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州平听着电话挂断的声音,有些懵。她真的...就这么挂电话了?
餐桌上吃饭的刘文昌和老周对视一眼,等成州平回来,老周笑呵呵地问:“对象?”
成州平没否认,“嗯。”
刘文昌掏了根烟出来,“正常。既然有对象了,以后就得担起责任来,让人家女方和女方家人觉得你是个可靠的人。”
成州平夹了颗花生米,“知道。”
老周突然站起来,走向卧室的方向,过了一阵,他从卧室出来,拿着一个牛皮纸袋,放在成州平面前。
“拿着。”
成州平在毒贩那里待了七年,看到手机盒,第一反应是里面装着毒品。他的手僵了一下,打开袋子。
里面是一个手机卡。
老周说:“以后用这个卡跟我联系,每月会按时帮你交费。你的手机号,先停一段时间。”
成州平手里把弄着自己的手机,说:“为什么?”
老周说:“考虑到这次目标人物的特殊性,咱们得比以前更加慎重,你以前和我们联系的手机号会暂时停用,这个卡是当地警方帮忙办理的,我们可以实时接收到你的定位,里面已经存好我、刘队,和当地行动负责人孙阳的手机号了,都用了化名。”
刘文昌一下就明白成州平为何抗拒了,他嗤的一笑,“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小子什么心思。今晚给对象打个电话,说明你工作需要,得断联一段时间,好好说,争取让人家理解你。”
成州平看着手机若有所思。
良久,他说:“知道了。”
第65章
成州平在正月十六号下午两点出发,刘文昌亲自送他去机场。
接到成州平,刘文昌瞥了眼他随身的行李包,问道:“就这么点东西?”
成州平嗤笑:“我现在是个逃命的人,能有多少东西啊。”
那个黑色背包里,只有几件旧衣服和洗漱用品。
刘文昌又看了眼他身上的冲锋衣,问:“穿这么少?”
成州平说:“南方和这里不是一个天气,我不好穿棉袄过去。”
刘文昌不是个会关心人的人,问了两句,就没话说了。
刘文昌把他送到机场进站的地方,成州平拎包下车时,刘文昌忽然说:“等你回来,我会帮你申请个人二等功。”
个人二等功,已经是他们能取得的最高个人荣誉。
他们这个行业,和其它行业也是一样的,荣誉越大,意味着付出越多。至于一等功,得李长青那样才能拿。
成州平盯着刘文昌四方四正的脸。
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和刘文昌也熟了,刘文昌是典型的嘴硬心软,护短。
刘文昌说要替他申请立功,可这时候,他已经明白,当初刘文昌说的那句,立功和抓毒贩,都不重要是什么意思了。
成州平扬扬下巴,说:“行啊,刘队,要说话算话。”
他打开车门,潇洒地朝刘文昌挥了挥手。
过了安检,找到候机厅,离飞机起飞还有一个小时。
他拨通了小松的电话,小松过了一段时间才接听。
她知道他出发的航班,在之前,就把那航班号添加进自己的行程软件里了。现在离成州平出发,不到一个小时。
小松靠在医院的白墙上,她不想让成州平担心自己,也不想让他对未知的未来畏手畏脚,所以尽可能用轻松地语气说:“成州平。”
“李犹松...”从来没有一次,成州平觉得开口这么难,他苦想半天,决定平铺直述,“这个手机号会停用一段时间,等恢复使用后,我会打电话给你。”
小松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低落。
“这段时间,我们不能打电话么?”
成州平说:“嗯。”
小松很快接受了这个现实,她说:“你自己在那边,注意安全。”
这很神奇,尽管她的语气一如常态,但成州平能够听出她的担忧。他说:“你放心,还有别的同事,不是我一个人。”
小松说:“嗯。”
她刚说完,成州平听到电话那头一声催促——
“李犹松,你电话打完没?”
成州平说:“你去忙吧。”
小松不愿放下这通电话。
她抓电话的手指,不自觉更加用力。她低着头,看着两块地板之间的黑色夹缝,“成州平,我不会换手机号,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一直都在。”
因为她这么说,成州平心头更加堵得慌。
他知道,他不能再放任自己。再这样下去,他可能无法顺利登机。
他果断地说:“我要登机了,李犹松。”
他结束了他们之间的通话。
小松站在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将她包围,她视线所及,纯白、明亮,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冷清。
李选见她还不回来,脾气发作,亲自出来,“你有什么事比开会重要?”
小松迅速调整好心情,说:“没有,回去开会吧。”
李选召集几个毕业生,说的是毕业答辩的事。
“这是你们给自己三年专业生涯交卷的时刻,咱们学医的,这些年学历贬值很快,有没有浪费时间,是不是自欺欺人,到时候就知道了。”
结束会议,小松手机的行程软件发来一条提示,登机已经开始了。
看着小松心不在焉的样子,李选怒喊一声,“李犹松!你来下我办公室。”
小松想,他又要因为自己今天走神小题大做了。
就在她起身跟着李选走的时候,她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
短信内容,是一张图片。
她一边走,一边点开短信对话栏里那张黑乎乎的照片。
那是一张夜晚的合照。
她只有半张脸,成州平的脸,被镜头拉变形了。
小松的嘴角终于有了笑容,能把成州平拍这么丑的,只有成州平本人了。
她通过他身上的病服,辨认出了这是元旦那晚上拍的。
李选见她没有跟上来,回头催促:“要我请你是不是?”
小松摇摇头,快速跟上李选。
她知道自己今天走神有点过分,所以到了李选办公室,第一件事是给他倒水,堵住他要骂人的嘴。
李选拿起水杯,讽刺道:“是不是心里又骂我呢?以后你就不用这样嘴上一套,心里一套了。”
李选在专业上,是公认的大牛,但这些年晋升也好,患者评价也好,他都是科室垫底的,一来因为他带学生,时间太紧张,二来因为这张嘴无差别攻击。
别看他对小松说话这样,对院领导和患者说话,都是这样。
小松现在心情低落,听到李选说话,就在心里嘀咕这么多医闹怎么没人闹李选呢。
她嘀咕完,反应过来他的话,“什么叫以后就不用了?”
李选哈哈一笑:“被我抓到了吧,你果然嘴上一套心里一套。”
小松:“...您能不能说重点?”
李选看着她,说:“明年有德国海德堡大学公派留学名额,我已经把你名字交上去了,这半学期,除了毕业论文,你也准备一下英语考试,最好再抽空学点德语。”
小松不可思议地看向对方:“可是,我没有说过我想去。”
李选又问:“那你不想去吗?”
每年学生们都为了公派留学的机会挤破头,学校里关于这方面的八卦层出不穷,机会砸在她头上,她只要脑子没问题,肯定得接着。
她默默点了点头。
李选说:“你坐下,我试着好好跟你说。”
小松从李选办公桌下方拉开凳子,坐了下来。
李选说:“这个机会很难得,公派留学的名额一直轮不到我手上,今年也是因为那边学校项目负责人是我博士同学,我才争取到名额,为什么是你呢,你也知道。”
小松今天因为一些原因,提不起笑意,她静静看着李选,“你就不能夸我一句么。”
他们肿瘤科每天面对的病人,和其它科室的不大一样。面对癌症患者,医生的措辞必须慎重更慎重,面对无能为力的生命,医生其实比谁都难过,但却不能再患者和家属面前暴露任何情绪。
在这样一个相对压抑的环境下,许多临床实习生都会偷偷掉眼泪,或者私底下抱怨病人家属的难缠。
三年,李选没有见小松哭过,也没见她抱怨过,她只是认真地去做她该做的事。
李选虽然没有公开夸过她,但也会偷偷拍下她写的病历,拿给别的医生炫耀。
“李犹松。”李选说,“我帮你争取这个名额,不是因为你优秀。”
小松吸了口气,“那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你以后肯定会继续干临床的,你是我见过唯一一个不害怕跟病人打交道的学生。整个学医的大环境,都觉得做科研就比做临床厉害,认为临床医生只不过是操作机器,我希望我现在送出去一个学生,以后可以收获一个优秀的同事。”
小松一直以来,都是以学生的身份进行临床学习,医院的等级森严,本科实习生上面有研究生,研究生上面有博士,博士上面有护士,护士上面有住院医师...一直以来,她都是这个体系里的底层。
医院的医护,往往都瞧不上实习生。
倒不是因为他们经验浅,而是因为他们未来不一定都会来医院工作。
这是第一次,小松觉得自己很快,就要够到这个职业了。
不过,她没有立即答应李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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