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犹豫了好一阵,终于鼓足勇气,和郑爽对视了一下。就像一个武功平平的人遇到了绝世高手,自己好不容易放出去的暗器飞到半路就被对方强大的掌力逼了回来,又纷纷刺到了自己身上,江风颓然低下头去,心里懊丧的不行,撞墙的心都有。
郑爽哈哈大笑,这次她是真笑,笑得身上乱颤。她好久都没这样开心过了。江风这个高高大大的男人,竟然让她有点回到学校,面对着一个大男生的感觉。
她捂住胸口,对无地自容的江风说:好了好了,这个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会的,你回去以后慢慢体会。有很多人一辈子平庸,并不是机会没有垂青于他,而是他不具备被机会垂青的基本条件。今天算是我给你上的第一堂课吧,总会有一天你会发现,这一课对你会有多么重要。
郑爽的大笑缓和了江风紧张的神经,他甚至敢看着郑爽的眼睛说话了:谢谢郑局教诲,我会谨记的。
郑爽却收住了笑容,很严肃地说:还有,不要当着很多人的面去努力维护谁,那只会适得其反;喜欢一个人,可以把她藏在心里,没必要藏着她的照片,那只能说明你太肤浅。
去吧。
春节刚过,《云湖日报》以头版头条的位置刊登了《严查违法建设,整顿市场秩序,我市将对建筑市场开展执法大检查》的新闻报道,由住建局副局长郑爽主抓的建筑市场春季大检查高调拉开了帷幕。
这是郑爽到住建局任职以来的第一个大动作,全局上下,包括开发公司、建筑商们,无数双眼睛都盯着这次大检查,都想知道郑爽这个官场黑玫瑰到底有怎样的魄力和能耐,能不能给那些不法建筑商一个下马威。
这样的检查前些年也组织过几次,主要目的是对市区在建的房屋建筑工程的“三证(土地使用证、规划许可证和施工许可证)”及各种规费的缴纳情况进行检查,以此规范和整顿建筑市场秩序。
这次检查的人员组成由副局长郑爽亲自把关,从局机关各科室和局属单位抽调了精兵强将,组成了4个检查组。第一组组长是法制科科长张留松,第二组组长是工程科科长罗天增,第三组组长是项管科科长方清河,第四组组长是江风。
很有意思的是,前三组都是正科带队,而只有第四组是副科带队。
为进行拉网式的检查,做到一家不漏,决定以洛河和幸福路为界,把整个市区分成四块,每组负责检查一块。
郑爽在随后的专题会议上强调:执法人员一定要树立起大局意识和责任意识,硬起手腕,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狠刹建筑市场各种歪风邪气,维护法律的尊严和住建局的形象,维护人民群众的切身利益。检查中既要文明执法,又要敢于碰硬,出了什么问题,我郑爽负全部责任!
她讲话时攥着小小的拳头,眼神坚定,检查组成员都受到了鼓舞和感染,摩拳擦掌,热血澎湃,决心干出点名堂,不辜负美女领导的重托。
根据任务划分,江风他们组负责洛河以南,幸福路以东的片区。这个片区基本上和县区交界,在建工程不多,但却有一块全市最难啃的硬骨头:由市银河房地产公司开发的两栋高层——水岸豪庭。
水岸豪庭手续全无,并且还建在洛河河堤上,硬是把河堤给破坏掉了,市民反响强烈。尽管质疑声不断,但水岸豪庭的施工还是没有耽误过一天,现在已经建到10层了。住建局也多次接到群众举报和上级要求查处的批示,“停工通知”也下了好几份,但基本上没什么效果。
现在,居然让一个小小的副科长带队去啃这个神仙都发愁的硬骨头,简直是在开玩笑了。
但郑爽硬是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江风。江风很乐意这个美女上司用他,但接到任务后又一头雾水。说,郑局,水岸豪庭是违法工程这是明摆着的事,但查了多次都没效果,这后面肯定有强大的关系。
郑爽却轻松地说,它有没有关系,这是我操心的事。你只管带人去查就行了,把事情闹的越大越好,然后由我来收场。
江风心里暗暗发憷,但这是郑局交待给他的第一个任务,怎能下软蛋?所以咬着牙把任务接下来了。
江风回到科里,召集仅有的两个部下,曹运动和陈东开了个小会,把郑局交待的任务简单说了说。
曹运动和陈东一听,连连摇头,说江科长,咱这是拿着鸡蛋碰石头呢。
陈东说的更难听,直接说,咱这是去送死呢。
说完,哎呦呦叫着头晕,摇摇晃晃的坐不住,趴到桌子上去了。
曹运动说,江科长,郑局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咱们项管科,是对咱们的信任。按理说,我们应该积极支持你的工作才对。可是最近几天,我丈母娘肾衰竭晚期了,也活不了几天了,天天在医院做透析。她老人家没有儿子,就我这一个女婿,我能不去照顾吗?正想给你请假呢——先说明白了,我可不是有畏难情绪啊,我这实在是忠孝不能两全。
江风一看自己部下这两个人如此态度,生气了,一拍桌子说,咱项管科就三个人,谁也不能当逃兵!你就是有天大的事,把这项工作完成了再说!曹科长你丈母娘住院,我去给郑局汇报,让她派人去陪护;陈东你神经衰弱,我亲自陪你去医院检查!我看你下棋的时候精神的很呀!
两人看江风生气了,嘟囔一阵,不再说什么了。江风说,下午我先去摸下情况,明天上午九点在河堤上集合,就是刀山火海,咱们也必须去闯一闯!
第二天上午八点半,江风到了河堤上,左等右等,等到快十点,曹运动和陈东才磨磨蹭蹭的来了。江风忍住气,简单交待了下方案,几个人向水岸豪庭工地走去。
到了工地,却发现大门紧闭。工地里机器轰鸣,两台吊塔在转,显然正在热火朝天地施工。江风捡起个石块敲大铁门,石块都敲碎了也无人来开门。陈东说,江科长你也别白费力气了,他们是不会给陌生人开门的。咱干脆就在一边等着好了,不信他永不开门。
江风想想,除了这个笨办法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只好听从了陈东的建议。
工地外面就是麦田,几个人蹲在田埂上,百无聊赖地晒着太阳,陈东还挖了一塑料袋野菜。
等到将近11点,还不见工地开门。几个人肚子饿的咕咕叫,陈东正在教曹运动如何蒸野菜包子,说是素馅要用农村那种吃虫子的鸡下的蛋,蛋黄是橙色的,炒出来金黄金黄;肉馅的话不能全用瘦肉,最好是带皮的五花肉,剁进去些油渣,这样蒸出来的包子香的很,咬一口满嘴流油。
江风鬼盯着陈东喋喋不休的嘴,真想拾起个土疙瘩塞到他嘴里。
眼看到了12点多,江风说,算了,我请大家吃干锅鸭去。
曹运动说江科长你又不能报销,请什么?大家鼻涕流嘴里,各吃各的好了。
江风说就是不能报销,请弟兄们吃顿饭还是请得起的,只要你们不故意宰我就好。于是车上的气氛重新活跃起来。
几个人开车到干锅鸭那里一看,乖乖呀,人满为患,还有好几拨站在门外等位置。
又跑了好几个饭店,全部是满员,连一张空桌子都没。看到路边有一小店,门头上写着“紫霞米线”,名字不错,干脆去吃米线得了。
进店一看,老板娘果然是年轻漂亮,很有一点姿色,饭店桌椅也算干净。几个人要了炒米线,陈东自己要了热干面。江风说一碗米线吃不饱,我去买几个烧饼回来。
陈东却按住他说江科长,烧饼我去买,你请米线,我请烧饼,哪能让你一人破费。说着出了门,却半天不见回来。
江风出去找他,转过一个墙角,就见陈东脸冲墙站着,手里抓着一个夹肉的烧饼狼吞虎咽地吃着,脖子噎的一伸一伸的。手里的塑料袋里是两个没夹肉的烧饼。
江风趁他没看见自己,赶紧折了回来。一会陈东跑的气喘吁吁的回来了,说买烧饼的人真他妈多,等了半天。说着拿出烧饼一人一个分了,却没自己的。曹运动说陈哥你自己不吃?陈东说我饭量小,一碗热干面就够吃了。
说着话米线上来了,炒的油光光的,每碗都加了个炒鸡蛋,看上去很有食欲。陈东的热干面还没好,看着几个人吃的热火朝天,说这米线啊,还是少吃为好。我程营有个亲戚就是专门生产米线的,隔几天就要出来收一次矿泉水瓶。
曹运动嘴里香香地嚼着,很奇怪地问收矿泉水瓶干嘛?
陈东说,干嘛,做米线呗!不掺点塑料,这米线能这么筋道,这么亮晶晶的?掺矿泉水瓶还是讲点良心的,还有用医疗垃圾的呢,输液管,血袋什么的。
说着转头问忙碌着的老板娘:你这米线是从哪里批发进来的?
老板娘以为要夸她的米线好吃,很大声地说从程营进的啊,怎么样,味道可以吧?
几个人刚吃了一半,全把筷子停下来了,脸上的表情欲哭不能。曹运动把嘴里正嚼着的东西也呸呸吐到了碗里,江风就觉得胃里一翻一翻的,忍几忍没吐出来。等陈东津津有味地吃完了热干面,几个人赶紧逃了出来。
下午,江风带着两个部下继续在水岸豪庭大门口蹲守,然而直到6点,还是连大门都没进去。看看天色不早,只好撤退。江风心里窝火,这怎么向郑爽汇报呢?出来一天,连大门都没进去,这不明摆着的窝囊废吗?坐在公交车上,闷闷不乐。
走到自家路口,手机又响起来,一看是叶芷的。江风最近一直没怎么和她联系,主要是美女上司郑爽的到来使他的注意力有所转移。
叶芷开口就说:马,在哪块地啃草呢?
只是这一句话,立刻就让江风想到了叶芷那丰满的身体和床上的疯狂,止不住心旌摇荡起来,说:正要回家呢,怎么,想我了吗?
叶芷说我心里一点都不想你,可我的身体想你了,怎么办?
江风闻听此言,下身腾地就窜起了一团火,咽着唾沫说你过来接我吧,就在文化路路口这里。
杨柳晚上要值夜班,在家吃了碗泡面,准备出来打公交车。走到路口时,猛然发现江风在路边站着,似乎是等人的样子,她停住了脚步。她不想去监视江风,只是想等他走了自己再过去,免生尴尬。
这时就见一辆黑色凯美瑞旋风般开过来,停在了江风面前。车窗里,是一个女人妩媚的脸,皮肤白皙,眼神狐媚,笑靥如花。江风上了车,那车窗就升了上去,汽车一溜烟开走了。
杨柳站着想了一会,也没想出个什么头绪,心想就当眼花,什么都没看到吧。
江风一上车,就闻到了叶芷身上那种熟悉的味道,身上的细胞立刻变得活跃起来。他在车后座上不老实地玩弄着叶芷的头发,说:怎么今天想起来给我打电话呢?
叶芷说我是可怜你呢。这么冷的天,让我的马儿在工地外可怜兮兮地蹲守一天,我心疼呢。江风一惊,说,怎么你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