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钰公主视线落在江柔安脸上,一寸寸的打量她,眼睛,鼻子,嘴巴,头发,肤白貌美,乌发雪肌,身上的衣裳料子也是价值不菲。的确是娇养的模样。姜钰公主这才松了气儿,缓声道:“对你好就行。”
她闭了闭眼:“今日说了好多话,我有些累了。柔儿,留在娘身边,陪着娘,好吗?”
江柔安点了点头。
姜钰公主闭上眼睛,握着女儿的手,很快陷入昏睡。
江柔安打量宫殿。她取来纸笔,铺在桌前,开始写信。
夫君亲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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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大雪
想她
夫君亲启。
“我已经到了姜国。见到了母亲, 她一看见我便哭了。她一哭,我也跟着想哭。”
李邵修站在窗前展开信纸, 雪光勾勒出干净的侧脸, 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她哭泣的双眼通红,哼哼唧唧哆哆嗦嗦的样子,好笑又可怜。
“我的母亲竟然是公主。那我是不是也成了公主了?母亲和我说了好半天的话, 这会儿她累了, 睡下了,我有时间给你写信。”
“你有没有想我啊?想我你也得忍着。我要陪着母亲住几天呢。有娘亲疼爱的感觉就是好。”
“你看见信封里的玉钥了没?那是娘亲手做的, 我给你寄过去, 留个念想。娘亲给我做了好多东西,鞋子,衣裳,小玩意儿,从小到大,一件都没有落下。我也是有娘疼爱的人了。”
“此次到姜国,我会多住几天。三天给你写一封信,夫君, 我真的好高兴,比平白无故捡了银子还高兴。你不知道我娘长的什么样子, 可好看了…可惜你来不了。”
江柔安皱眉绞尽脑汁,把自己兜里的那点子墨水全都倒出来,她一一道:“我问了表哥。表哥说最近几年, 姜国和夏朝其实没什么的。但是为了保险起见, 你不要轻举妄动来找我, 万一被他们看到不太好。若是来, 你就光明正大的骑着马来。我会和舅舅说的, 说一说您的事情。他们都是好人,会同意的!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写到此处,墨水已经快用尽。笨拙的笔锋又加了几句:“若是想我,就给我写信。叫车夫带回来,很快我就能看见。”
底下落款,江柔安。
是他亲手一笔一画教出来的字迹,学了这么久,却还是扭扭歪歪,十分可笑。但偏偏是这样一副字,李邵修捧着看了许久,冷淡的双眸不自觉含了笑意。他收了信纸,展开白纸铺在桌前。
“柔安亲启。”
“一张机。织梭光景去如飞。兰房夜永愁无寐。呕呕轧轧,织成春恨,留着待君归。月明人静漏声稀。干丝万缕相萦系。织成一段,回纹锦字,将去寄呈伊。”
“不用急着回来。多在母亲身边留几日。”
江柔安皱眉看着信纸,刚劲有力,颜筋柳骨的字体,写出来却是这般酸诗。才离开了三天不到,他真的有这么想她吗?
李邵修心里有多想她,江柔安自然是不知道。他独自凭栏而立,日暮高阁,斜阳穿过重重山峦,勾勒出深邃的眉眼,他望向东南,那是姜国所在地。
接着,双手捧着信纸,缓缓叠整齐,放在胸口的贴心位置。李邵修拿着玉石细细打量,又看了一眼那成双对的兔子吊坠,一只在他身上,另一只在柔安身上。
身后使者担忧道:“大人。外面天寒地冻,还是尽早去内室吧。”
李邵修收回目光。到内室,抬眼一看,往日里温馨的屋子一片冰凉,点着炉火,却一点都不暖和。
他的妻子正穿着寝衣,在案几前绣花。一针一线,全是穿在他身上的。可如今室内昏沉,空无一人,他的妻子早已经离开三日。
李邵修自私的想,还不如不叫她遇见家人。那样,她就全然成了自己的所有之物。
抚摸着腰侧的小兔子玉坠,李邵修沉吟片刻,抬起酒杯饮酒。辛辣厚淳入喉,却解不了心头万分之一的思绪,团团包围,叫他情思不慎明。
这种如夏日荒野杂草疯狂衍生的情绪,为何会变得如此滋生?李邵修自己都想不通,她还没住到王府上时,他还想过,自己会余生孤独终老。
可遇见她,他变得更贪心了。得寸进尺沉迷。以及夜晚时,极致的欢愉与满足…心无旁骛的做,希望她满心满眼都是自己。
李邵修闭了闭眼,任由烈酒划过喉咙,如同刀割。
夜深人静,明月照高楼。
室内团团浮动着云雾。李邵修做了梦。那是阳春三月,细柳漂浮,她已经在府里住了一些日子,日日规矩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来奉茶。
她穿着干净整洁的衣裳,规规矩矩的向他行礼,一举一动全然都是敬畏模样。他也以礼相待,处处向对待后辈一般对待她。
可不知从何开始。他生出了那样的心思。
他看着她捧着茶奁的手指。细而白,小小的一只,忽然就心里起了疑惑,这手这样小,攥在手中是什么滋味?
这样想着,他很快就不加掩饰的去做,以教导她写字的名义,牢牢攥着她的手背,是失魂落魄的软。
她好像有些害羞,低着头,雪腻的脖颈变得粉红,耳朵尖儿也红了。
她的害羞,好似迷人心智的毒药。
后来呢?
后来她要嫁给别人。
不知怎么了,教着她写字的时候,她身上忽然没了衣裳,他也是。
李邵修闭着眼,指尖深深攥着被褥,陷入古怪离奇的梦境。梦里忽然变了一番模样,梦见他的妻子嫁给了别人,成了别人的妻子,而他,竟然违背礼仪法纪,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让她的丈夫眼睁睁看着,他捉她弄她…
他堂而皇之的在后面。
这应该只是梦。他对待她那样好,她不该嫁给别人。
现实生活中他们还是成婚了。
可她找到了家人,丝毫不留恋的离他而去。后来寄来一封信,上面写着明晃晃的两个大字,“和离。”
不,不会的!
她变得冷静:“我们的身份不合适,不适合在一起。还是各自离开,各自清醒一下吧。”
李邵修猛地睁开双眼。
眼前是空荡荡的垂帘,上面勾缠着金丝银线,那是她亲手穿上去的。她喜欢这种喜庆些的颜色。
豆大汗水自额前滑落,蛰伤了双眼。
内室空无一人,垂帘外一片寂静,月光渗入。身旁也再没有人,乖巧的缩在他怀抱里。
刚刚是梦吧?她没有说和离吧?
她今日的确是寄到了一封信,但是没有谈和离之事。她不会那样心狠的弃自己于不顾的。
只是梦而已。李邵修掀开被子,只着单薄中衣,站在大敞窗前,看着清冷的天色。
窗外下雪了。她那里下雪了吗?
做的噩梦那样真实,心中喧嚣不止,还有噩梦的余悸,她说和离两个字是那样的绝情,再也忍不住,翻开信纸,提笔欲写,却不知道写写什么。
罢了,只是个梦而已,不必如此惊慌。
雪粒子随着硕风飞舞。玉门关外,姜国王宫。
姜钰公主难得睡了一个下午,她有了些精神,陪着江柔安看雪。母女二人进了内室。
“那我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江柔安只听闻父亲是池奴国人。姜钰眉眼温柔,看着自己失而复得的爱女,还好,她那样美,那样懂事。一切以前恩怨都可以勾销了,她便轻声道:“你的父亲很好。他是个好人,好君主,将国家治理的井井有条。”
至于是不是个好丈夫,姜钰公主已经无力去深究那些。她的满心满眼里全都是柔安,捧着她的手掌心:“姜国自古富饶,人杰地灵。你若是出生以来便养在我身边,也不用在外面受那么多委屈,说到底,还是我对不起你。”
江柔安眨了眨眼,笑着宽慰母亲:“娘,我之前过的其实还好的。十六岁以前,我被养在阿公身旁。阿公外出征战之时,在疆城一带捡了我。他心很善,把我当成亲孙女照顾。后来他身体不好,护不住我,便送我到了当时的信王府里。信王是他最得意的门生。”
“信王?你是说后来登基的夏国新帝?”
“对。我刚入王府,按照辈分,以世叔称呼。他待我也很好,样样俱全,实在没什么错能挑。”
姜钰公主点了点头:“那就好。对了,你表哥说,那日去桐州找你,是你的夫君同你一起看花灯?”
说到此处,江柔安不想再瞒着。
她沉声:“我的夫君,便是夏朝新帝,李邵修。”
姜钰公主如雷贯耳。她知晓,自己的女儿嫁了夏国人,这对自己来说已然不是很能接受,她嫁的竟然还是新帝?!
姜国与夏朝遥遥千里。
江柔安打量着姜钰公主神色,缓缓缩在母亲怀里:“娘,您不用担心,夫君对我是很好的。此番我前来姜国,他不放心,嘱托许久,我已经长大了,能辨别是非。”
是啊,长大了的姑娘,已经出落如出水芙蕖般亭亭玉立,像是生了翅膀的雏鸟,迟早有一天要展开翅膀飞走。姜钰公主心思聪敏,连带着安慰自己一般,只淡淡笑着:“好,你喜欢便好。娘不会多说什么。”
母女俩秉烛夜谈。屋外暴雪肆虐,屋里却不寒冷,漾然着春光。
“娘,你接着说,父亲回了池奴国,有没有来接你,或者给你写信?”
姜钰公主微凝神,释然的一笑:“写了一封信。在路上时,被弄丢了。我再去找,他已经遇见了雪崩,尸骨无存。”
江柔安震惊,看着娘亲平和的神色。
姜钰公主接着娓娓道来:“已经很久之前,久到我不记得。那会儿好傻,我们两个吵架,我赌气告诉他,我已经指了夫君,他一听就急了,推了自己的婚事,纵马来找我,只可惜,我再也见不到他。”
姜钰公主心中的悲伤被掩盖,她摸了摸江柔安的小脸儿:“你在我身边,我很高兴,好像看见了你的父亲似的。他生的高大英俊,是个极好的,有善心的人。”
江柔安点了点头,承诺:“娘亲,我会陪着您的。”
她顽皮一笑:“今天晚上您要不就别睡了,给我讲些以前的事情吧。讲讲姜国,讲讲舅舅和表哥他们。”
姜钰公主笑道:“好。你表哥是个好孩子,没有他,也没人愿意帮我去找你。你的舅舅心疼妹妹,也就纵容着,姜国与夏朝打开了岸口,边境交界之地,不少南来北往做生意的,也不乏姜国的姑娘嫁到夏朝去。”
“那是好事呀。”
“是好事。还有,姜国地大人员多,有胡族,汉族,朝族等等不同族类。他们有人天生金发碧眼,说话时也带着异族的腔调…”
“这样呀…”
凛冽的风雪掩盖了清月。王宫殿外,立着两三个使女。
一个身材微有些胖的紧紧搂着汤婆子:“许久没有见过公主这样高兴了。”
“是啊。自从郡主回来之后,公主几乎是寸步不离。这不,晌午睡了半天的觉,晚上精神这样好,有力气说这么多话。”
“郡主生的可真美。简直和公主一个模子刻出来,你瞧瞧那双眼睛,那么温柔,和今夜的月光似的。”
“是啊。公主年幼时倾国倾城,她的亲生女儿也不能差,青出于蓝胜于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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