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写过、用过、读过的那些东西都摆在书柜里,收在箱子里,塞在某个角落里,就算定期打扫也不太管用,总会有被遗漏忽视的地方,它们生了灰,起了潮,无人问津。
祁念缓缓四顾身处的四面墙间,走向光线最充沛的那一面,把窗帘往边上拉了拉。
想要重新来过,伪装只能当成一种手段。
祁念即使是毛病根深蒂固,“本性难移”,也得与只剩了些断壁残垣的曾经告别,试着与这能看太阳升起的世界和解一回。
顾飒明在星期六陪了他一上午。
“哥,你不带东西走了吗?”祁念见顾飒明一直都没有要收拾东西的意思,忍不住问道。
“这一上午都差不多了,”顾飒明从衣柜里拿了要换的衣服,笑了笑,“你没写完?”他边脱上衣边撇清道:“今天我可没打扰你写作业。”
顾飒明换上新的长袖,再套上外套,正眼看过去,祁念没看着他了,眼睛不知道歪向哪边瞥着,看起来一脸心虚。
顾飒明没安好心地又问了一遍:“写完了么?”
祁念声音细若蚊蝇:“快了。”
祁念上一次看见顾飒明裸着上身,还初生牛犊不怕虎似的,敢直愣愣盯着,这回耳根飞红,早早移开了视线回避。
只是就看了一眼,祁念也被迫发挥起过目不忘的本领,满脑子都是那覆着匀称肌肉的肉体。
顾飒明没继续跟他心猿意马,顺着学习上的事说了下去:“你那是因为写字太慢了,蜗牛赛跑都比你快。”
“文科的字数太多了。”祁念弱弱地给自己找理由。
“等下学期结束,就不用写这些了。”顾飒明说。
祁念喃喃:“是吗......”
顾飒明走到书桌边拿上手机,靠着站了一会儿,跟他说:“我明天下午就回来,如果有事,想打电话你知道该怎么打,嗯?”
这是顾飒明走前第一次会和祁念特地交待,祁念乖乖答应,全然没了早上听说他就要走时的沮丧模样,好像多出的平平无奇的这一个上午,就有那么重要。
何瑜提早为顾飒明安排了车送他,顾飒明没有刻意拒绝,出门上了车。
二楼的窗口从来是个好地方,可以不动声色地目送人来人往,祁念的手撑在大理石纹窗台上,针脚细密的浅灰色毛衣替他隔绝了大部分的寒冷。而楼下刚跨腿上车的他哥哥,身上只穿了件利落而单薄的黑色连帽夹克。
那身影也在冷风萧瑟的天气里,显得更锋锐、冷硬。
祁念眨了眨眼,把脸往前凑得更近一点,眼睫毛快扫在了玻璃窗上,直到院子里变得空无一人也没挪开。
他总觉得他哥哥并没有那么高兴,他哥哥不高兴住在这栋别墅里;不高兴离开从前的家;不高兴每月往返的这一趟;一开始也不高兴有他这个弟弟。
其他的“不高兴”,祁念模棱两可,可关乎自己的这一条,他想,那也只是一开始了,和现在无关。
祁念抿起唇,舌尖抵在中间触了触,抬手从嘴间拈下一小团绒毛,直接转身回了顾飒明的房间。
眨眼间便是收假上课。现下临近期末了,在彻底放寒假之前还有一次不可避免的家长会和重要的期末考,平常有些拖拉的人终于被耳边时不时敲响的警钟敲动了一回,到了教室就开始认真地拿书早读。
进入冬天,大家的衣服穿得厚起来,座位间有种变得更加拥挤的错觉。更麻烦的是,教室里开窗通风会冷,不开窗户又觉得闷,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一时一个样,前后几扇窗户也是开开关关,没个定数。
下了早自习,坐在靠窗的同学终于忍不住抱怨起来:“你们一下要开,一下要关的,那到底是开还是关啊?!我跟你们换个位置行不行?”
祁念转头过去看了看,先看到的却是徐砾空着的座位,不免心说,徐砾今早怎么还没来上课。
说时迟那时快,他刚把头转回来,就在门口看见了徐砾,正低着头朝这边走过来。
等人走近了,祁念第一句便问道:“你剪头发了?”
徐砾绕过他,拉开自己的椅子,坐下后才开始显摆:“这么快就发现了?挺关心我的嘛。”
徐砾以前也剪头发,但也就是剪掉随着时间推移、长得过长的那一部分,剪完之后还是维持最基本的原貌,刘海快扎到眼睛。
可这一次不同,祁念从远处他低着头就发现了,他这次连眉毛都彻底露了出来,乍一看还有些不习惯的突兀。
“对了,小漂亮,”徐砾从包里掏出作业,小声地明知故问,“那天你跟顾飒明提前走了?”
祁念闻言谨慎地看了他一眼,才回答了一个“嗯。”
“你瞧瞧你那什么眼神?啊?!”徐砾瞪了他一眼,手里干着自己的事,倒也不耽误他说话,“得了便宜还卖乖,啧啧。”
何佳彦反过来找祁念收作业,顺便朝徐砾说了一句:“真没想到,你居然那么厉害。”
“何佳彦,你这么好收买啊?那我多陪你打几次呗。”徐砾道。
何佳彦嗔视了他一眼,收了祁念的作业就走了。
直到上午上最后一节语文课,老师让他们阅读材料的时候,祁念托着腮帮子,低头看书,突然眼前一闪,想起那天在KTV里徐砾的举动,再回顾徐砾一直以来有几句话说几句、绝不藏着还得多说的那些直白露骨的内容,他福至心灵地懂了对方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