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干戈应该在的地方,却不见人影。
罌粟对錶,果然超过了计画中的预定时间。
他焦急的张望起来让玉帛开通话器。
两人开始在附近边跑边找人。
一直到跑到仓库附近,玉帛发现仓库门仍是关着,这一带相当清静,看来干戈是没有往这里来过。
她路途中撞见几个小混混,顺手将他们干掉了。数量屈指可数,代表人都到另一个地方去了。
她告知罌粟状况,罌粟让她既然到门口了,乾脆先上车等他们。
但她坚持要前去和他会和。
罌粟已经找到干戈了,玉帛找到两人时,干戈正快速地给罌粟来个转圈,让对方确定自己没有受伤。
伤是没有,但是三人所处的位置,却显得尷尬,近乎是被包夹的窘状。
干戈解释了方才发生的事,表示修女被罌粟放走后马上就去告状了,他看到她下楼后便跟了过去。
结果被一名小混混发现,所以才引发枪战。
罌粟看着干戈一脸单纯的面容,咬紧下唇很想骂人。
他们到底是怎么搞的?自己难道给他们太多自由了?哪来能搞出这么多问题?当初说好就是让修女去告状的,他要求过干戈不可以跟上修女,这孩子还真是左耳进右耳出。
兄妹俩,一个是常以为自己这样做是好的,很会脱稿演出;一个是总有自己的坚持,一定要跟自己唱反调。
但他仍制止自己继续想下去,因为现下该先想想怎么脱困才是。
他们躲在一个楼梯下的阴暗死角,敌人们经过却不会查看。
罌粟往外张望了几下,想确定有多少人在外头,然后再缩回来思考对策。
他转头看向二人,和玉帛对上眼,但是又看往干戈那里去。
「你联络一下卡门,叫她在搬货时的地方等我们。」
玉帛闻话,抢了干戈的工作,马上连络卡门。
罌粟低下头将消音器拿掉。
这是罌粟的个人习惯,在多人枪战中有了枪声才会让他心里比较安定,消音器会让他听不到自己的枪声,无法确定子弹有无打出去。
「外面大概十几个人,你们挺得住吗?」
玉帛看着罌粟,显得有些紧张。
什、什么叫十几个人?她在心里想着。
因为这个以前罌粟没有教过他们,他们也没有这样实战过。
毕竟,以前的任务都是在有规划和节奏的情况下一步一步执行,情况都是他们亲手掌控的。
现在要他们一起衝出去干架,没有后援替前线分担,大家都在同一阵线上,还挺令人焦虑不安的。
罌粟看着玉帛害怕的样子,心里有些心疼,他知道这两个孩子第一次和自己的死亡如此接近。
他上前抱住玉帛给她一个额吻,然后再过去抱了下干戈。
「别怕,我当第一个给他们当靶,不会让你们中弹的。」
玉帛闻话摇摇头,「不要,」她说,然后拉住罌粟的手腕处。
罌粟拍了拍对方抓紧自己的手。
干戈面露冷静,显得相当无惧,可能是因为他不怕痛。
但当罌粟和他对视时,他发现孩子露出不捨和难过的表情。
比起自己被打,干戈似乎更怕他会因中弹而离开他。
罌粟伸手摸摸他的脸,给他一个微笑,然后便转身看向外头。
对面有整排间隔相同的柱子,他或许可以先衝过去那里做后援的狙击。
他让两人等等接到自已的指示再出来,然后便退到后边助跑往光明处衝。
兄妹二人看着他助跑后躺在地上滑着出去,一下子就嚕到对面便目瞪口呆了。
几发子弹来迟的穿过他方才经过之处,罌粟安然无恙的躲在柱子后先狙掉几个面对他们这个方向的小混混。
然后他对兄妹指示,让他们一人找一边站,左边的干戈狙击右侧的人,右边的玉帛狙击左侧的人。
外头人数减半,他赶紧帮忙将武器较凶狠,也就是干戈负责的那一侧人先搞定。
但玉帛那一侧正好是通往门口的走道,对方或许有料想,因此派了比较多的人守在那边。
玉帛一个人应付不过来,眼看几个人已经往兄妹那里过去了,罌粟在他们衝过来,进入自己面前范围时赶紧给他们背后几枪,吸引他们的注意。
一个小混混察觉罌粟的所在位置,便朝他开了几枪。
玉帛吓了一跳,发出尖叫,立马衝上前揍了他一拳。
小混混被打倒在地,玉帛骑在他身上就是一阵爆打,也不管自己是否暴露在对方好几人的射击范围内。
干戈见状只好赶紧跑出来抱住玉帛,一方面是想把她拉起来,一方面是保护她别被射到。
但是女孩的情绪失控,就像抓了狂似的。
罌粟中了两枪,痛得近乎昏厥,甚至能感受到血液就像是见到逃生出口似的,一个劲疯狂地往外奔流。看着眼前几人的修罗场,他艰难的想爬起来,但是碍于腿部中弹,心有馀而力不足,好不容易扶着柱子站了起来,但踏出一步后又会痛得跌在地上,这样上上下下的好难受。
干戈抬头见罌粟在自己面前挣扎的样子,但双手又抱着玉帛,心里左右为难的,是难过又煎熬。
他想要上前扶起罌粟,但玉帛又会暴露在危机之中,他可以抱着玉帛赶紧离开,但罌粟又会被丢下。
他听到远处传来人声下楼的动静。
玉帛的子弹已经用完了,不可能边逃边防守,她只能专心逃跑,尽可能的快速离开危机。
但是,若要採用完全式撤退,腿部受伤的罌粟怎么可能跟上他们的速度?
把他背着跑吗?但是声音很明显的是从出口的相反方向而来,将会在他们逃跑方向的背后。
把罌粟背在身后根本就是拿他当盾牌。
怎么办?怎么办?干戈来回看着玉帛和罌粟,不断的思考着该怎么办。
罌粟发现了干戈的为难,他皱着眉头挥手让兄妹二人赶紧走。
玉帛打死人后爬到罌粟面前,试图将他从地上拉起。
「快走吧,」罌粟说着,拒绝被玉帛拉住,挥动手臂就像驱赶苍蝇一样赶着两人。
玉帛一直哭,哭着想带罌粟走。
干戈见状,乾脆的把心一横,俯腰收走玉帛抓着罌粟衣服的手,环住她的腰部一抬,把妹妹扛在肩上,便头也不回地跑了。
毕竟都得到罌粟自己宣告放弃了,他们还坚持什么?该撤的人还是要先撤,这不是罌粟自己教他们的吗?
罌粟凝视着眼前男孩的一举一动,心里五味杂陈。
虽然是自己让他们先走的,虽然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但他还没想过这一切真的就这么发生了。
干戈竟会如此,竟会如此冷酷无情地说走就走。
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罌粟只是硬勾着嘴角,却笑不出来。
对方奋力逃离这里的画面中,浮现的还有艾努维卡的身影。
似曾相似的画面重叠,父子相似的背影重叠,相同的痛苦重叠,罌粟觉得自己就像回到那时一样。
他一个人,在原地,身负重伤,任人宰割,唯有回忆过往,唯有等待死亡。
他又再次,被人冷酷的拋下了。
同样都是他深爱的人,同样都是他自以为会被对方视为挚爱的人。
但是他们却同样残酷,同样视自己可有可无,同样的离自己而去。
罌粟凝视干戈的背影逐渐渺小,一直到自己看不清为止,他轻轻勾起嘴角,低下了头。
静静看着自己方才掐着修女时所沾染的血跡。
是啊,鲜血都已凝固,已经成跡了。
血液一旦离开本体,就会迅速氧化,暗红,定型,原先炽热的温度转化冰冷,附着在沾染到它的东西上,与之离开,与之如影随形。
人就如同血液一般善变,情感也是。
自己到底在期待着什么呢?
一个能像自己血液般,永不离去,流淌在自己身体里的人?
顺从自己?听命自己?附属于自己?跟随自己的心,跟随自己的身体。
低头看着自己腿上的伤口,罌粟自嘲。
连血液都毫无顾忌的在试图离开自己,他却期望能得到一个比挚爱还深,比血液艳红,比活血还热的人。
他觉得无力,轻轻靠在后方的花台墙上,不只是现下因失血过多感到身体发软,也包括他的心,心正泛着一股股燥痛,也不知是缺铁贫血的空虚感,还是因为失去挚爱的哀伤感。
他一辈子追求的东西,却是他一辈子都得不到的。
他一直在追求一个他看不到,不具体,甚至不存在的东西。
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能听到远方逐渐复杂慌乱的脚步声,人声似乎已在一楼开始大范围的搜寻,此起彼落的回寻在中庭内。
一个脚步声更是从远处接近,罌粟知道自己的死期快到了。
也好,至少他能死在和吴翊雯有所连接的地方,他或许会离她更近一些,虽然心里很不捨,但是现实的抉择已经出来,局面已定。
但也就是现在,在死亡之前,他才察觉到,原来在他的心里,已经有个比吴翊雯和艾努维卡更重要的人了,他其实不想就这样离开他的,但是,若他能因为自己的牺牲而好好活着,应该也不错吧?
就这么想时,一个极大的力气将自己抱了起来,使他离开地面悬在空中。
罌粟睁大双眼,定睛看向身旁的人。
干戈用力喘着气,正皱紧眉头,以公主抱的方式将自己抱了起来。
显然的,罌粟对于干戈来说是有点太重了,但男孩还是咬紧牙关把人硬是扛了起来。
「喂!你?」
而且他显然很忙,没空理会怀中人。
此外,罌粟这才注意到整个一楼正大范围的瀰漫着不正常的烟雾。
方才他地上时都没曾察觉。
特别是当两人跑进烟雾里时,一种呛鼻的味道甚至扑面而来,呛得罌粟下意识摀紧自己的鼻子。
远远的他看到厨房那里似乎有着红橘色的火光。
他心里一惊。
原来,自己方才听到一楼人们慌乱到处奔波不是为了寻找他们三个人,是因为起火了。
他在心里感到一阵慰藉。
这干戈,看来还是聪明的啊。
「谢谢你啊,干戈,」当两人从仓库旁的大门出来时,罌粟一边呼吸着新鲜空气,一边笑着向干戈道谢。
孩子也努力地大口大口喘着气。
玉帛正探着头在车外张望着,见到两人时,她兴奋地挥舞着手臂。
干戈把罌粟放上车后,也挤了上去。
这次,他可没有坚持要让玉帛把他们隔开了。
罌粟笑着摸摸他的脸,然后将头轻轻靠在他肩上。
是啊,他在期待什么?不就是干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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