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濯娇 第75节
    宫婢们一听此言,忙不迭地张罗着去寻,姚蓁的眸光轻飘飘地从浣竹身上掠过,而后抬步向外走。
    有宫婢警惕地问:“殿下,您要去往何处?”
    姚蓁平静道:“前日去过临水殿,本宫去瞧一瞧帕子是否落在那边了。”
    她极其自然地朝临水殿迈步,待踱步至临水殿正殿,四周竹帘垂着,黄门打扮的秦颂早已等待殿中。
    ——寻红豆手帕,正是秦颂同她约定的暗号。
    秦颂站在不起眼的角落,目光灼灼看向她:“殿下。”
    姚蓁站在他对面,道:“嗯。”
    秦颂压低声音,道:“殿下此次寻我,可是认清宋濯了?”
    姚蓁不答,目光审视他一阵。
    一片静默声中,玉液池水声潺潺,她的眼波如池水一般清湛,仿佛包容一切,又洞悉一切。
    “你费劲心思,前来提醒我的目的是什么呢,秦颂?”
    她不答反问,秦颂哑然失笑,低声道:“殿下,我难道非得需要一个缘由吗?”
    姚蓁神色淡然,不语。
    秦颂与她对视,唇边漾开的笑意渐渐散开。
    他的视线落在她颈侧上,目光闪烁一阵,缓声道:“咏山只是,不忍见公主深陷于水火之中,亦不愿我朝江山易姓。”
    “宋濯并无反心。”
    秦颂笑:“公主怎能保证他无反心?他权倾朝野,朝中人几乎生杀予夺,又有兵权在手,秉旄仗钺,届时拥兵自重,大垚岂不是轻而易举地落入他手中。”
    姚蓁看他一阵,浅笑道:“他与世家不和。世家虎视眈眈,百年根基、盘根错节,似乎威胁比他要更大一些。”
    这下秦颂不言语了。
    姚蓁怅然地看向浩渺池水,好一阵儿,垂下纤长睫羽,面容娴静又哀伤,道:“他只是想要完全掌握我而已——而正是我难以承受的。”
    她将视线转向池水时,白皙颈侧上的墨痕与吻痕,更加清晰地落入秦颂眼中。秦颂只感觉眼眸被刺了一下。——此前他早已了解到一些她的处境,如今不用她的多言,他亦能猜想到她现今处境的艰难。
    牙关松松紧紧,他缓声道:“我可以帮你,殿下。”
    姚蓁讶然看向他。
    秦颂道:“我可以设法送你出宫。”
    第66章 琼林
    姚蓁眼中泛着湛湛的水波, 讶异地看他一阵,小幅度地摇摇头,淡然而又哀切道:“宋濯看我看得这般紧, 不可能的。”
    她的唇角挂着浅浅的笑容,与清湛眼底的凄凉鲜明对比, 愈发显得她面容凄凄切切,没了往先的高不可攀,眉宇间哀哀脆弱。
    纤长睫羽垂落, 遮住眼底,她喃喃道:“再说,即使能出宫,我又能去哪里呢?”
    秦颂看着柔弱的她——她不只是一个公主, 更是一个柔弱的女子。
    “往南去,去寻你舅父与表兄, 先逃出他的掌控范围,总会有制衡他的法子!”
    他神色坚定, 姚蓁睫羽扑簌一阵, 抿抿唇,温声道:“你打算怎样送我出宫?”
    秦颂沉吟一阵, 缓声道:“眼下时机暂且不成熟……”
    姚蓁唇抿的更紧一些。
    “待到宫中人多眼杂, 咏山便设法来接公主。”他看出她的动摇与不确定,沉声道, “只望公主这段时日,能将宫中一切安置妥当,时机到时, 方可速速脱身。”
    姚蓁不动声色, 胸腔中的心跳却噗通噗通, 跳的一下比一下快。她指甲深陷掌心,才堪堪止住那令她浑身发麻的血脉,半晌,温声道:“好。”
    秦颂已同她交谈一阵,再继续说下去,恐人生疑,深深看她两眼,便要隐去身形离去。
    姚蓁始终与他对望,眸光粼粼,仿佛要滴出水来,比玉液池的池水还要清湛。在他即将离开之时,她忽地开口:
    “你为什么帮我?”
    秦颂清润一笑,眉眼犹如清风朗月拂过。他深深地看着她,好似要将她的身影烙入眼中,静默好一阵,才缓声道:“……许是因为我同宋濯不和,多有龃龉,不想让他如意。”
    姚蓁眨动眼眸,不待她思索出他话中深意,他低声道了一句“保重”,便离去了。
    她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兀自出神。
    思索一阵,不大明白为何将她送走,便能让宋濯不如意——或许是因为这般以来,宋濯便无法得到他想要的。
    想到宋濯对她那种极致到令人生怖的掌控欲,她打了个寒战,思绪回笼,扶着石桌,缓缓坐下。
    玉液池上起了风,风抚动竹席哗哗拍在红栏角柱上,席下垂落的穗子翻飞。
    姚蓁盯着穗子看。
    早在来寻秦颂前,她便起了借秦颂之力的念头,故而有意引导他,进而让他提出帮自己之举。
    秦颂既然能在宋濯的眼皮底下来去自如,已算是十分神通广大,想必应有几分本领能为她所用。未曾想秦颂当真有办法,竟许诺能领她出宫。
    她静静坐着,往前种种恩怨,林林总总自她眼前略过,她在心中长叹一口气。
    秦颂有一句话说的对,她当前首要之事,便是逃离宋濯的掌控。
    所以无论秦颂的许诺是否能兑现,她都要做好完全的准备,将权力攥在手中,强大起来,以备不时之患。
    -
    宋濯如今进出嫏嬛宫,依旧避人耳目。只是一但进入嫏嬛宫,便不似在外那般避讳。
    他将嫏嬛宫铸成一座精致的牢笼,遍地都是他的耳目。
    嫏嬛宫中原本的宫人,隐约知晓他同姚蓁有些什么来,但也只知他或许同姚蓁有私情,全然未曾料想到这般清冷矜贵皮相的他,实则想要将他们的公主囚困。
    宋濯今日来时,未着官服,穿着一身绣竹纹的直裰,金灿灿的日光融融倾泻至他身上,他俊美儒雅的宛若玉石精心雕刻。
    这样一幅好相貌,无论在哪里都很难不引人注目。他甫一出现,便有宫人频频侧目。
    宋濯长眸粲然若冷星,环视四周一阵,抬手召来一个宫人,沉声问:“公主在何处?”
    那宫人忙不迭回道:“公主似乎有张要给您的手帕落在临水殿,现今去寻了。”
    宋濯轻一颔首,待那宫人退让至一侧,他便抬步要往僻静的临水殿走。
    尚未迈步,眼前的甬道尽头,一道纤柔的身影正缓缓步来,裙绦被风抚动地轻舞,像是振翅欲飞的蝴蝶,日光照映,泛着金光的裙边犹如蝴蝶翅膀边沿洒落的金粉。
    她的身影,宋濯早已深深刻入脑海,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亦一眼便认出那是她,便停下脚步,清沉目光静静看着她。
    往先,他远远看着姚蓁时,总觉得她年龄尚小,骨量纤细,一举一动规规矩矩,全然是循规蹈矩的端方清冷。
    如今再这般远远的看她,却蓦觉她娉婷袅袅,眼波流转,有种说不出的清媚,细看时依旧是坦然的纯。这让他——越发想将她关起来,藏入旁人窥探不到的暗室,只容他一人瞧见。
    姚蓁尚未发现他,垂着眉眼,似乎在想什么事,踱步前行着。
    待她发现他时,两人仅有几步之遥。
    她清湛瞳仁中清晰地倒映着他的身影,像是不大相信自己眼睛一般,眨动几下眼眸,才柔声道:“你怎么来啦。”
    宋濯长睫洒金,醇声道:“想你,便来了。”
    四周尚且立着几个宫人,他此言一出,姚蓁怔了一下,面上立即晕开粉嫩的红,眸光潋滟,眼角不住往一旁的宫人身上瞟。
    瞧她这般模样,宋濯心底无端现出几分愉悦,但他并不想让旁人看见她这样娇羞的模样,便立在她身旁,借助衣袂的遮掩,牵住她的手,指腹摩挲他细嫩手背几下,示意她同他进殿。
    姚蓁浑身僵直,亦生怕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作出一些什么事来,不用他多言,便连忙走进寝殿。
    一踏入寝殿,姚蓁便匆匆将殿门紧关,闩上门。
    未及她转身面向宋濯,腰肢忽然被扣紧,她落入宋濯怀中,承受着他的重量。
    姚蓁双手撑着门,以为事情败露,宋濯发现了她要逃离的意图,脊背发冷,脑海中飞速掠过他可能会做的事,静默一阵,讷讷道:“怎么了?”
    宋濯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她腰侧,将她揉的浑身发软,被他紧紧拥在怀中。
    须臾,他将下颌搁在她肩窝上,浓长睫羽在眼下投出一圈浓郁阴影,“手帕呢?”
    姚蓁料想到会有人禀报给他帕此事,早便备好手帕,颤着手,从袖口中摸出绣红豆的帕子,拿给他看:“在、在这……嗯。”
    她的鼻音有些重。
    宋濯慵慵掀起眼帘,看那帕子纹路一眼:“宫人说,这是给我的。”
    姚蓁垂着眼帘:“嗯。”
    宋濯短暂松开对她的桎梏,指腹划过绣纹,将帕子收入怀中,眼睫轻眨两下,落在她纤腰之上,笃定道:“定情信物。”
    姚蓁原本想说,不是。但宋濯按在她腰上的手,忽然滑动向下,她难以抑制地娇哼一声,气息不匀,有些说不出话,又怕说不是之后,这人又会不悦,便抿紧双唇。
    殿外天色大亮,他知晓她在怕什么,也知道什么能令她颤抖轻哼不止,薄唇落在她颈侧留存的墨痕上。
    姚蓁果然被他调动,浑身发颤,唇齿间有些声音要脱口而出。然而这是白日,她紧啮咬住下唇,眉心微蹙。
    出乎意料的事,宋濯吻了她几下,便放过她。
    他此次来,是要同她商议正事的。
    近日之政务,无外乎有关科考,姚蓁听他徐徐讲述一阵,觉得万事皆被他安排的十分妥当缜密,她有惑的一些细节,他亦对答如流。
    姚蓁便没有异议了。
    想了想,她环着他的腰,脸颊贴在他胸膛前,仰脸看着他,柔声道:“宋濯哥哥,好厉害。”
    宋濯眉尖微挑,对上她清湛勾人的美目,手指几乎下意识地收紧。
    然而因着全权掌握科举一事,他近日十分忙碌,臣门如市。只来得及将她吻的口脂散乱,揉成潺潺溪水,便离去了。
    *
    很快,殿试来临。
    此次殿试,一甲三人,金榜一出,天下哗然。
    状元郎姓谭名歇,弱冠年纪,出身清贫,声名在他籍贯一带远扬;探花郎是世家一派中范氏子弟,是这一辈中较为出众的青年人。
    此二人入围一甲,无可厚非。
    真正让众人喧哗的,乃是一甲中的榜眼。
    榜眼姓薛名林致,风雅从容,才华横溢,本也没什么值得议论纷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