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受到自己状态的变化,为了不影响这次任务,成州平在出发前,把和小松有关的一切都清空了。
其实也没多少东西,不过就是把她送他的手绳和衣服留在了宿舍而已,再多,便没有了。
百色去凭祥有四个半小时的路程,成州平开车,中午就抵达了凭祥。
车上有货,川子胆子比成州平想的还要小,他寸步不移守在车上,吃饭的时候,他让成州平自己下车去吃饭,给他打包带回车上。
成州平趁吃饭的时候,和孙阳通了次电话,还是那句话——
安全第一。
成州平从饭店出来,看到路边有卖菠萝蜜的摊贩,便买了一斤菠萝蜜带回车上。
川子从袋子里拿出一瓣菠萝蜜,笑眯眯地说:“你还挺细心的。”
成州平边点烟边说:“看到就买了。”
川子端着盒饭坐在副驾驶座上吃,成州平在一边抽烟,他手里夹着烟,撑住方向盘,转头问川子:“川哥,你为什么会干这个?”
川子和他以前接触过的毒贩完全不同,他是个乐呵健康的人,健谈又真诚。成州平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他能轻易识别出他的真诚不是装出来的。
川子边吃边说:“还能为啥?赚钱呗。”
他说的理所当然,不以为耻,也不以为然。
“你知道我为啥秃头不?”川子忽然问。
成州平说:“我怎么会知道。”
川子说:“我这儿是长毛的。”
他说完,还特地举起筷子,指了一下自己锃亮的头顶,“我对象,化疗,头发掉光了,本来就不好看,秃了更丑,我就寻思着吧,让她好受点,就把自个儿头也给剃秃了。”
根据成州平拿到的资料,川子跟着傅辉贩毒,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如果他对象那时候化疗的话,现在人大概已经没了。
他问:“那你对象现在呢?”
“投胎了。”川子说,“她走的前一天,跟我说,菩萨给她托梦了,说她下辈子肯定能去个好人家。”
说着说着,他忽然掉起了眼泪,泪水和着盖饭,川子吃得越发大口。
成州平最害怕人哭,女人的哭他都搞不定,别说一个老爷们在他面前掉泪。
为了让川子赶紧恢复正常,他说:“女人没了还能再找,又不是找不了了。”
川子一直没说话,直到吃完饭,把饭盒装塑料袋里,往车外的臭水沟里一扔,他问成州平,“你处过对象吗?”
成州平不解地看着他。
川子说:“我指的,是你下辈子还想和她结婚的那种。我对象她一走,我觉得这世上就没女人了,这世上没有第二个人,比她更爱我。”
川子像是炫耀般的问了他一句:“刘锋,你碰到过这样的人吗?”
成州平是自负心很强的人,他吸了口烟,说:“碰到过。”
成州平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竟然在这里和一个毒贩谈感情问题。
川子问:“那怎么没在一起?”
关于他和小松之间的事,他无法说给这个毒贩听,但此时此刻他有一种强烈的倾诉欲,因为他知道,除了这个毒贩,没人相信他是真的想和小松有以后的。
成州平说,“她家人不同意。”
川子叹了口气,“只要你好好过日子,勤勤恳恳,他们家肯定会同意的。”
成州平淡笑了下,点点头。
交易时间在晚上十二点,地点是边境的一个村子。成州平和川子提前过去,去了他们才知道,那是个废弃的古村,村里没有通信塔,手机一进来就没服务了。
二人在树林里等了三个小时,十点的时候,看到两辆面包车开进村子里。
川子眉头竖起来,“咋来了这么多人。”
成州平也产生了强烈的不好的预感,那两辆面包车少说得有七八个人,而他和川子就两个人,今天死在这,都不一定有人知道。
川子一声不吭地抽着烟,到了十一点半,他抽完了整整一包烟。
“刘锋。”川子掐灭烟头,“待会儿我去找他们,十二点半的时候,我要还不回来,你赶紧开车走,听见没?”
成州平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只听川子宣布遗言似的说,“我干这个第一天,就知道我肯定不得好死,你跟我不一样,你还年轻,以后多的是选择。”
尽管成州平极力拒绝这个毒贩的影响,但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对方的一些话,确确实实入侵到了他的心里。
成州平说:“川哥,我跟你一起去。”
川子提起脚下的袋子,一掌拍上成州平脑门,教训道:“别倔,现在不是讲义气的时候。”
成州平必去不可。
这一趟川子一直像母鸡护食一样护着装黄皮的箱子,成州平根本没办法取证。
他当下先答应了川子,川子带着箱子下了车,他的身影笨拙地穿梭在密林里,然后上了其中一辆面包车,成州平迅速拍了两张照取证。
等待的过程中,他尽量不让自己焦虑,抽了一根又一根烟,脚下全是烟头。他意识到时间过了很久,成州平拧了下车钥匙,车上的仪表盘和照明系统亮起,他看了眼时间,12:40分。
川子还没回来。
他下了车,打开后备箱,从后备箱翻了半天,只翻出来一把水果刀。他拿着水果刀下了车,朝密林另一侧的面包车走去。
看到有人靠近,车上的越南人开了门,川子大吼一声:“你来干啥?赶紧滚!”
他被两个皮肤黝黑的越南人压在最后一排,牛仔裤被鲜血染红一片,肥胖的脸颊因为痛苦而变形。
“朋友?”面包车第二排,一个穿着老头衫的厚嘴唇的男人开口说。
他的普通话很别扭,应该也是越南人。
在第一排的副驾驶座,坐着一个穿polo衫的男人,戴着一副金边眼镜,一个劲的发抖。
厚嘴唇男人开始说越南话,穿polo衫的男人恐慌地说:“他说,要你们验货了,才能收。”
“妈了逼的臭虫,帮着越南佬逼同胞吸毒!”川子大骂,“刘锋,你不能吸!吸了人就毁了!”
川子喊完,制服他的越南人又是一刀刺进他肚子里。
成州平迅速地掌握了周围的信息...车上加上司机,一共四个越南人,而那个穿polo衫的男人是翻译,他眼前这个穿花衬衫的厚嘴唇男人,则是这次交易的主犯——伟伦。
伟伦刚从老挝监狱被放出来没多久,急着东山再起,但他臭名在外,当地没人敢给他供货,也不知道怎么和傅辉取得了联系。
翻译说:“这是这边的验收规矩,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大家都是做生意的,彼此谅解一下。”
成州平之前已经被注射过一次□□了,他再吸食一次,这辈子真的就毁了。
他知道,自己不能吸,死也不能吸。
可是,另一辆面包车上突然下来五六个越南人,他们手里的刀和钢棍,在月色下,寒光闪烁。
川子仍不死心,他跟成州平说:“你赶紧走,我就是把命留在这了,你也不能碰,碰了你就完了。”
成州平何尝不知道。
伟伦说了句越南话,后座的两个越南人,立马捂住川子的嘴,像是要把他活活捂死。
成州平只关注着川子的情况,他不知道伟伦从哪里拿出一把枪,黑洞洞的枪口,直直对着他的脑门,他用蹩脚的普通话说:“别婆婆妈妈,验货!”
第73章 (一更)
成州平没办法。
不吸,他和川子今天都死这儿了。
他以前拿糖粉练过假吸。只是这次的白色粉末,和那些甜齁人的糖粉不一样。
成州平的心跳陡然升高,瞳孔缩小,一股前所未有的兴奋感将他吞噬,他挣扎过,半点用都没有。
他把用来鼻吸的橡胶管往地上一扔,声音比平时轻了许多,他漠然问道,“怎么样,满意么。”
一车越南人两眼放光,伟伦抓起一袋粉,往鼻子里狠狠一吸,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群毒贩,也是瘾君子,直接在车上饕餮了起来。
第二天清晨,成州平和川子被丢在荒山野岭。成州平虽然替川子进行了止血,但他还是因为失血过多晕过去了。
成州平开车一路飞奔到最近的县城医院,把川子送进急诊。
他去超市买了很多矿泉水,坐在医院的走廊里,一瓶一瓶往嘴里灌。灌到最后,他都开始反胃了,又踉跄地走到厕所里去吐酸水。
再次回到医院走廊,成州平冷静了下来,他回到了车里,拨通高远飞的电话。
电话接通后,高远飞担心地说:“你跑哪里去了?昨晚搜不到你的定位,急死我们了。”
成州平淡淡地说:“昨天交易地点没信号,取货的是伟伦,我会继续调查伟伦和傅辉的联系渠道。”
成州平也好,高远飞也好,他们都很了解边境这些出名的毒贩,这些毒贩的脸,深深刻在他们脑海里,甚至比他们家人的面容还要清晰。
高远飞骂道:“妈的,让这孙子提前出来了。你呢?没出事吧?”
成州平说:“我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呢。”
他声音听上去一如既往地稳定,高远飞没有怀疑什么。
结束通话,成州平回到医院里,川子还在抢救室里。一直等到半夜,川子才醒。
劫后余生,他窝在病床上大哭了起来。
成州平坐在旁边冰冷的板凳上,平静地看着他:“你哭什么。”
“刘锋,你放心,川哥不会不管你的。”
成州平惊讶他能说出这种话,他想到昨夜川子誓死不碰毒的态度,冷笑道:“川哥,你干这个的,怎么还这么怕?”
经过昨夜,川子已经把成州平当自己人了。他向成州平说出了他的故事,这也是第一次,成州平从川子嘴里听到傅辉的名字。
川子父母都是拾荒的,初中的时候,被冤枉偷钱,一气之下和老师起了冲突,就辍学了。当时他一心想去大理流浪,跟人去了大理,才发现风花雪月都是别人的事,跟他没关系。他决定打道回府的时候,在火车站碰到了一个男人,那个人跟他说去边境能挣钱。
川子就跟他去了,他开始打工,什么样的工作都干,也什么样的人都碰到过。
川子长得不好看,不帅,不高,穷,土,没有女人看得上他,他二十八岁那年,还没谈过对象。也就是那一年,他碰到了那个女人。对方有癫痫,和他一样没人要,他们就凑一起过日子了,但好景不长,川子的女朋友被查出了脑癌。
为了给女朋友治病,他答应了当时还是警察的傅辉,给他做线人。
川子运气不好,被抓到,折磨的半死。他以为不会有人救他,这条烂命,爸妈都不管,还能指望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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