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尚书躬身站在他身边,却无法吸引谢紫殷分毫目光。
谢紫殷深深看他片晌,才漫不经心道:“免礼罢。几位大人怎么还在这儿?”
三位尚书应声而起,不约而同又看了霍皖衣一眼。
直到林尚书大梦初醒般提醒另外两人:“……谢相赶我们走了!”他们才匆匆离去。
四处静寂,霍皖衣倚在廊柱边,枝影贴在他颊侧,好似拈花一般:“相爷寻霍某想说什么?”
谢紫殷走到他面前,只隔了咫尺距离,那片枝影映在谢紫殷的发丝衣袍上,犹如蜿蜒蔓生的幽暗花纹,令谢紫殷看起来神秘而又危险。
他们四目相对,纵然仍有人往这个方向频频看顾,却无从看到他们究竟在做些什么。
谢紫殷伸出手来——折扇挑起他的下颌,迫使他仰起头,露出脆弱的颈下肌肤。
“……我来调戏一下本相以后的政敌,”谢紫殷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霍状元生得如此好看,不知道还是不是……”
最后的几个字没入风中。极轻,却还是能被霍皖衣听得清清楚楚。
“……谢相大人,霍某是不是,您不是比谁都清楚?”
作者有话说:
莫少:你问的啥?
谢相:少儿不宜。
莫少:我不是少儿我成年了。
霍美人:他问我是不是处男。
莫少:(震撼)你俩玩得是真直接啊……
第74章 冷雨
酒过三巡,忠定王高瑜姗姗来迟。
四处人影绰绰,高瑜快步走到叶征面前,跪地俯首道:“见过陛下。”
叶征执着酒樽微讶:“忠定王怎么来了?”
“正值盛时,臣岂能缺席。”
只不过以忠定王的身份前来,终归有些怪异。叶征深深看他一眼,淡淡道:“忠定王有心便是好事。”
无论忠定王打的是什么算盘,人已经来了,总不好又将人赶出门去。倒是忠定王此次接了请柬竟会亲身前来,不得不让叶征更确信科考之事与他有关。
藏不住的尾巴迟早会露出来。
叶征酌饮醇酒,双眼微眯,静静注视着忠定王离去的背影。
——那是霍皖衣的方向。
做得这么明目张胆么?或就是想要借这个机会试探他是否起疑?
那处角落冷清僻静,与喧嚣热闹的酒宴截然不同,好似是两方天地一般,各自分隔。
高瑜走近时却意外看到了谢紫殷的身影。
他顿住脚步,面上挂着笑意道:“原来是谢相大人,本王与谢相许久未见了,没想到今日能和谢相再次相见。不知谢相近来可好?”
闻声,谢紫殷转过身来看他:“谢某近来一直都很好,却不知王爷是否如谢某一样好。”
谢紫殷没有行礼,高瑜心里暗暗生怒,面上却还是笑意盈盈,没有让人看到半分不满:“本王也很好。”
霍皖衣见他们两人沉默不语,绕过谢紫殷的遮挡,对着高瑜行礼道:“霍皖衣见过王爷。”
在谢紫殷面前忠定王大可不必装作与霍皖衣两不认识。
高瑜点了点头,道:“霍大人不用向本王行什么礼,”他说,“如今在此的都是故人,更不该拘泥这些虚礼。”
他话说得好听,心中是否如此想的却不一定。
“谢王爷。”
“不知王爷来此是想说什么?”谢紫殷问。
高瑜道:“听闻有位名叫霍皖衣的人中了状元,本王心下好奇,正好刘相有邀,本王也就来看一看这是位什么人物。”
“没想到竟然就是霍大人自己。”
谢紫殷轻笑:“王爷倒是不意外。”
高瑜道:“谢相都能让他霍皖衣走到高中状元这一步,自然是心中颇有成算,既然谢相都不在乎,本王又为何要意外。”
谢紫殷道:“既如此,王爷可要与谢某的夫人叙叙旧?”
一声好字就这么被高瑜堵在了喉中。
高瑜心头不爽,扯了扯唇角道:“谢相大人都这么说了,本王怕是不能和霍大人单独聊聊。”
谢紫殷道:“有什么是谢某不能听的么?”
高瑜皮笑肉不笑道:“都是过往的事情,那时谢相大人身上的剑伤应该都还未好全罢。”
颇有些挑拨离间的味道。
谢紫殷看他片刻,意味深长道:“那就是秘密了?”
高瑜道:“如果是秘密呢,谢相会让开吗?”
谢紫殷道:“不巧,霍皖衣在我这里没有任何秘密。”
“谢相大人倒是自信,”高瑜冷下声音,“但是你已经让霍皖衣重回朝堂,就不该再把他束缚起来。如果你不能好好对他,就换个人来对他好。”
谢紫殷下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坠,沉吟片晌,偏头道:“王爷这是何意?难不成王爷想取而代之,替谢某好好对待谢某的夫人?”
高瑜被他声音里的冷意震慑一瞬。
高瑜不悦至极:“本王不想,本王只是以一位故人的身份劝告谢相,你如果恨他,那就要折磨他,而不是宠他、捧他。如果你想好好对他,就别束缚囚困他。”
“王爷怎么这么关心此事?”谢紫殷似笑非笑地与他对望。
夜色漆黑,那副俊美的皮囊却犹如剧毒的靡靡之花,在夜色的笼盖下显出惊人的白。
高瑜瞪他一眼:“这不用你管!哼,你不让本王和他单独说话,那就算了,不过本王可警告你,莫要做得太过分!”
说完,高瑜温声对霍皖衣说:“以后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来找本王。”
不等他们两人为此做出反应,高瑜就先行一步转身离去。
重回静寂的角落枝影繁复,小烛昏昏。
扇柄抵在下颌,谢紫殷懒洋洋地笑了起来:“……他以为我是天底下难得一见的蠢货?”
霍皖衣道:“应当是他以为自己是天底下一等一的聪明人。”
谢紫殷道:“装成傻子就以为自己不是傻子了么。”
那双幽深的眼眸转而看向霍皖衣,谢紫殷又道:“他用这样低劣的手段,图的不过是我对他放低戒心,可怎么还要拉你下水呢。”
“……”想起忠定王在那日的马车上说的话,霍皖衣眉心微皱,无从说出这个答案。
谢紫殷却好似从他的神情里看出来了什么。
了然道:“他觉得我对你余情未了,哪怕他拖你下水,我也不会为了这些惩罚你。我越是顾忌你,就越容易落入他的陷阱圈套……是这样么?”
“相爷已经说得这么清楚,还需要我说对或不对么。”
霍皖衣回答时的声音有些无奈。
谢紫殷道:“可他算错了一件事,我就算对你余情未了,也并非不会惩罚你,更何况霍大人在我这里,委实毫无地位可言。”
……
那个余情未了不算什么。
霍皖衣几乎能猜出这四个字背后的深意。
“还是相爷神机妙算。”霍皖衣错开了视线。
谢紫殷道:“可这世上最不缺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人。”
他好像意有所指。
霍皖衣遥遥看向天边黑夜,几颗星子有些孤独地挂在天上。
“我为相爷准备了一个礼物。”霍皖衣忽而开口。
声音很轻,几乎要消散在风里。像是根本不想要谢紫殷听到。
可谢紫殷听得清清楚楚,仿佛这风故意吹到他的耳边一般。
“哦?”谢紫殷轻笑低语,“什么样的礼物?”
霍皖衣道:“我欠相爷的一幅画。”
那年盛京繁华,谢氏公子一首诗词名动天下,成了盛京人人皆知的少年才子,一时间谢紫殷会高中状元的言语流传开来,也惊动了帝王。
彼时帝王还未曾动念除去谢家,闻听这个消息,竟也是龙颜大悦,还特意传召了霍皖衣。
霍皖衣还记得那日见到的帝王,温和如一个长辈般地同他说:“霍卿啊,要是那位谢家公子真的高中状元,朝堂之上与你年纪相仿的官员也就有头一个了。”
霍皖衣却道:“臣不需要年纪相仿的同僚。”
皇帝一怔,哈哈大笑道:“胡说八道,每日朕上早朝的时候,见到底下一群老脸,心情都不好了,早就盼着多几个年轻好看的少年郎,到时朕看他们,自己也年轻了。”
“这样,霍卿,你既然说自己不需要,那等这谢公子高中状元,你就领一幅名家真迹送到谢府去,见见那个年长你一岁的谢家公子究竟是何模样……可别看了年轻好看的,就回来嫌弃那群大臣了。”
“……臣遵旨。”
霍皖衣跪地俯首。
然而帝王的心思难以捉摸,时光流逝,霍皖衣数着日子,候盼科举来临——在那之前,宿命却已指引他与谢紫殷相见。
少年时最是情浓。
可惜那时皇帝已经愈发昏庸暴戾,常常于早朝之上,便会因为心情不佳而发作官员,更有一日,光是在早朝上,帝王就发作了六位大臣,扰得人心惶惶。
唯有见到霍皖衣的时候,帝王的脸上还是会带着笑意。
“朕最相信霍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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