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濯娇 第77节
    一听是嫏嬛宫,姚蔑立即紧张地站起身,抬手召人来。
    那黄门急的一脸冷汗,似是还有话要说,然而姚蔑没有注意他,沉声吩咐几人去灭火。
    宋濯远远注目一阵,觉得有些不对,眼神扫视面前围着的进士们。
    那些青年人知晓似乎是出了事,不敢再拦他。
    宋濯缓缓走到那黄门前,辨认出这正是送姚蓁回宫的黄门,眉尖微蹙,缓声问:“你还有话要说?”
    小黄门用力颔首。
    他原本就有些口吃,平日还好,一紧张便说不出完整的话;兼之又被秦颂重击后脑,越发语无伦次,只知自己被人打晕,手中灯盏倒地引燃枯枝落叶,醒来时便不见公主身影,火势亦渐渐弥漫开。
    宋濯睨着他,淡声道:“不急,你慢些说。”
    黄门莫名有些惧怕他淡然无波的眼神,缓了一阵,将自己所见所闻,全盘脱出。
    姚蔑吩咐完,负手踱步至宋濯身旁,正好听见他问:“你倒下后,可曾见过公主?”
    黄门爬起来去嫏嬛宫时,宫人仍在嬉戏,公主应当是不在的。他便道:“并未见着公主。”
    宋濯面色极冷,一言不发地踏过凌乱的地面,疾步向外走。
    众人面面相觑,观他神色,皆屏息不敢出声。
    姚蔑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心中一咯噔,连忙要摆驾往嫏嬛宫去。
    宋濯长身穿行在夜色中,身上散着冷气,将夜色冻凝,又被他自己行走时掀开的风搅动。
    他紧抿着薄唇,脑中转的极快,只想些走到嫏嬛宫,以验证姚蓁眼下是否安全无恙。
    然而越是靠近嫏嬛宫,他越是有些心神不宁。这种感觉出现在他的心头,很是违和,但他清晰地意识到,他的确因为姚蓁牵连出这种情绪。
    ——黄门被人打晕,又未见姚蓁,他心中隐隐不安,恐姚蓁遭遇不测。
    他有些自责,自责自己为何没有在姚蓁离开时,多派些侍从跟随她。然而他思忖一阵,面色逐渐阴沉,却实在没能想到,有谁敢在他眼皮底下对姚蓁动手。
    这般想着,他已渐近嫏嬛宫。
    甬道浓烟滚滚,宫人们提着水桶灭火,阻隔他前行的路。
    与此同时,身后乘车辇的姚蔑亦赶到他身侧,将他叫住。
    “宋卿,宋卿!”姚蔑冲他招手,“你且宽心,皇姐无恙。瞧,这是你走后,她派人送给朕的花灯。”
    他提起手中花灯给宋濯看。
    宋濯顿足,转身,看向那花灯。借着朦胧的灯光,他隐约在花灯上看见她熟悉的字迹,冷沉的脸稍微柔和一些。
    他缓步朝姚蔑步去,姚蓁写的灯谜,逐渐在他眼中清晰。
    他一眼看出她的谜底,睫羽轻眨。
    旋即他意识到什么,脚步一顿,眼中骤然翻涌出晦暗的冷光。
    ——她的谜底是,“离”。
    第68章 鲜血
    夜色浓黑, 暗红的宫墙前,攒动着尚未扑灭的的火舌。
    火光明灭的洒在宋濯冷玉似的面庞上,他鹤立着的长身, 一半置于火光中,一半湮没在夜色里。夜风拂过, 他鸦羽般的墨发根根漾出流光溢彩的金光。
    而他清沉的目光,始终落在姚蔑手中的花灯上。
    姚蔑尚未察觉到异样,提着花灯看他一阵, 发觉他头上的长翅帽不知何时丢失了,许是方才行走得太急。
    他看着几步外沉默不语的宋濯,总觉的哪里有些不对,但又说不出, 沉吟一阵,才要开口, 却见宋濯蓦地垂下眼帘,轻笑一声, 唇角漾开皎皎上弦月一般的笑意。
    他这一笑啊, 极轻的一声,却宛若琼玉击弦、菡萏撞露, 向来清冷一片的眉眼, 舒展地明朗清润,一身绯色, 粲然昳丽,在场众人、便是连姚蔑亦未见过他这般的样子,一时竟皆看得呆住。
    明灭的火光渐渐黯然, 靡亮的绯色倏地湮灭在浓黑夜色里, 只隐约可见他唇边笑意。
    “宋卿。”姚蔑回过神, 眨动几下眼眸,“要同朕一齐去见见皇姐吗?”
    宋濯慵慵掀起眼帘,目光掠过他周围一圈宫人,落在浣竹身上,唇角笑意又扩大了一些。
    “陛下。”他低声道,“她如今已不在殿中了。”
    “不在宫中……?”姚蔑面色一变,“那她能去哪?”
    宋濯目光蜻蜓点水般扫过他手中的花灯,“她,离开了。”
    姚蔑看着他的笑,虽不解其意,但不知为何有些脊背生寒,忙将视线挪到手中花灯上,琢磨上面的字样。
    他尚未理出头绪来,忽见宋濯轻轻一招手,暗处蓦地现出一个一身黑衣的身影。
    苑清拱手立至他身侧:“主公。”
    宋濯睫羽缓缓眨动一下,丝毫未能撼动眼中凝着的冷冰,然而他的唇角仍带着一点笑意。
    他周身极冷,苑清不禁打了个寒颤。
    四周传来撼天动地的整齐脚步声,是先前得到消息的禁卫赶来:“回禀陛下、回禀首辅,已封锁城门!”
    宋濯折身要往外走。
    姚蔑尚未弄清状况,见此忙道:“宋卿,你要去哪儿?”
    宋濯回眸看一眼姚蔑,眼尾挑起,分明是谪仙般的面庞,神色却诡谲的宛若传闻中勾魂摄魄的精魅。
    略一停顿,他温声道:“去寻公主。”
    去将逃离的她捉回来。
    折断她妄图离开他的羽翼,用锁链、用囚笼——将她永远留在他身边。
    -
    天边隐现一线鱼肚白,姚蓁在马车的颠簸中醒来。
    距离她从宫中逃离,已过了两夜一天。
    她夜间睡得并不安稳,半梦半醒,面容上泛着倦意。
    马车仍在疾驰着,仅在昨日午后稍作停留,从一家农户那边购置一些干粮,而后整宿未曾停息,这意味着秦颂两夜未曾合眼。
    缓了一阵,姚蓁挑起车帘,对秦颂道:“咏山,可曾累了?停下睡一阵罢?”
    顿了顿,“我不会驾马车,你教我,我替你驾一阵车。”
    秦颂侧头笑:“不累,不累,快要到冯县了,待到了后再歇脚。”
    姚蓁便不再多言,挑起窗帘,两侧的农田疾驰掠过,探头看去,隐约可见前方的城镇轮廓,不是昌陵,而是冯县。
    原本他们要走的路线是,走官道去昌陵;然而出城后几经斟酌,官道太容易被追查到,便选择了在昌陵西侧稍远一些、不必走官道的冯县,待到避过风头、稍作安定后,再走官道向东南,去临安寻骊将军一家。
    临近午时,他们进入冯县。
    冯县县城并不大,客栈亦没有几所。
    二人斟酌一阵,稳妥起见,避开城中最大的那间客栈,转而选择了一间不起眼但胜在整洁的客栈。
    店家潦草验过二人的照身帖,便命小厮领着两人去二楼入住。
    连着两日赶路,姚蓁太过困倦,进入房间,闩上门后,便倒在榻上,和衣而眠。
    也不知睡着还是没睡着,混沌之间,她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便下榻查看。
    秦颂在门外道:“是我。”
    姚蓁便打开门,见秦颂下颌上挂着水珠,应是才洗过脸。
    “我去采买一些东西,姑娘要一齐去吗?”
    姚蓁低头看自己一眼。
    因为急着赶路,她没来得及换装,身上犹穿着宫装,虽然套上褙子后不大显眼,仍过长的裙摆仍旧有些不妥。
    想了想,她掖好裙边,决定同秦颂一齐出去,买一身衣裙回来。
    二人走出客栈,低语着商讨要采购的东西。
    在农户处采买时,姚蓁涂了一些铅粉掩盖容貌,但二人的气度不凡,站在一处时,从后背看身形,十分般配,宛若一对眷侣。
    冯县的道路不似望京那般宽阔,但百姓安居乐业,过得闲逸,行人三三两两,道路并不拥挤。
    道路两侧,生长着许多草木,很少有高大的建筑,视线亦开阔不少,能看见大片湛蓝的天与天际悠闲飘荡的云。
    姚蓁抬眼便见到这般景色,眼中倒映着辽阔的天幕,顿觉心中舒畅不少。
    他们落脚的客栈在城东,就近购置一些常用的物什后,未曾寻到成衣店。姚蓁打听一阵,成衣须得去城西的布庄去做。
    思忖一阵,她决定先回客栈,同秦颂用过午膳,稍作休憩后,再去购置余下需要的东西。
    秦颂双手提着太多东西,姚蓁过意不去,要伸手帮他分担一些,秦颂笑着说:“不用。”
    他看着姚蓁略带疲倦的脸庞,转而说一些闲话逸事逗她,姚蓁忍俊不禁,终于露出笑意,冲淡这两日以来眉宇间始终凝着的愁云。
    两人说笑着往客栈走,眼瞧着要走入客栈,姚蓁再次提及:“我帮你拿一些罢。”
    余下并无多少的距离,秦颂笑道:“行。”
    他将一个较轻的包袱递给姚蓁,姚蓁边接,边迈过客栈的门槛。
    客栈大堂中,一片静谧,落针可闻。
    却在二人走入时,发出两声不重不轻的瓷器碰撞声。
    姚蓁正低头清点物品,并未在意那声响,而后忽然感觉身旁的秦颂猛然停下脚步,反手扯住她的衣袖。
    她一怔,屏住鼻息,若有所感的抬头。
    随着视线缓缓掀起,她先是望见一个身着官服的男人身形,挺直如松,渥丹色的衣摆收紧至精瘦腰身,被纯黑的皮质蹀躞带束住,而后往上,绣着银纹的绯红衣袖遮住桌面上摆着的一柄长剑,冷白玉一般的手,正摩挲着一只瓷杯。
    望见那抹渥丹色时,她便意识到来人是谁,仿佛被冰锥刺穿胸腔一般,钉在原地,一动不能动。
    然而她的目光却不受控制地想要向上看,想要看清那人的脸。
    她看向那墨描似的漆黑眉眼。对方清沉的目光亦慵慵看向她。
    姚蓁浑身血液凝滞,心知她脸上潦草的伪装,自然逃不过他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