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氏弓着身:“如今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听母亲说,瑜珠她……”
“如今不是,还有什么时候是?”
周渡满目失望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自小到大,她在面对着他们这群孩子的时候,总是慈祥又和善的,就算在某些时候,偶有小性子,他也从没有怀疑过,她是否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可是直到这几个月,事情的彻底爆发,叫他知道,自己的母亲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或许,还要加上他的父亲。
他道:“瑜珠离开已经一个多月了,这一个月来,我一直在给母亲机会,您当初对瑜珠如何,您自己知道,您纵容着韶珠对瑜珠如何,您自己也知道,我盼着,母亲能想明白,能有一次,自己主动提出,要接回瑜珠,日后好好善待她,可母亲也从不曾说过,甚至,还起了往我房里塞别人的心思。”
他睁着猩红的眼睛,这一个多月来瘦了一圈的脸颊麻木到已经没有任何的情绪:“可我不需要别人,瑜珠没了,我便做个鳏夫就好。她被我们家逼到这一步,我们所有人都有错,而我是最大的祸首,我没有资格再娶妻纳妾,也没有资格再堂而皇之地享受着践踏在她骨血上的面子。
所以我今日回来,只是想同父亲母亲告知一声,明日我便会将此事所有的真相都告诉黎阳侯夫人和五公主,她们是京中少有的德高望重还愿意善待瑜珠之人,我会请她们与我一道,还瑜珠清白。这是周家早该承受的,只不过,是迟来了而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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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再相见
还清白(大修,建议重看)
周渡心意已决, 便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温氏和周开呈见状,打骂都来不及,便是连瑜珠尚未真正死透之事都没空告诉他了。
而瑜珠那边, 那日同沈淮安拼的鼻青脸肿, 回去自然被沈夫人给发现了。她只说自己是不小心骑马摔伤的, 一字不曾提沈淮安的事。
沈夫人便训斥了一顿蔡褚之,说他不曾照顾好妹妹, 又为瑜珠请了郎中, 喊她在家好生歇着,近几日都不要再出门。
瑜珠自然答应, 一连在府中窝了有四五日。
这期间, 许久未曾再见过面的五公主听闻她回京的消息,特地上了一趟国公府来看她。
五公主虽然不是沈皇后所出, 但也不是褚贵妃的女儿, 甚至她的母妃与皇后还算的上是宫中难得知心的姐妹,是以, 鲁国公府待她也算客气。
瑜珠腿脚不便, 尚未起来行礼便被她先摁着坐了回去。
“与容锦商议那么大的事,却半个字都不肯告诉我,你们真是好样的, 将我瞒的死死的。”她说话似赌气, 但语气却娇嗔,“幸好是活着回来了, 真不知道你哪来的胆子,外头那般凶险, 你们主仆二人又皆是弱女子, 路上若是遇到虎豹吃了, 真是骨头都找不到。”
瑜珠被她逗的笑了:“若公主这般说,那天底下所有的女子都不能独自出远门了。”
“你这是出远门吗?你这是逃命!”赵怀仪气道,“周家如何待你的,容锦已经来信与我详说的七七八八了,我只恨你是块木头,不知道与我哭诉,你那婆母,凭她有天大的本事,你将我请去你们家,叫我去治治她,我偏不信,她还敢在你面前神气半分!”
瑜珠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可是她与周家,又何止是婆媳关系不睦这一桩简单的事。
她安抚赵怀仪:“不必公主,我如今不也全须全尾地离开了吗?如今鲁国公夫人待我也挺好,我只等周渡回来,同他和离便是。”
“和离后便再也不要入那种虎狼窝了!”赵怀仪心疼道,“待我开春多办几场宴,喊驸马将他那些不曾婚配的朋友全请来,都是京中顶好的世家儿郎,定有能叫你满意的。”
瑜珠又禁不住笑了:“你可快叫我歇歇吧,这一桩婚事便足够叫我头疼,我只怕是要养几年再好。”
赵怀仪大抵也知道,这样的婚事,身体疲累倒是其次,要紧的,是心头上的难受与疲乏。
她没得办法,只能越发心疼地瞧着瑜珠,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她发髻上的流苏,想到:“既然你已经回来了,那周渡去扬州是做什么?”
瑜珠在扬州跳江的消息,京中一直鲜少有人知道,尤其如今她人都已经随着鲁国公夫妇回来了,那些消息即便传到了京城,也早就已经没人会信了。
她没把赵怀仪当外人,便将跳江与如何结识鲁国公夫人之事一并与她说了。
赵怀仪听罢,只能再次感叹瑜珠的大胆。
“叫你缩在后宅,真真是委屈你了,真该叫你随着我父皇出谋划策才是。”
知道她这只是玩笑话,瑜珠也没当真,只淡笑着道:“如今我只一门心思想着和离,赶紧恢复自由身,日后再攒点钱,自己好好做点生意,养活自己同云袅,旁的,便都不想了。”
赵怀仪打趣她:“真不考虑再嫁了?我定是能为你择到如意郎君的。”
“公主饶了我吧!”
姐妹二人一齐笑开了花。
瑜珠已经很少有这般纯粹的快乐,只觉与朋友轻松相处的时光比什么都珍贵,说说笑笑不过眨眼间,天便已经黑了色,赵怀仪又要离去了。
“过几日我要在公主府办一场迎春宴,你可要来?”
瑜珠腿脚尚还不便,想了想,便先拒绝了她。
赵怀仪便安抚她好好养伤,说过几日再来看她。
如今距离赵怀仪离去也已经有两日了,瑜珠脸上腿上的淤青都在渐渐消退,眼见着就要康复,正常行走也已经不是问题,她却并不是急着要赶紧去找赵怀仪,而是想要蔡储之帮自己先找找沈淮安。
毕竟这日沈夫人恰好去了宫中见皇后娘娘,正是她可以悄无声息地去向沈淮安探问消息的时候。
却不想,她由云袅搀扶着,尚未出这四四方方的小院,便见到了蔡储之自己风尘仆仆地向她而来。
“出事了出事了。”蔡褚之脑门上一兜的汗,直愣愣向她跑来,结果人是跑到了,却累成了老牛,一口气喘不上来,话也说不完整。
“究竟出了何事?”
瑜珠见他着急成这样,心下颇觉怪异。
“五公主府,五公主府今日设宴……”他话说一半,又喘上了气。
“五公主设宴,而后呢?”
瑜珠贴心地为他准备了一盏茶水,要他喝完了再说。
蔡储之一饮而尽,脸上累极的红晕总算消下去些,道:“五公主府今日本有一场迎春宴,是五公主专门邀一众世家贵女们去的,但是宴上有人不识好歹,嘴碎了句你与周家之事,叮嘱五公主小心与你往来,五公主一生气,便罚了那姑娘跪在庭院的石子路上,还当众召了许多人,说,说……”
他话又说到一半,急得瑜珠心痒。
“说什么?”
“说那都是无稽之谈,当年你之所以被称作是狐狸精的真相,是周家的老夫人瞒着所有人想要自己的侄孙女陈婳与周家长孙周渡暗度陈仓,结果陈婳不愿,又早与周渡的兄弟周池暗结珠胎,所以便把你骗上了周渡的床,而这一切,早被周渡给调查出来,却为了家族名声而瞒着,你就是因为受不了这种委屈,所以才逃走的,说的有板有眼,叫当众贵女全都愣住了。”
瑜珠可以看出,蔡储之这一脸惊恐与烫嘴的模样,恐怕他初听到这些的时候,也是愣住了。
不过何止是他,便是她自己,听到这些,也有些迟钝。
五公主是如何知道这些事的?那日她虽与五公主说了不少体己话,但周家的那些腌臢事,却是只字未提。
而周家也不可能会有人自己把这种事往外说,陈婳和何纤素也不可能,她唯一曾告知过全须全尾的真相的沈夫人,也不可能……
“是周明觉。”
蔡储之原来还有后话等着她。
瑜珠这下是彻底愣住了。
他回来了?他已经从扬州回来了?何时回来的?昨夜吗?不然沈夫人也不至于不会同她讲。
原来这就是他先前说的,会还她名声的方式吗?
“你如何知道是周明觉?”她警惕地看着蔡储之。
蔡储之虚笑了两声,指着月洞门外:“因为如今人正在咱们家门外等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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瑜珠来到国公府门口,尚未跨出门槛,便先见到了等在台阶下的那一抹清瘦身影。
明明一路费尽心思奔波逃离的人是她,兜兜转转绕了一大圈子才回到上京的人也是她,却好像他才是受伤最重的那个人一般。
她心下有些厌恶,抬脚跨出门槛,站在台阶上俯瞰着他。
“瑜珠……”
周渡乌黑泛青的眼底在见到瑜珠的一刹,泛了猩红。
他自昨夜回到周家,便开始处理自己同瑜珠的事,今日清晨天不亮便先去了五公主府,求她在今日的宴上帮瑜珠说话。
她答应了,转头却告诉他,瑜珠没有死,且已经回到了上京,正在鲁国公府。
他不知道自己那一刹的情绪是怎么样的,只是由一瞬间的震惊变得欣喜若狂,狂奔至了鲁国公府。
如若不是门口恰好碰到蔡褚之,他今日便是硬闯,也要闯进这鲁国公府见她一面的。
他知道,他在扬州的时候就知道,瑜珠一定没有死,她和云袅都会凫水,河底又找不到尸体的踪迹,便是沿途锋利的岩石上,也不曾见到一片布料划破的痕迹,何况孙家那位夫人派去监视瑜珠的人还说,瑜珠去过寺庙,埋了东西,那定是她打算带走离开扬州城的东西。
寺庙的东西不见了,便是她同云袅都已经上岸,带着东西走了。
可是知道瑜珠没有死,同亲眼见到她没有死,这是两回事。
他红着眼,静静地仰望着台阶上的瑜珠,顷刻,泪从眼角滚落了下来。
真的没有死,真的没有死,真的没有死……
他笑了,抬脚想要离她更近一点,却被瑜珠急急拦住:“就站在那里,别上来!”
他的脚步顿住,真就听话地站在那,不再上前。
只是仰望着她的目光,不曾变过。
“你何时回来的?”瑜珠高高地立在国公府门前,仿佛身后背的是偌大的底气,是她终于有本事可以抗衡周渡,抗衡周家的底气。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此刻的心下,抖得有多么厉害。
“昨日夜里。”周渡声色喑哑道。
“昨日夜里回来,今早便筹谋着还了我名声。”瑜珠喃喃,眼角也夹了泪凉薄地笑道,“所以周侍郎,你从前也根本就不是不能做,你只是不愿意做,什么等你从燕地回来便还我名声,什么等你回来便好好地同我过日子,通通都是假的,通通都是骗我的!”
如若不是她出逃,他根本就还是不会管她的心情,不会管她的死活。
她难受地深吸了口气,仰起尖瘦白皙的下巴,一双眼睛向下,睥睨着永远只配站在石阶底下的周渡:“蔡家三兄说你要见我,那你是想做什么?”
我想看看你。
时至今日,周渡所念所想,全部都唯有这一句话。
天知道五公主告诉他瑜珠尚还活着,且平平安安就待在鲁国公府的时候,他有多激动,他迫不及待想冲过来,却也只能骑着马用最快的速度赶过来。
他看着瑜珠,眼眶通红,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见他不说话,瑜珠轻皱了两下眉头,抬手喊云袅将自己早准备好的和离书送下去。
“我在上京等周侍郎已经很久了,这是我拟好的和离书,请周侍郎过目,如若没有问题,便签字和离吧。”
他知道,该来的总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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