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反正只要你张嘴,汪厂长肯定会想着这件事。”
“妈,你能不能别再叫汪厂长了,他还没当厂长,你这么叫,让人听了,又得嚼舌头了。”
“我就在家里过过嘴瘾。”黄静一副笑脸,“出去肯定不这么说!”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邵海波就回来了。
一家人一起吃了饭,直到邵萍说起张德福从矿上回来了这件事,竟没有一人提及。
邵海波闷头吃饭,只说自己知道,在厂子里看见了。
没有人关心德福的伤势,也没有人关心他为什么回来了。
大家的话题一直围绕着邵兵和汪子康进行。
黄静依然时不时就自夸自己的眼光多好,当时那么多说媒的,自己一个也没看上,就看上汪子康了。
虽然是个二婚,还带着孩子。可有学问啊,家里有关系,以后肯定成!
怎么样,真成了吧。
吃完饭,大家都散了。邵萍在厨房洗刷碗筷。
黄静不知道想什么呢,突然问邵萍:“你说,你妹是不是和赵开艋见过面啊?”
邵萍的手一抖,大瓷碗差点从手里滑下去。
“啥?”
“我说你妹是不是和赵开艋见过面?”黄静缓缓道:“你看吧,你妹的反应和以前不一样。若是换作从前,她听到赵开艋的声音就躲房间去了,还得把门从里面反锁了。可今天呢,非但没躲,你挡住她的时候,她还出来了。和赵开艋说起话来。不像她啊。”
邵萍听着,心里也犯嘀咕。
“不会吧,我妹才不会见他呢。”
“那可不一定。”黄静轻笑一声,“这事可说不准。赵开艋说他回来好久了不是?还有,你说如果没见过,他怎么就那么确定东东就是你妹的孩子,还特意进家里来问?”
“行了妈,你越说越离谱了。可不能这么说,让我妹听见了,又要哭了。”
邵萍连连阻止,“还有东东爸也回来了,怎么这么巧都赶这一天!正好碰上。”
邵萍很忧心,百爪挠一般,“不知道他会不会多想。”
张德福有没有多想,邵女不知道。
反正她昨天是睡了个好觉。
因为张德福在身边,邵女觉得很踏实。
好久没有这么踏实了。
她重来这一生,最怕的还是那场矿难。
可上一世张德福崴了脚这件事是事后很久她才知道的。
张德福更没有回来。
而这一世,德福回来了。
一切都在改变,一切也会有转机。
所以邵女终于安心睡了一觉。
睁开眼睛的时候,德福已经起来了,正在旁边坐着给东东削铅笔。
邵女躺在床上,也没出声,静静看着他们。
岁月静好也不过如此吧。
哪怕只有一秒钟,她也要好好享受。
“醒了?”
张德福好像有感觉一般,转头看到邵女已经醒了,便说:“起来吃早饭吧,油馍头和胡辣汤。”
他笑了笑,“德柱一大早就被咱妈叫起来去买早餐了。”
“那他不得哭了?”邵女笑道,“德柱最爱睡觉了。”
“没哭,立刻起来就去了。”翟明翠在外面坐着喝水,“只要是他大哥的事儿,他比谁都上心。我还买了排骨,大儿媳妇,你想咋吃?是红烧还是清炖?”
邵女想了想,“清炖吧。”
翟明翠立刻站起来,“那行,我去买点萝卜。这清炖的排骨,放点萝卜和土豆,最好吃了。”
翟明翠离开了,张德福才问:“你不是不爱吃清炖的吗?嫌没味。”
“现在喜欢了。”邵女起身道:“再说咱妈红烧的咬不太动。她现在牙口不怎么好了,稍微硬一点就吃不了。炖得烂烂的,她也能多吃一点。”
德福没想到自己老婆竟有这份心。
以前或许有,但是从来没说过。
今天是都说了。
德福很欣慰,想起他弟说的,大嫂和以前不太一样了,能聊天能一起干活,可好了。
他原本还不信,这么看来,还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爸爸。”张东东突然转头看德福,“你什么时候走啊?”
张德福一愣,连忙问:“怎么了?”
“我不想你走。”张东东紧紧抱住张德柱的胳膊。
张德柱摸一把小朋友的头发,想起打电话的事,便问邵女:“听指挥部说你打了好几个电话给我,很着急,到底是什么事?”
邵女瞧着德福,一时间恍惚,不似真的。
上一世自己躺在手术台上的情形就像是昨天,小护士满手的鲜血,手术室里乱成一团。医生不停问家属呢,她的家属呢!
孩子大人都保不住了,怎么回事啊,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小护士支吾半天,“有人送她来的,说是路上碰到,不是家属。”
“那就没去打听打听?”
医生的嘶吼声就在耳边,眼前却是岁月静好。
德福还在瞧着她,她也在瞧着德福,恍如隔世。
“哦。”邵女终于开了口,“你什么时候回去?”
德福想了想,他原本是来打了石膏就走的。
可昨天去接邵女,见到那一幕。
除了赵开艋又回来了,邵女亲妈黄静看见他之后的态度,等等,都让他心焦。
德福虽然没说,可他明白,邵女在自己家里是什么地位。
也明白,自己没有大女婿中用,跟着又连累了邵女。
昨天接邵女回来前,邵萍送他们出门。
“德福回来的可巧,咱妈也正好要过六十大寿。”邵萍说,“以前没过过生日,今年是个整日子,想给她过个生日。”
邵萍说完看向德福,“就这两天的事儿。”
德福愣了一下,连忙说:“好,我知道了。”
他没想到自己这次回来竟这么巧,正好赶上丈母娘过六十大寿。如果都知道了,再要赶回矿上,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可德福还记挂着井上的活,两难。
所以他特意问了邵女,问他打电话是做什么。
德福就想了,如果说是为了过生日打的电话,他一定不能先走了。毕竟邵女也是那么想的,觉得他应该回来。
如果不是为了过生日,德福觉得还是工作重要。一个生日,没什么过的。自己亲妈从来没过过生日。
“没什么,就是我妈要过大寿了,家里人说聚一下,看你能不能也回来。”邵女说。
“哦。”张德福闻言,已经到了这份上,而且邵萍也特意和他说了件事,再走,就说不过去了,不过他依然惦记着井上的事,不知道现在进度怎么样了,便说:“那我得先回个电话问问。那边正在收尾,不知道怎么样了。”
他抬眼看见邵女一脸期望,不想时隔那么久见面又拂了她的心意,便又加了一句:“我尽量,尽量好吧。”
陪张东东玩了一会儿,张德福就匆忙离开了,厂子里派人来接他,他也坐不住,心里想着的全是工作的事儿,人一来叫,就什么也顾不上了,架起拐杖就往外走。
邵女没拦他,也拦不住,只能叮嘱他小心。
德福还是和上一世一模一样。
他是个工作狂。
或许在他心里,什么都没有工作重要,包括邵女,包括东东,还有张家所有人。
这个男人很本分,该做的、不该做的,心里有杆称,从来不逾矩。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只想做到更好。
所以,他几乎把自己所有的生命都奉献给了工作。
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没有休息,他总是说,工作就是休息。
对于这样一个人,邵女没有把握劝说他从矿场回来。
他比翟明翠还要执拗。
仅靠一个噩梦,是无法劝说德福的。
张德福是无法劝服,但张德柱被说服了。
他眼看着大哥被车接来,单只脚跳下车,架着拐杖就往厂长办公室去。
张德柱等啊等啊,终于等到德福出来。
“大哥。”张德柱看着他,“我想和你聊聊。”
张德福手里抱着一堆的文件,“什么事回家说吧,我还在忙。”
“你不是回来休息吗?”张德柱瞥了一眼文件袋,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不是一个人的笔迹,好多人的,上面写的什么,他也看不懂,好像还有什么化学公式和符号。
“工作不就是休息?”张德福搬出来他最常用的说辞,“到底有什么事?不能回家说?”
“不能。”张德柱看着他哥,“一会儿就成。”
张德福皱着眉,把文件都给德柱拿着,他架着拐杖,“那行吧,去前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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