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程标底?江风一惊,不自觉地转头看了看锁着工业园路工程标底铁皮柜。
刘宝贵的目光随着他的目光移动到铁皮柜上,咧开嘴笑了。说兄弟,心里明白就行了,咱谁也别提那俩字。
江风呆呆地坐着,不知道该不该去打开柜子拿出标底,就觉得周身的热血渐渐涌到了头上,脑子里嗡嗡的,好像有一万个人在里面吵架,有的支持他去做,有的坚决反对。
看江风在做思想斗争,下不了决心,刘宝贵眨着一双小眼睛,皮笑肉不笑地说:江科长,我看昨晚上那小娜是爱上你了哩!
一句话,又让江风想起了小娜的风情万种,不禁变得心长气短起来。算了,就让自己彻底堕落吧!就让自己下地狱吧!他这样想着,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起身向铁皮柜走去,像一个走向刑场的烈士。然后掏出钥匙,慢慢打开了柜门。
刘宝贵的一双眼就像猎枪上的准星,紧紧跟着江风的动作移动,嘴角挂着轻蔑的微笑。
江风拿出那装着标底的信封,软绵绵地走回办公桌后,颓然坐了下来。本来今天,这个信封就要贴上封条,盖上委纪委的公章,密封起来,等到评标时才能打开的。现在,他却不得不做着自己最不愿意做的事情。唉,有什么办法呢,现在,自己的小辫子抓在别人手里,已经身不由己了。
江风把信封放在桌子上,不知道该怎么办。难道要亲手从里面抽出那张纸,交到刘宝贵手上?这很难为情,也很需要勇气,他一时半会还做不到。难道自己把标底读出来,给面前这个狡猾的老狐狸听?江风犹豫着,内心非常痛苦地做着抉择。
刘宝贵是何等人,早就谙熟了这些交易的技巧,也知道如何才能做到天衣无缝。他看得出江风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人物,在这些玄机面前就像一个小学生,一无所知。他抽了口烟,把身子往前探着,脸几乎凑到了江风脸上,神秘地说:王老弟,这大半天了,你也不去趟洗手间?不怕憋出个前列腺炎?
江风抬起头,就见刘宝贵眼睛里发出贪婪的绿光,就像一只吐着舌头的恶狼,牢牢按住了一只企图逃跑的野兔。不由被他那咄咄的目光逼得身子往后靠了靠。
江风当然明白刘宝贵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局促不安地在椅子上扭动着身子,同时也在心里惊叹于刘宝贵的老奸巨猾。是啊,他没要求自己做什么,甚至从头到尾都没说,更没提“标底”这两个字。自己也没答应要给他帮什么忙,这标底,不是也没递到他手上吗。
江风这样想了,就觉得有点释然,心里还挺感谢刘宝贵的。他慢腾腾的站起来,装模作样从纸盒里抽出几张手纸,声音很干涩地说:刘经理,你先坐着,我去趟洗手间。
刘宝贵奸笑着点点头,没说什么,但也等于把什么都说了。他望着江风走的很不自然的背影,竟然有点怜悯他的意思。
江风木偶似的走到厕所,用了好大劲,也没挤出一滴尿。心里陡然而生一种很悲怆的感觉,觉得自己是被生生强奸了,强奸他的人不是有着超大胸部的小娜,而是曹云山和刘宝贵。想到此,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等他回到办公室,刘宝贵已经不见了,房间里还残留着缭绕的烟雾,在层层叠叠的盘旋。装着标底的信封还好好的躺在那里,似乎根本没有人动过。台历旁边,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江风走过去把办公室的门从里面锁死了,打开信封,感觉这一摞钱要比昨晚自己塞到小娜皮包里的钱厚一倍,看来是两万了。
呵呵。江风苦笑了一声。两万块钱,拿来做什么呢。忽然想起孙小柔在操场上的那句话:别说20万,2万我也干!
一周后,工业园路工程招标结果出来了,昌原市政公司经过评审,脱颖而出,一举中标。当天晚上,刘宝贵打电话约江风出来吃饭,被他婉言谢绝了。刘宝贵在电话里哈哈笑着说:江科长,咱们现在都已经是自己人了,还那么气干嘛?今晚上是庆功酒,和上次不一样,你放心来吧,绝对不让你多喝。江风不想听他啰嗦,打断他的话说刘经理,喝庆功酒就免了,我不是也没帮你上忙吗。现在你要做的,就是抓紧组织施工人员和机械,尽快进场开工。刘宝贵在电话里保证了一番,说放心吧,明天就进场。
与此同时,其它几条道路的前期准备工作也在紧张进行着。让郑爽这个女强人心忧的,还是饮马沟改造的拆迁,推进的很艰难,属于这几项工程中进度最为缓慢的了。
这几天,她带着总工程师乔坤和工程科科长罗天增,乘坐一辆大面包车,每天都穿梭于这几个工地之间,现场办公,现场解决技术问题。她皮鞋上沾着泥巴,头发也被风吹的有些散乱,看上去风尘仆仆的,有时候半夜12点还在工地上呆着。
相对于郑爽热火朝天的干劲,马正规局长最近显得有点懈怠。开班子会安排什么任务,总爱往郑爽身上推,什么事都不爱出头了。这也难怪,他最近腰疼的老毛病又犯了,每天都要去医院做理疗,还总爱说那句以前从来不说的话:老喽老喽,该歇歇喽!
有传言说,马局长年龄到了,7月份就要退到人大去了,好像市委组织部已经找他谈过话了。于是机关里的闲人们整天都在议论着谁会接他的班。大部分人说是非副局长郑爽莫属,因为她是姜爱民的爱将;也有知情人说,副局长曹云山的关系是北京的关系,后台也硬的很,这两个人旗鼓相当,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郑爽整天忙于工程,好像没时间去考虑自己的前程。表现有点反常的,是副局长曹云山。
就在局里各项工作忙的不可开交的当儿,曹云山却以陪老婆看病为名,跑了一趟北京。具体是不是去看病了,老婆得的什么病,谁也不知道。
他这一去就是半个月,回来再上班时,好像换了个人,一改往日整天板着一副棺材脸的作风,见谁都非常气,经常在电梯里、走廊里主动跟同志们握手,甚至连司机都不放过,握手的时候轻轻拍着对方的肩膀,很和蔼地说:小某不错。好好干,啊?说着话脸上是很亲切很慈祥的笑容。
曹云山从北京回来没多久,江风吃惊地发现郑爽也有了变化。她工作中有时候会流露出急躁情绪,爱发脾气,这是她以前从没表现出来的。不过也可能是工作太忙,压力大的原因。工业园路开工那天,举行了个简短的开工仪式,本来局班子成员都要参加的,但马局长在医院,郑爽就代表他讲了话。
谁料还没开讲两句,扩音器却没了音,慌得礼仪公司的技术人员赶紧去调,却又发出一连串更大的噪音,把郑爽气的脸色铁青,逮着办公室杜主任狠狠吵了一顿。
晚上刘宝贵安排局领导在唐韵楼吃饭,江风作为项目部主任也参加了。席间的气氛很诡异,马正规有病没有参加,按职位高低来说郑爽是常务副局长,是住建局是二把手,应该坐上座才对,但她只是稍微谦让了一下,曹云山就蹬着鼻子上脸地坐在了上座。
关键是曹云山坐在上座,脸上一点不好意思的表情都没,满脸都是春风得意,好像这个座位就应该是他的似的。他今晚说话很有底气,还加些自以为很气派的手势,给江风的感觉是有点颐指气使,指手画脚的。
郑爽挨着曹云山坐着,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不多说什么,不管是谁给她敬酒,一律以茶代酒,任对方磨破嘴皮。
刘宝贵敬酒到江风这里,一连给他端了4杯,还要端,说是要加深一下感情,江风摆手说:谢了刘经理,我可不敢超过领导们的标准。
一语未了,曹云山就粗声粗气地说:刘经理,你和江科长这交情,这么深,是4杯酒能说了的事?我看还得4杯吧!刘经理你只管端,我们几个领导谁也不会有意见的,谁有意见对我提!
说完又觉得这话说冒了点,就转脸笑着对郑爽说:郑局,你没意见吧?
郑爽冷冷地笑,没有回答,夹了个黄瓜段放在嘴里细细嚼着。
曹云山觉得挺没趣,抬头说:刘经理,按我说的办,给江科长端八杯!工业园路要想保质保量完成,你俩以后还得好好配合呢!
江风只得喝了八杯酒,坐下来,在心里恨曹云山恨的要死,看着他那张白的死人似的脸,真想冲上去抓住他领子左右开弓打他个满地找牙。再看看郑爽,似乎也是强颜欢笑的样子,心里就隐隐为她担心起来。没想到她这么要强一个人,也会有失意的时候!
见刘宝贵敬完了酒,江风站起来说,我也给领导们端端酒,表示一下敬意吧。
他说这话时扫了郑爽一眼,也没见她有什么反对的表情,就从服务生手里接过了酒壶。
按道理敬酒应该从上座开始,但曹云山虽然坐在上座,却不是在场的最高领导,这酒敬起来就很有意思了。
其实江风敬酒之前就想好了这个问题。他自己先喝了4杯,说声先喝为敬,端着酒壶向曹云山走过去。
曹云山把筷子一放,说小江哇,不是我说你,怎么这么不懂规矩呢,你敬酒怎么能从我这里先开始哩?说着话却端起了酒杯。
江风脚步没停,绕过他走到了郑爽面前。曹云山反应也够快,说:我说吗,你应该先从郑局长这里开始嘛!
把酒杯又放下了,脸上多少有点挂不住。
江风说郑局长,您不喝酒,我敬你一杯水吧。说着双手捧起了她的茶杯。
郑爽站起来,给了他一个很有内容的眼神,说:好,谢谢江科长,工业园路就交给你了啊,你要盯紧点。
江风激动地说放心吧郑局长,我会尽力的,一定不让各位领导失望。看着郑爽嘴角浮起的笑容,江风心里像吃了蜂蜜似的甜。
曹云山用湿巾一根根擦着指头,也不抬头,不阴不阳地说:郑局长,别人给你端水可以,这是江科长敬你的啊,喝水会能表达感情?
曹云山故意把“江科长”和“感情”几个字说的特别重,一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醋心样。
江风很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忍住愤怒,笑着说:曹局长,我不勉强哪个领导非得喝酒,只要沾沾嘴唇,我的敬意就表达到了,一会我也给您敬水吧。
曹云山还在那里叫着不行,郑爽已经喝了口水,对江风点点头坐下了,根本不搭曹云山的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