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传天便放心了,伸手抓了一大把,又悄悄坐回去,慢慢吃起来。
张传天吃完了一把虾条,然后开始舔手指。
他最喜欢吃完虾条舔手指了,感觉香得不得了。
张南南不经意正好看见这一幕,嫌弃看着张传天道:“你别舔了,脏不脏?”
张传天笑嘻嘻地,“不脏,我手干净着呢。”
“还干净?”张南南说,“你刚才还趴到地上了呢。一手的土,现在又去舔。哎呀,你快去洗洗吧。”
张东东这才从电视机上移开目光,问南南:“他刚才趴地上了?”
“嗯。我一松手,他就趴地上了。”
张东东也跟着皱眉,站起身就把张传天提起来,“走,跟我去洗手。”
两人走到院子里,打开水龙头,张传天就着流水开始洗手。
张东东在一旁监督着,然后拿着毛巾叮嘱:“香皂香皂,拿香皂洗洗。”
“哦。”张传天说。
“你这衣服都成什么样了,你妈也不知道给你换?”张东东看着张传天,眉头都拧成了麻花,因为张传天的小背心已经破了两个洞了,前面一个洞后面一个洞,背心前面还都是油污,还有西瓜汁什么的,又脏又破。
张传天满手的肥皂泡,看一眼张东东,“我妈说了,这还能再穿一年,明年再买新的。”
“这还能再穿?”张东东道,“你把手赶紧冲干净,一会儿我给你用洗衣粉泡上,看能洗掉不能。”
“那我穿什么?”张传天问。
“你一个男孩,光着呗这么热。”张东东说,“洗完晒上一会儿就能干。”
张东东说着话,就看见北北和西西来了,西西站在她身旁,不服气问:“你要给他洗衣服?”
张东东瞥她一眼,“你和谁说话呢?”
“好吧。大姐,你要给张传天洗衣服?”西西再次发问。
“怎么了?不行啊。”张东东把毛巾递给已经洗干净手的张传天,然后对他说,“快脱了吧。”
张传天笑眯眯瞧向张西西,又挑了挑眉,做了个无声的挑衅。
“大姐,就是因为你这样,他才总是找我和北北的茬。”张西西叫起来。
“那为什么不找南南的茬?”张东东接过来张传天脱下的小背心,扔进盆子里,又倒上洗衣服和水,“我看你们啊,是闲的没事才天天掐架。”
“那还不是因为南南有你护着。”张西西小声嘀咕,十分不满意。
张东东不再理她,拿手搅了搅,把洗衣粉都搅匀了,才说:“你进去看电视吧,泡一会儿再扔洗衣机里洗。”
张传天嗯一声,立刻往客厅跑,张西西赶紧戳一下北北,小声道:“咱们快去,别让他又躺在沙发上,晚了咱们就没地方坐了。”
张传天坐在单人沙发上,剩下的三胞胎一溜排开坐上三人沙发,张东东把衣服泡好了,又倒进洗衣机后才进来,看一眼客厅里剑拔弩张的气氛,就直接转头走进自己的卧室。
和往常一样,张传天只要进了这个大门就不想走。不管张西西和北北两人怎么挤兑他,他就是不走,而且不但不走,他还要把茶几上的东西都吃完才行。
到了晚上,翟明翠做好饭,叫天天吃饭时才发现他又跑隔壁了,喊了一嗓子,叫东东她们也来吃。
邵女就从小卖部探出头,看向翟明翠:“妈,不用管她们四个,我已经做好了,等德福下班就吃了。”
“你做饭了啊。”翟明翠明显的老了,双鬓都白了,人也消瘦许多,腰杆略略弯着,直不太起来,抬眼看着邵女:“你要是没空,就让几个孩子在我这里吃,我一起做多好啊。”
邵女笑了笑,“没事,又没上学,吃饭也不用太着急。你一个人做一大家子的饭,太累了。”
翟明翠叹了口气,“是啊,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就他们五个,比咱们这些大人吃的都多。”
翟明翠是明显的有心无力。她即使有力气做一大家子的饭,也没有那个金钱支撑了。
这几年煤厂效益不如从前,抚恤金发放也不按时了,而且几乎没涨,还是那几十块钱,根本就不够花的。
这钱其实如果只是翟明翠自己花,那倒勉强够用。她一个老太能花多少,是可以保证生活的。可家里还有德柱他们三口,这么一来,就不够了。
张德柱自从进了九十年代,就是霉运缠身。先是身体越来越差,一年到头无端要生几次的病,因为他身体不好,厂子效益也不怎么样,便被办了停薪留职,和他一起停薪留职的还有很多,每个月只发很少的基本生活费,用张德柱的话来说,不够吃几次肉的。
而且魏橙花工作的电影院同样如此。
越来越多的家庭都购买了电视机,黑白的、彩色的,大家都在家里看电视。偶尔出去一趟,看的就是犄角旮旯里放的录像。
如今这座城里已经遍地都是录像厅,五毛钱一次,进去无限制的看,可以看到吐再出来。而且放的都是最新的电影,一部比一部好看。这样就更没人去看电影了,一部电影一块钱,进去看一部就出来了,不如去录像厅,一块钱可以看两天,还附赠一小包瓜子。
原本两班倒的售票员,现在已经消减成了一班。打扫卫生的阿姨也减去一班,剩下的工作由这些正式工去干。就是你不但要卖票,偶尔忙不过来的时候,还要进去打扫卫生。魏橙花因此每天叫苦连天,整日想着不干了,拍拍屁股走人,可一想到家里那个停薪留职的德柱,只能咬着牙忍了。
张东东从房间里出来,看见晾衣绳上的背心干了,就拿下来递给张传天,“快穿上吧,奶奶叫你吃饭呢。”
张传天把背心穿好了,问:“大姐,我不能在你家吃吗?”
“那你去和奶奶说。”张东东道。
张传天就站在院子里喊:“奶奶,我在这里吃,我不回去。”
翟明翠正和邵女倒苦水,听到张传天的话,立刻道:“你大伯母都做好饭了,没你的,快回来。”
邵女就笑了,“妈,多他一个能吃多少,让他在我那吃就行。”
邵女喊一声东东:“东东,饭做好了,弟弟妹妹饿了你就盛饭先吃。”
东东连忙跑过去,“那我爸呢?”
“你爸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没事,我等他一起吃。你们先吃吧。”
张东东嗯一声,然后去搀翟明翠,“奶奶,你别操心了,天天在我家吃,我能招呼好他。还有,他的背心洗干净了,又穿上了。”
翟明翠立刻问:“你给洗的?”
“洗衣机洗的。”张东东笑了。
邵女去了一趟小卖部,又回来,喊东东一声,抬手一扔,张东东那边就接住了。
是三根春都火腿肠。
“一根给你奶奶,剩下两根拿回家,你们分着吃。”邵女道。
张东东随手就塞给翟明翠,“奶奶,这是你的。”
翟明翠拒绝:“奶奶就不喜欢吃这个。你快给你妈,让她留着卖。”
“奶,你吃吧。”张东东说,“你不吃,我就不走了,我看着你吃。”
翟明翠瞧一眼张东东,浑浊的眼睛开始湿润了,拿起火腿肠放口袋里,小声道:“那我今天不吃,我放起来,想吃的时候吃,行不行?”
“行。”张东东立刻又说,“不过吃的时候一定叫我,我得看着你吃。否则你又留给天天了。”
“我不留给他。”翟明翠说,“我自己吃。”
“反正你得叫我,让我监督你!”
*
邵萍下班回到家,家里一片漆黑。
汪乐眉去少年宫学电子琴还没回来,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冷冷清清的。
这还是她的老院子,在这里渡过了她所有的青春。所以当年和汪子康分开的时候,她选了这里。
换作别人,可能会挑那边的三层小楼,毕竟那里的房子十分高级,装修的也好。可邵萍不想去,她更愿意留在这个全是记忆的地方。
邵萍打开厨房的灯,准备做饭。
看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半了,汪乐眉却还没回家。
她心里沉不下来,只能把围裙摘了,推上自行车去接乐眉。
还没走出胡同口,邵萍就看见汪洋推着自行车,和乐眉两个人往家里走。
“乐眉,洋洋?”邵萍叫了一声,“乐眉,你怎么才回来?不是五点就放学了吗?”
汪乐眉指指汪洋,“我去找哥哥了。”
“你哥哥在上班,你找他做什么?”邵萍道,“以后不许去打扰哥哥。”
“我哥都么说什么。”汪乐眉撅着嘴,“是不是啊,哥哥。”
汪洋今年已经二十四岁,和十八岁的他又发生了很多变化。
不但是外貌上的,整个人也成熟稳重了不少。
只是那副眼镜,他至今没有换过。前一段时间眼镜腿儿还被掰断了,他又拿胶带缠了好几圈,然后又戴上了。
邵萍见他推了推眼镜,道:“你这样不行,再去配一副吧。这样戴着多难受。”
“没事。”汪洋说,“挺好的。以后再配。”
汪洋现在住单位的宿舍,他毕业后就被分配到本市的一所大学里任教,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大学老师,让汪乐眉十分敬佩。所以,汪乐眉一下课,就要去找汪洋,反正汪洋的课程一般都安排在上午,她只要下了课去找汪洋,那一定能在宿舍找到他。
邵萍也好多天没见过汪洋了,她赶紧的去做晚饭,走到厨房又发现家里没什么菜,便问两人:“家里没什么菜,吃面条可以吗?”
汪乐眉立刻说好,然后转头对坐在沙发上的汪洋说:“咱爸最喜欢吃面条了。”
汪洋瞧乐眉一眼,“说他做什么!”
汪乐眉紧紧闭上嘴巴不敢吭声了,又听汪洋叮嘱:“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别再提了。”
汪乐眉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道:“行,我不说了。”
可是她安分了没几分钟,又小声问汪洋,“哥哥,你最近去过那边吗?”
那边是汪乐眉对汪子康现在住的三层小楼的代称。他们统一称呼那里为那边。可也只能在邵萍不在的时候说这件事。
因为一提起这件事,邵萍就会半天不说话。
“去那边干什么?”汪洋问,“你去了?”
“我没……”汪乐眉看着汪洋的眼睛,知道瞒不过他,便道:“我没进去,我就偷偷在外面看了一眼。”
“有什么好看的?”汪洋厉声呵斥。
“我就是想知道,那个女的去那里住了没有。”汪乐眉说。
汪洋拧着眉头,死死盯着电视机,电视里在播放什么他已经不知道了,也看不见听不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那你都看见了什么?”
汪乐眉一摊手:“没什么。”
“什么意思?”汪洋问。
“我的意思是,那里除了爸爸,什么都没有。”汪乐眉摇摇头道:“我觉得爸爸和那女的应该不是那种关系,否则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他们还没住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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