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女笑了,把麦乳精拿过来,伸头看看包里,“还有啥?”
“这是给咱妈买的一件毛背心,这是东东的,你摸摸这背心,是不是很软。冬天穿在棉袄里,就像裹一个大火炉一样。”
翟明翠的毛背心的纯色的,黄棕色,鸡心领,又软又暖。东东的就是粉红色,小姑娘都喜欢粉红色,现在每天穿的秋衣也是粉红色的,连手帕都要买粉红色。
“这毛背心合适。”邵女拿着看了看,“不但冬天能穿,春天秋天也能穿,套在外面,挺洋气的。”
“是吧。”德福说,“我一眼就相中了。可惜没有大号,你这肚子都穿不了。等生完了,我带你去省城买。你自己挑,想买什么买什么。”
邵女默默看德福一眼,想起他执意要走的心思,便没有接话。
任何承诺在那个前提下都是不作数的,邵女比谁都懂。
张德福没有察觉,继续从里面拿,“这是几双厚棉袜。”
“我看你的袜子都不合适了,你看看,我去省城的时候,刚好碰到开展销会,这些都是在展销会上买的。你看看袜口,没你现在穿的那么紧了。我特意买了大码,瞧着你的脚和小腿开始肿了。”
“是,已经肿了。”邵女拿出袜子,一个个塑料袋里包着,质量很好,百分百全棉。
“这衣服袜子都是展销会上买的?”邵女问。
“嗯。这次的展销会可大了,卖什么的都有,大部分都是日用品。你看见了,肯定喜欢。”德福说着,从包里拿出最后几样东西,两方丝巾和几盒小点心。
两方丝巾是给德凤和橙花的,点心则是当地的特产,他们去开会的人一起去买的,带回家给家人尝尝。
翟明翠没想到德福出门一趟,竟然买了这么多东西,虽然一直念叨这得多少钱啊,可是收礼物是那么开心的事,羊毛背心是摸了又摸,就没见过这么柔软的东西,开心的不行,套上又脱下来,再套上,不停给大家看她羊毛背心。
张东东已经喝了一杯冲好的麦乳精,虽然德福一再强调两罐麦乳精一人一罐,谁也不能喝对方的。怕的就是邵女不舍得喝,都给东东喝了。可是事与愿违,邵女还是执意开了一罐,说这两罐都打开,会返潮结块的。不如喝完一罐再喝一罐,并表示自己一定会喝,接受东东和德福的监督。
张德福只能随她去了。
最后德凤回到家时,大家已经把礼物都分了,点心也打开尝了。她一脸阴郁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被德柱赏了几个大白眼后,就直接往卧房里走。
“姑姑,你怎么不吃点心?”张东东立刻叫她,“你快来尝尝,有个还有奶油呢。”
张德凤哦一声,有气无力的,“一会儿吧。”
张东东立刻跑进去,看着张德凤坐在床沿上,也不换鞋,垂着头,便过去拉她的手:“姑姑,你怎么了,怎么不高兴,是不是你们酒厂有人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找他去!”
张德凤抬头看东东,突然伸出双手捧住她的脸,柔声道:“小崽子,这个家里,也就只有你还关心我了。”
“怎么不关心你,大家都关心你。”张东东立刻说,“我爸爸还给你带了丝巾,说是什么州的。”
东东说完就跑出去,“爸爸,你买的丝巾呢?说是什么州的?”
“杭州。”德福已经把丝巾拿出来了,给东东,“去吧,给你姑姑送去。”
张东东连忙跑回去,一个特别好看的盒子,直接递给德凤:“姑姑,你快看看。”
德凤连忙接过来,打开就看见里面浅水蓝的一条丝巾摆在里面。
张德凤把丝巾拿出来,软软的一方,她赶紧对着镜子系在脖子上,转头看东东,“你看,好看吗?”
“当然!”张东东拍起手,“姑姑你最衬这个蓝色了。像天空的颜色。”
张东东一张小嘴很会说,说的张德凤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越看越觉得好看。
张东东凑过去,也跟着看,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突然发现,她姑姑好像哭了。
“姑姑。”张东东站在德凤身边,拽了拽她的衣角,“姑姑,你怎么哭了?”
张德凤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丝巾很好看,自己也很好看。
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不化妆,也是天底下最美的。
“姑姑,你没事吧。”张东东又问。
“没事。”德凤赶紧擦干了眼泪,低头看东东:“姑姑就是太高兴了。”
“为什么?因为有丝巾了吗?”
“是,也不是。”张德凤小声说,“是觉得好像又有人爱我了。”
张东东不明白也听不懂。
她用力拉了一下德凤,“走吧,姑姑,我们去吃点心,奶油的那个可好吃了。和我在我姥姥家吃的奶油蛋糕味道一模一样!”
第58章 十二十二
张德凤和张东东一样喜欢吃甜甜的奶油, 一个点心吃完,感觉没吃过瘾,又悄悄的伸出手去拿。
和张东东不一样, 东东吃完一个立刻去拿点心, 丝毫没有犹豫。张德凤就不一样了, 她先是抬眼看看大家都在干什么, 确定没有人盯着她, 她才慢慢伸出手。
手指碰到点心, 立刻拿了缩回来, 然后塞进嘴里。
动作一气呵成, 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怕是在偷着吃一样,小心翼翼的。
张东东在一旁看见了,十分不解的偏偏小脑袋,“姑姑, 你怎么了?”
张德凤正在慢慢嚼着,尽量不让自己嘴巴动的太明显, 因为大家都不再吃了, 在聊着天, 只有她还在吃。哦, 对了,还有东东。
“姑姑, 你为什么用手捂着嘴巴?”
张东东又开口问,张德凤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竟然无意识的捂上了嘴。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仔细想了想, 在她二哥买火烧的时候没有她的份之前,她还不是这样的。家里吃什么,用什么, 必须要有自己的,没有或者少了,她都要闹一场。
自从火烧事件和牛奶事件之后,张德凤自己都没发现,她已经变了。
那种强迫她瞬间长大的,不是所谓的社会毒打,而是身边最最亲近的家人。
她忽然有一种想法,她自己也觉得这想法太可怕了,也太可悲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出现了。
在她脑海里,影响着她的行为,影响着她的想法,影响着她吃个点心,都要小心翼翼,开始下意识的看别人的脸色。
“没事啊。”张德凤回答的有些违心,用手擦了擦嘴上的点心渣,看着东东,羡慕她还那么小,根本不需要想这些,就像她自己小时候一样。
“真的没事。”
张德凤也不知道,最后这句,她是对张东东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所以呢,大哥,这次开会就这么一点事?”张德柱坐在一旁向德福打听这次开会的事,张德福寥寥说了几句,就不再往下聊了。德柱很好奇,就不停的追问。
“你是真的好奇啊。”张德福瞧他,“这次开会应该带着你去。”
“嘿嘿。”张德柱傻笑着挠挠头,“我这不是心系煤厂吗,大哥你不一直都是这么教我的?”
“你啊,最好是。”张德福看着德柱,十分无奈,“对了,你有旅行包吗?”
张德柱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就被旁边的翟明翠打断了,“德福,听说你们厂长想让你接技术科?”
张德福立刻看向德柱,张德柱缩了缩脖子,从桌上拿一块点心塞橙花嘴里,“吃,橙花,咱大哥可会买了,点心都好吃。”
橙花突然被塞一块点心,白了德柱一眼,继续转头和德凤说话。
“妈,你别听德柱在那里瞎说。”张德福立刻道。
“我没听他瞎说,是听你们厂长说的。”翟明翠故意诈德福,“我听你们厂长这么说的。”
德福没话了,以为是真的,低下头,一句话也不说。
“你说你,你说你!”翟明翠食指伸出来,点着德福,“你是不是傻啊。不用去矿上,还能当科长,你竟然还想走?你,你是不是傻!”
翟明翠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说过德福了,她这次是真的气坏了,又不知道要怎么和他谈,慌忙中便说了许多自己都没想到的话。
张德福也很明显被骂呆了,坐在那里看着翟明翠,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大哥。”张德柱小心翼翼在中间和稀泥,不让事态继续发展下去,问:“大哥你刚刚问我什么旅行包?”
“哦。”张德福终于转回神,“你收拾一下行李,后天出发。”
“去哪?”张德柱一听要出门,兴奋地要死,立刻问:“大哥,去哪去哪?是要出差对吗?”
“嗯。”德福说,“要出门一趟。之前定的替换部件和一些小型器械都到了。这次去开会就是说的这个。让统一更换。”
“队上没人来领?”德柱问。
德福十分不理解的瞥他一眼,“你当大家在矿上都是玩呢?哪有时间来领?我们送,每个在矿上的队伍,一队一队的送。”
张德福说完,忧心忡忡看了看日历,已经十二月中旬了,希望这一趟能赶上他们最后一次下井。这样的天气,再下一次,今年的活就结束了,来年再干了。
张德柱是开心了,他上班这么几年了,一次矿上都没去过,没想到这次竟然有这好事,当然兴奋到不行,立刻站起来说:“大哥,我现在就去收拾。”
“你给我回来。”魏橙花瞪着他,“你要走了?”
“哦。”张德柱眼睛睁得大大地,从出生到现在就没睁这么大过,开心死了,“你没听大哥说嘛。”
“那,那我怎么办!”魏橙花气呼呼道。
张德柱光顾着开心了,忘记了橙花这件事,他心里一盘算,这一场出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怎么也得一个月吧,那橙花怎么办,是啊,怎么办!
张德柱立刻拉起橙花,陪着笑脸,“走,咱们回屋去说。”
他扶着橙花出去,走到门口,又对德福保证:“大哥,我回屋就收拾啊。”
“再带一件毛衫吧。”邵女坐在床上看着德福收拾行李,“不是还要往北边去?”
“我不去。”德福说,“这次为了快点把新机器都装备上,厂里一共发出两辆设备车。”
“是吗?”邵女连忙问,“那你去不去你们队?”
“不去。”德福很失望,“没轮到我,我负责前三个小队,厂长带人去后三个。”
“哦。”邵女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张德福行李收拾的十分迅速,一会儿就收拾好了。这么多年出门在外不是白干的,很清楚需要什么,要多带什么,那边的德柱就不一样了,一边收拾一边听着橙花在一旁哭,哭的心都麻了,收拾的更不知所谓了。
“带什么啊。”张德柱自言自语,看一眼柜子,已经被他翻成了鸡窝。
“德柱,我和你说的话,你到底听见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张德柱无奈看向橙花,“我最多一个月就回来了,你看你又哭又闹的。之前还嫌我,说我如果分房子估计都分不到。现在我有用了,在厂子也算个人物了,出差都能叫上我,你又不愿意了。姑奶奶,你说你怎么这么难伺候?”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橙花道,“以前我没怀孕不是!现在不一样了,你走了,我怎么办?”
张德柱看着她,想了个法子。
“要不,我不去了?”他试探看向橙花,然后就装模作样从行李包里往外掏衣物,“算了,我不去了。我给大哥说一声,什么房子什么工作,都不要了。还是在家陪我媳妇要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