审讯室。
江风老老实实地在小凳子上坐定,腿脚被固定了。审问他的警察胖胖的,肚子很大,有点像弥勒佛。看到江风,那警察还朝他笑笑。江风也笑了笑,但他不是对胖警察笑的,他是对胖警察旁边那个女警察笑的。那女的很年轻,很英姿飒爽,肩上的肩章只有一颗星,看来是个新警察。胖警察只问话,动口不动手,女警察负责记录。
警察很和蔼地问了江风一些基本情况,说,到了这里,不要有什么顾虑,我们的执法是非常文明的,绝不对嫌疑人进行打骂和体罚,并且一日三餐都能保证。今天的早餐还可以吧?
江风说,可以吧。
接下来就开始问实质性问题了。警察说,你的一些违法事实我们已经掌握了,人证物证都有,其实也用不着审讯你的,不过是给你一个坦白的机会,好争取宽大处理,交待不交待,你自己看着办吧。
接下来,胖警察循循善诱,但江风死咬着一句话:我没有任何问题。他说这话时,偷眼观察着那女警察的神情,看得出她也很想相信自己真的没问题。胖警察一会就失去耐心了,有点凶相毕露的意思,说,负隅顽抗只有死路一条,告诉你,刘宝贵已经交待了!
听到刘宝贵的名字,江风的身子不由自主地一震,立刻想到了小娜,想到了那三万元钱。但他还抱着侥幸的心理,说我和刘宝贵之间,只是正常的工作关系,也没有任何其它问题。
胖警察忽然笑了,说,好,是条汉子。你这句话听起来很硬气,不过我想过不了两天,你就会改变的。
第一次审讯就这样轻松愉快地结束了。江风一整天都在监舍内来回踱步。后窗正对着生机盎然的山坡,山坡上是一片葱绿,有阵阵青草的味道袭来。江风心想,如果不是自己身陷囹圄,此刻的心情应该是很好的。
让他不能忍受的是,中午依旧是大米饭,和早晨的一模一样。他虽然不愿意吃这样的狗食,但肚子不争气地叫,只好端起来扒拉了两口。满以为到了晚上会是一碗稀饭,哪料还是大米饭。气的骂着娘,吃了。
山里的天黑得早。江风吃过晚饭,刚要上床,铁门咣咣当当打开了,那两个壮汉又进来了。从他们的装束看,这两个人应该不是正式警察,有可能是协警。我们姑且叫他们协警甲和协警乙吧。
江风从床上坐起来,说,你们有事吗?
两个人相视而笑,协警甲说,没事会来找你?下来吧。
江风在地上站了,协警乙问他,兄弟,知道什么叫做东方红吗?
江风有点迷茫,说东方红?谁不会唱。
协警甲哼哼地笑了,说你听到过东方红,但你看过东方红吗?
江风很天真地说看日出?
两个协警又笑了,说差不多吧。今晚就让你看看什么是东方红。
说着,两人从腰里掏出两幅手铐,把江风拉到床脚。江风知道事情不妙,害怕了,说你们想干什么?
俩协警不说话,一人捉了江风一只手,用手铐铐了,然后把他左手高高地铐在上层的铁床头上,右手铐在了地上的铁墩上。江风这才知道了这铁墩的用途。他想站,站不起来,想蹲下,蹲不下来,保持着蹲马步的姿势,要多痛苦有多痛苦。
他大吼道,你们这是刑讯逼供,我要告你们!
两个协警哈哈大笑,说你省点力气吧,喊破嗓子也没用。协警甲指着窗户说看到了吧?窗户外面的天现在是黑的,等看到了东方天空发红,我们就放你下来这就叫做东方红。
江风保持着蹲马步的姿势,咬牙忍受着极度的痛苦,顽强地坚持着,考验着自己的毅力。他身上的关节被拉得咔吧吧响,额上的汗珠如断线的珠子一串串落下来,一会就把水泥地板打湿了一大片。
他觉得此刻,自己就像一位被叛徒出卖的地下党人,正在遭受敌人的严刑拷打。但革命党人头可断,血可流,革命意志不能丢。他就是死,也不能出卖党的秘密。
他屏息运气,不断给自己鼓着劲,一遍一遍地告诫自己,决不能像个懦夫,受了点皮肉之苦就去哀嚎,自己的可怜博不得敌人的同情,只会换来人格上变本加厉的侮辱。他要让这帮凶神们看看,他们自以为战无不胜的刑罚也有不灵光的时候。这
东方红固然残酷,总别钉竹签,坐老虎凳,夹子弹人道多了吧。他很自然地想到了革命先烈江姐女士。她一女的尚能大义凛然,不惧酷刑,自己一堂堂大老爷们,难道在一个东方红面前就被可怜地撂倒了?想要撬开我的嘴,没那么容易!
心里虽这么想,但江风还不得不承认,这个东方红果然毒辣。他提起浑身的劲头,勉强坚持到夜里12点,就觉得自己快要不行了。他的下肢由好像灌满了炙热的铅水,酸疼酸疼;两个膝盖再也不能承受全身的重量,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开始是轻微的战栗,然后幅度越来越大,到了凌晨两点,已经抖的像风中的秋叶了。由于忍受着难言的痛苦,他身上的衣服早就被汗水打湿了好几遍,头发像刚洗过似的,水淋淋的。这蹲不下站不起的姿势实在太难受,他咬着牙,试着用右手去拖动那沉重的铁墩子。
但手铐几乎把手腕勒断,那石墩子依然是纹丝不动。勉强坚持到凌晨三点,江风弯曲的双腿已经没有一丝力气了,骨头像断了似的,双腿的肌肉像扎满了蒺藜,随着血管的跳动霍霍地疼,他忍不住轻声申吟起来。他试着放松了下双腿,高高铐在床头的左手腕立刻发出一阵钻心的疼,疼得他倒吸几口凉气,差点叫出声来。
他不得不又挺起已经僵硬的膝盖,尽管膝盖已经颤抖得让他整个身在子都在晃动。挺起膝盖,他的手腕就能得到片刻的休息;双腿实在坚持不住的时候,就放松两分钟,让手腕承受一会全身的重量。他就在这两者之间苦苦寻找着平衡。然而又坚持了不到一个小时,他的双腿就彻底不听使唤了。身子一软,像个吊死鬼似的,整个人都吊在了左手腕上。那深入骨髓的疼痛榨干了他体内最后一丝力气,他感觉自己的胳膊已经脱臼。
头发上滴下的汗水迷住了眼睛,但他没办法去擦,只好闭上了眼睛。在剧烈的疼痛中,江风的意志在一点一点丧失,眼前开始出现幻觉。先是杨柳那张泪脸,哭着说江风,你知道吗?你真的误会我了!我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女人!我一直都深爱着你,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委屈……江风,别再折磨自己了,他们让你说什么你就说吧,我心疼你!即使你去坐牢,我也会等着你……
江风很想伸手摸摸她肉乎乎的脸,但杨柳忽然变成了叶芷。叶芷一脸愁容,捧着他的脸说,我的马儿呀,你受苦了!为了救你,我做了最大的努力,可我实在无能为力了,原谅我……
江风正要安慰她,忽然,美美出现了!她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深情地望着他,叫了一声江风哥!都是因为我,你才遭受这样的苦楚,我要加倍补偿你,你就答应我吧,把我的处子之身拿去,了却我今生的一个心愿吧……
江风忽地睁开了眼睛。这时候,他惊喜地发现,刚才还黑洞洞的窗户,已经出现了鱼肚白。他仰起头,已经可以看清自己的左手了,那是一只乌黑发紫的手,肿胀的如同装满死血的血袋。紧接着,一抹绯红的朝霞出现在东方的天空东方红了。
昨天还很刺耳的铁门声响了起来,江风竟然觉得这声音如此动听。两位协警打着哈欠进来,江风提起精神,怒目看着天花板,做出对他们很鄙夷的神态。
协警甲边打开江风的手铐,边朝他翘起大拇指,说哥们,佩服,佩服。
江风哼了一声。看自己的左手掌,已经失去知觉了。揉搓了好一会,那乌紫的颜色才褪去了些。
早晨的一碗大米饭,江风吃了个精光。吃完后还把碗边的米粒也舔了起来。他第一次发现,这审查站的伙食果然不错,饭菜都挺有滋味的。吃过饭之后,他在监舍内来回走动着做着扩胸运动,又做了几个下蹲,甚至还来了几个原地跑,觉得自己的身体状态还算不错。于是他对自己又很有信心了。
上午八点多,照例是提审。照例是那个胖警察问,漂亮的女警察记录。胖警察等江风坐定,笑了。说你小子不错啊,竟然看到东方红了。来这里的人还没有几个能坚持看到的呢。江风笑了一下,说,小菜一碟,全当是热热身吧。他说这话时,口气骄傲地像个国王,一下子吸引了女警察。那女人惊讶地张大嘴巴盯着他看,那眼神仿佛在说,哇,帅哥你好酷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