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午傅予寒挺辛苦的,几乎没休息过。他几乎粘合在一处的上下眼皮被长长的睫毛盖住,在极浅淡的脸颊上落下浓墨重彩的阴影。
很漂亮。
闻煜静静地盯着。
车开到半途,傅予寒忽然惊醒,“我……”
闻煜倏地收回视线。
“我睡着了?”
闻煜重新把目光转过去:“你睡没睡着你问我?”
“也是。”傅予寒揉了揉眼睛,只觉自己是睡糊涂了,“到哪儿了?”
“过环城东路了。”闻煜说,“别睡了,快到了。”
“啊?”
“带你去吃饭。”
“……回去吃不行吗?”傅予寒有点茫然,过了环城东路就进入了闹市区范围,这附近吃顿饭几十块钱可搞不定,根据闻煜“谁带人吃饭就谁付钱”的理论,今晚他又要破费。
工作还是闻煜介绍的,他还费心陪了一天。傅予寒是脾气不好,也爱跟闻煜针锋相对,但不是不识好歹。
只不过工资还没拿到手,他也说不出请闻煜吃饭的话,所以特别想回去。
或许是他的眼神太茫然了,闻煜看了他一眼,忍俊不禁道:“我想吃烤鸭,一个人吃不完,你陪我吧?”
“……”
“你要不乐意,”闻煜说,“那我现在给杨帆打电话,让他过来陪我吃。”
“不行。”傅予寒下意识地反驳——杨帆这人最讲义气,要是闻煜当场给他表演一个“我今天心情不好”,杨帆说什么都会赶过来。
“那你又不肯陪我吃。”闻煜摊手。
“……陪就陪。”傅予寒不自在地接了腔。
车下了高架,停在一家中式建筑风格的小楼前,闻煜带着傅予寒进去吃了顿“一鸭两吃”才回家。
今天还剩下一半内衣没拍完,傅予寒认过路了,就跟四哥说第二天自己过去。
闻煜没说要跟。
第二天傅予寒学聪明了,过了十点才给四哥发消息。
四哥昼伏夜出,平时不到十二点绝不起床,也就工作特别多的时候才会在十点左右醒过来。不过傅予寒过去废弃厂房那边也要一小时,十点出门倒是正好。
已经是九月下旬了,天气说不好什么时候就会转凉,到时候内衣这样的商品他们就没法在户外拍摄,因此每一天都要抓紧。
好在这两天天公作美,一直是晴天。
四哥:那你直接过来吧,对了,今天这家内衣店的店主说要过来看看拍摄进度,小七还过来吗?
傅予寒:闻煜吗?他今天不来。
四哥:啧,本来还说找他一起吃个夜宵,这店主他也算认识。
傅予寒:……那我去叫他?
四哥:算了,七祖宗脾气大。你快点过来吧,我们早点开始,昨天拍到傍晚我看你挺冷的。
傅予寒:还行,扛得住。
说是这么说,拍到傍晚真有点冷,傅予寒虽然能扛,却也不太想折腾自己,能早点拍完最好。
周日一大早,何燕还在睡,傅予寒出门的时候跟秦叔叔打了个照面。
秦叔叔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傅予寒又冷淡,是以这些年他俩说过的话两只手数得过来。但这天,傅予寒不知怎么想起了何燕说的那句“你秦叔叔做两份工”的话,鬼使神差地开口打了招呼:“叔叔出门啊?”
“啊,”秦叔叔有点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认识的人托到我,让我帮忙给家里刷个墙。”他笑笑,满是皱纹的眼角露出两分憨厚,“我想着周末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赚两块钱,好歹今天晚上的菜有着落了。小寒最近念书很忙吗?我看你老不回家吃饭。”
“……啊,跟同学一块儿吃。”看来他的事何燕没跟秦叔叔提,傅予寒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谢她避免了两人尴尬,他抽抽嘴角,“秦叔叔辛苦了……我约了同学,先走了啊。”
“好,路上小心。”
傅予寒匆匆离开。
后爸如果恶毒些,或许他能更自在。
在这种不尴不尬的关系下,友善更令人窒息。
傅予寒坐上车,在一路疾驰倒退的街景里琢磨着秦叔叔这个人。
今早的交通意外顺畅,他到了昨天的地方只有北林一个人在搭建灯光,傅予寒进门打了个招呼,问:“四哥和三毛呢?”
“他俩刚起床,还没到呢。”北林笑容亲切,“你先找个地方坐啊。”
“没事,我想看看你怎么搭的。”傅予寒奇道,“我出门前四哥就说醒了,才刚起床?”
“赖床啊,昨天又熬到五点钟。”北林说,“你对灯光感兴趣?”
“就是看看。”傅予寒抿了下唇,目光轻闪,“我想学画画,但还没想好大学要考什么专业。”
“摄影穷三代,单反毁一生。你要不是富二代,千万别学摄影。”北林摇摇头。
“我本来想学画画,就是单纯画画的专业……但是听人说那个也烧钱。”
“是啊,纯艺学出来不好找工作。”北林拧好固定螺栓,回头看了他一眼,“你除了画画没有特定爱好是吧?”
“嗯。”
“那就学点好就业的,真的,过来人的经验。”北林苦口婆心地说,“像我当初学的是版画,毕业之后同班同学还在做美术相关行业的就剩我一个了,而且你看我也没在画画对吧——你学个平面设计数字媒体动画建筑之类的专业都行,至少有个大致的就业方向,还有啊,要考就往九大美院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