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就要出发了,兄弟俩在房间里再一次检查行囊,确保没有东西遗漏。
钱氏探身进来:“走,我领你们去庙里拜拜,求个平安福。”
虽然沈长林是个穿越的人,但并不信怪力乱神那一套,不过钱氏要去,他也会顺着老人的意,求个安心嘛,再说,他还没去过寺庙呢,听说清河镇上的寺庙是座古刹,风景十分秀美宜人。
“我和玉寿拿上手套就来。”
待沈长林二人准备好,钱氏已经套好驴车了,都说驴子倔,但是他家养的这头脾气很好,长的也漂亮,眼睛水汪汪的楚楚动人,正嚼着白菜帮子,见他们走来,眼睛一眨一眨,就和打招呼似的。
“奶奶,小白菜好像又变壮实了。”
因为这只驴特别爱啃白菜,因此得名。
钱氏甩了甩鞭子:“喂壮实一点,下个月拉去配种,我还想再养一只小驴哩,不拉车不拉货,专门训练了来驮人,你俩也能骑……”
清河镇很近,不多时便到了,镇上的古刹历史悠久,历经数百年,几盛几衰,现在香火也没断,香雾袅袅,老和尚闭着眼睛,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木鱼。
风清水静,山阔人稀,风景的确不错,沈长林一进去整个人都静了下来。
钱氏风风火火的带着他们烧香跪拜,纳了几文香火钱,换来两个开了光的护身符,让小孙孙搁在荷包里,贴身收好了。
家里日子宽裕了,钱氏也惦记起死去的丈夫来,一直想给他供奉长明灯,现在便去问灯油钱了。
两个小的百无聊赖,沈长林提议沿着山路走一走,看看景色。
“好啊。”
沈玉寿和沈长林并肩走在一块,从背后看个二人子差不多,沈长林只比沈玉寿矮一点点,可忽略不计。
原身的父亲身量就很高,在遗传基因的作用下,沈长林的个子一直在同龄人中出类拔萃。
他随手揪了几根狗尾巴草,沿着小土路往山上走,古刹后面是一片绵延起伏的小山峦,山风掠过,树叶簌簌作响,萧瑟又漂亮。
“施主请写吧,小僧帮你解字。”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道清朗童声,声线充满稚气,语气却十分的老成,沈玉寿侧耳听了片刻:“这是有人在测字预运势呢。”
恰好旁边有位香客路过,闻声十分好心道:“是慧能小师傅,今年才八岁,测字卜卦非常准,而且不收钱,只不过小师傅不常开张,今日遇见了是缘分,你俩也去试试吧。”
测字?沈长林和沈玉寿都来了精神,听起来就很厉害。
二人拔腿往前跑,绕过一个小山包后地势平坦下来,大树下有个长的冰雪可爱的小和尚,正盘腿坐在蒲团上,一本正经的为人测字,只见他摇头晃脑,说的头头是道。
好萌的小师傅,沈长林有种想要掐一掐萌和尚脸颊的冲动,肉嘟嘟的,手感一定很好。
沈长林想入非非,小和尚似有所感,抬头看来,清澈如泉的眸子亮汪汪的:“你们也测字吗?过来吧。”
“嗯,谢谢小师傅啦。”
沈长林赶紧扼杀了自己的罪恶小念头,以指为笔,在小和尚的掌心写了一个“田”字。
方才一路上,见到的都是田地山林。
小和尚看看手掌,又看看沈长林,淡淡的眉毛紧锁片刻:“田字,直是王,横看还是王,主大贵,小施主前途无量呢。”
沈长林将这当做一句鼓励,都说小和尚测的准,那么自己将来会有好前途吧。
接着轮到沈玉寿了,他思索一番后,在小和尚掌心轻轻写了个亨字,他们这次来庙里拜佛,正是为求考运亨通。
“呀。”小和尚抓了抓青溜溜的小光头,沉吟片刻:“高未高,了未了,施主要警惕小人妨碍以免不成事。”
这——
等他们和钱氏汇合,走在回家路上,沈长林宽慰小兄长道:“测着玩罢了,不准的,你不要太忧心,咱们好好备考,谨慎做人,不会有什么事的。”
“嗯。”沈玉寿点点头。
见他还是有些受影响,沈长林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有几块桂花味的饴糖,他喂了一块在沈玉寿嘴里:“吃颗糖吧。”
甜香味在舌尖上弥漫开来,沈玉寿深吸两口气,脸上终于露出笑容:“长林,这次考试就当去长见识了,我中与不中,都没有关系。”
说完腼腆一笑:“当然,能中更好。”
沈长林跟着也笑起来:“我也这般想。”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需有一颗平常心,方能走的更长远。
第二日,十几名学子加上顾北安夫妇,一起汇集到了城门口。
一眼望去,还颇为壮观,他们个个又背书箱又背行囊,出趟远门,什么都得带,就算再精简,也是大包小包的,置身其中,沈长林有种春运候车室的错觉。
县学的十几名学子由顾北安带队,一共雇佣了四辆车,一辆车按照乘客体型,坐五六人不等,一车选一名组长,负责清点本车人数,避免走失,而路引考引等重要文件,则统一归顾北安保管。
但一起出城的,还不止他们,顾北安和一伙商队结伴,商队里还有几个探亲的人,一起组成了三十人的庞大队伍。
出门在外,自是人多力量大,也更加的安全。
待人都到齐了,众人排队出了城门。
沈长林沈玉寿等几个年纪小的学子和顾北安夫妻同乘,此外还有贺青山,这五个人中有四个从未出过远门,看什么都觉得新鲜,明明出永清县城还不远,望着道路两旁的野花野草,都能叽叽喳喳议论上两句。
就是兴奋。
沈长林觉得,他们这一车像是初次春游的幼儿园学生,而顾先生则是被搅的头大的幼教。
“对,那簇野花开的妙。”
“这……我也不认得方才那只鸟什么品种。”
“今晚住客栈……”
但新鲜劲过去,旅途便开始无聊,而后变的煎熬,车颠路远,风寒日晒,总之没一处自在的。
等夜晚投宿的时候,沈长林的腿都软了,整个人像是踩在棉花上走路,轻飘飘,晕乎乎。
而这只是开始,他们才走了不到十分之一的距离。
沈长林终于深刻的明白,为什么钱氏对他俩出远门有那么多的担忧,路上实在太煎熬了,身体不好的人根本熬不住,万一路上生了病落了单,很可能会小命不保,一病呜呼,并且通讯落后,山高水远,很可能数年后,亲人才会知道消息。
好在沈玉寿的身体已经养好了,他自己也身子强壮。
这一晚,他们投宿在一家乡野客店,只有通铺,一行多人挤在一起,倒也睡的香甜。
第三日下午,经过长途跋涉,他们终于到了隔壁的洪征县,在这儿登船,船沿着沱水河前行数日,就到了景川府,但要进入景川府的府城景安,还需要走两日陆路。
众学子昏昏沉沉,浑浑噩噩,拖着酸疼的身躯上了船。
沈长林和沈玉寿练拳练出了精气神,竟不觉累,众人都进仓房休息了,他俩站在甲板上,看着远处水天一色,落日霞光,吹着湿润的江风,竟十分雀跃。
那是一种海阔天空,鱼跃水面,稚鸟出巢的新鲜感。
白雪有些劳累,已睡着了,顾北安出来透气,见到两个小学子便走了过来,顺便帮他们复习一些地理常识。
“本朝有两京十三布政司,永清县隶属平南布政司下隶的景川府,而这条沱水河,源自白沧河源,流经容越府、景川府、明行府、北华府,最终汇入海阳湖,流域广阔,滋养了数百万人民……”
伴随着顾北安的讲解,夕阳渐渐坠入江面,最后一抹霞光也消失了,只有粼粼的波光闪动着。
两个小学子听的如痴如醉,这些知识平日在课堂上讲过多次,但没有一次是像今日这般,身临其境,那种感受完全不一样。
沈长林呼吸着带江水潮腥味的空气,思绪飞的很远很远,这一刻,他突然很想走出永清县的那方天地,再多去别处看看。
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古人诚不欺我。
“终于到了。”
这天傍晚,一干人终于看到了景安城的大门。
景安城石砌的城门高耸着,沐浴在一片金光中,壮观,气派,那是永清县不会有的风景线。
顾北安看了看日头西斜的程度:“我们要走快些,城门要关了。”
听了这话,不等他再次催促,大家不约而同的加快了步伐,哪怕精疲力竭,也要迈开步子往前冲,今日要是进不了城,便又要耽搁一日。
于是众人互相鼓励,加快脚步,终于顺利的经过盘查进入了内城。
景川府下辖十五县两属州,人口近百万,是平南布政司的大府,景安城内亦十分繁华,居住人口达十万之巨,众人入城时夜幕刚刚降临,等他们入得内城,天已黑了,街道上的商铺陆续掌灯,挂出各色彩灯,令人眼花缭乱。
街面上叫卖声不断,吆喝声不歇,行人熙熙攘攘,嬉笑走过,穿华服的,坐香车的,骑马的,络绎不绝。
看着新鲜稀奇的一切,众人的疲惫一扫而光。
顾北安先带大家安顿在客栈,吃了一餐热饭后让众人休息,承诺明日带大家逛一逛景安城。
近十日的长途跋涉,大家确实累惨了,几乎一沾枕头便呼呼大睡,这一觉就睡到了中午,沈长林揉着惺忪的睡眼,见白雪正站在窗前看街景,见沈长林醒了,她笑笑:“可算睡饱了,起来漱口洗脸,吃点东西吧。”
“先生呢?”
“一醒来就找先生,当我这个师母是什么,是空气吗?”白雪掐了掐沈长林脸颊上的软肉,佯装生气。
沈长林揉了揉脸:“空气才好呢,谁都离不开空气呀。”
“就数你最会说话。”白雪将沈长林的衣裳扔过去,“你们先生去租房子了。”
顾北安在景安城有熟悉的中人,可以租到僻静且价钱相对合适的院落。
众人睡饱喝足,顾北安也拿着钥匙回来了,于是又是一番折腾,各自背好书箱背上行囊,跟随顾北安来到即将暂居两个月的小院。
院子青砖白瓦,和当初小小的清风书馆格局略有相似,但是房间更多更小,毕竟景安城商业化程度更高,人口密度更强,人均居住面积更窄。
于是房间的格局就成了一桌一椅一床一衣柜而已,沈长林看了看,也就比当初县考的号间大上一倍罢了。
二人合住一间,沈玉寿沈长林兄弟俩自然在一块。
大家将行李安放妥当,也到了晚饭时刻,顾北安信守承诺,做起导游,带领大家开启夜游景安的任务。
吃穿娱乐,景安人民的物质文化生活显然高于永清县几个档次,各商肆内商品琳琅满目,并且已有了精细划分,比如有专营笔的笔店,专卖鞋的鞋店等,众人都挑花了眼,白雪紧盯大家的荷包,告诫诸人,要买东西买礼物,也等府试结束再说,免得银子提前花光光,到时候影响考试状态。
妇唱夫随,顾北安也严肃提醒:“莫要忘了此行目的,一切以考试为重。”
大采购是不能的了,但吃一顿好的犒劳一下五脏庙还是很有必要,民以食为天嘛,景安城的饮食文化十分深厚,糖蒸酥酪、如意糕、龙须酥、合欢汤、珍珠翡翠汤圆等小食/精致美味,玉带虾仁、锅贴鱼片、醉排骨等荤菜鲜甜爽口,总之,各色美味佳肴,应有尽有。
享受完美食,几乎每个人都是扶着肚子回来的。
今夜饕餮一番,从明日开始,便要闭关苦读,修身养性,清淡营养的饮食,等待四月中旬,府试开考。
不过,在复习前,还有一些琐碎手续要办理稳妥。
前面有提到,景川府下辖县州多,此次参加府试的学子一共有一千多人,但这一千多人中,不是人人都会前来应考,因为各色原因,每年都有部分考生缺考,因此府衙知府大人下令,最迟在开考的前五日,应考的学子就要拿上学引、路引到衙门报到,这样才会安排该考生的位置。
考生报到,自然该归府衙学官们管,但是今年人手不足,知府就派管理文书的经历司前来协助。
好巧不巧,冤家路窄,经历司的头儿正是那位招人厌恶的陆经历。
陆经历皮笑肉不笑的:“唷呵,这不是顾训导嘛,又见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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