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就是林双意叫来接他的车,顾栖池的眸光落到上边,确认过车牌号之后,提着行李迈步走了过去。
副驾驶上坐着的人突然开门下来,来帮他收拾行李,将行李全都放进了后备箱里。
等到顾栖池整理好一切拉开车门时,这才发现里面坐了个人。
一个完全意想不到的人。
对方看见他的脸,挑了下眉,轻声笑了下,随即道;
“顾栖池,好久不见。”
第62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连载
顾栖池撞进他的目光, 眼神一愣,神色怔然。
其实真要说起来,他和陈煦只有一面之缘, 也就是上次亲自综艺的录制里,两人恰好被分到了一个组。
陈煦总是皱着眉, 别扭地盯着他看。等他回过头去,对方又冷淡地挪开眼,顾栖池原本以为对方不喜欢自己,但也没在意,只当是他性格使然。
再者,以顾栖池冷淡的性子, 原本也不需要去过度关注别人。
只是陈煦却不这样想。
等到顾栖池上了车,淡淡对陈煦道了句:“好久不见”之后,陈煦就一直脸色有些复杂的盯着顾栖池。
房车宽大, 顾栖池与罗千千坐在一侧, 陈煦自己坐在了另一侧。
一路上静默无言, 顾栖池自顾自地摆弄手机,看着薄彧发来的逗阿瓷的照片,不由失笑, 就连一丝目光都没分给陈煦。
罗千千本来想拿起手机和yuchi富婆继续沟通一下的,但被陈煦直白炙热的目光打量着,浑身不自在。只好讷讷放下手机,偷偷转过头打量起顾栖池来。
其实《我带爸爸去旅行》里,不仅出了薄彧和顾栖池这一对cp, 更热门的其实是顾栖池和陈煦的cp, 原因无他, 不管是陈煦的粉丝还是路人, 都没见过陈煦能一直盯着谁看,可他偏偏就是盯了顾栖池一整期节目。
粉送外号——盯池狂魔。
但因为两人后续压根没有再同框过,就连社交平台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这对半路cp自然而然地殉了,陈煦的毒唯也没来找顾栖池找过刺。
反倒是罗千千嗑的薄彧和顾栖池的cp一路蒸蒸日上,靠着薄彧的完美身材以及那张惹人遐想却始终看不到的脸,激起了很多人的好奇心和创作欲,再加上超话里不乏拥有文笔好的太太,也顽强留住了一批杂粮人。
直到下车,陈煦的目光都没有从顾栖池的脸上挪开过,但顾栖池恍若未觉,要么在看逗阿瓷的视频,要么闭目养神,就连一次都没抬起过头。
抵达剧组所在的酒店之后,罗千千先下车和陈煦的助理一起去拿自己的行李了,车上只留下了磨磨蹭蹭的顾栖池和一直盯着他的陈煦。
这辆房车的下车台阶有些虚高,顾栖池向下走的时候,正好在出神,没注意看清楚,险些踩空崴了脚,好在身后跟着陈煦,眼疾手快抵住了他的腰,还有只手抓着他的手腕。
“小心脚下。”
陈煦喊他。
顾栖池看了眼台阶,默默收回了自己的手,旋即抿了下唇道:“谢谢。”
顾栖池其实不明白陈煦为什么一直盯着他看,这一次是这样,之前也是这样。
仿佛是陈煦听到了他的想法一般,在下第二阶台阶的时候,陈煦冷不丁出声:“顾栖池,你还记得清水巷吗?”
顾栖池脚步一顿,皱着眉回头看他,脸上的茫然不似作假。
他含糊念了下这三个字,又在脑海之中盘旋了一圈;“清水巷?”
先前那股神经末梢被电击过的感觉再度席卷而来,疼痛欲裂。
顾栖池一瞬间苍白了脸,踉跄了几步,却还是勉强控制住了自己的身体,没有再表现出什么别的反应。
上挑的桃花眼冷着晲他,眸光凛冽而寒凉,顾栖池强撑着呼吸了几下,手臂上的青筋暴起,青紫色的血管交错缠杂,隐入袖口,再难窥见。
“陈煦,我不认识什么清水巷,别来烦我。”
他生平第一次对着顾家以外的人说了重话。
陈煦蜷缩了下手指,沉默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眸光复杂。
他其实只是想问问顾栖池,周远还有没有随意打骂他,却没想到把人惹毛了。
…………
…………
…………
好在是抵达横店的第一天,林双意没那么急着复工,又看到顾栖池脸色不大好的样子,不由得出声问了几句:
“顾栖池,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他其实已经缓过来了大半,只是心口依旧传来阵阵的钝痛感,顾栖池摇了下头,额头上的冷汗细密地布了一层,强撑着解释道:“没什么,只是有点晕机。”
原本今晚是有一场迎接会的,是林双意特地为了顾栖池准备的,也为了让紧绷的剧组放松一下,见他这副样子,林双意皱了下眉,也不好再让顾栖池跟着他们一起出去,当即大手一挥,赶忙让他进了酒店。
还不忘安顿后来的罗千千给顾栖池买点药回来。
只可惜顾栖池关了门,就连手机也丢在一旁,设置了静音,任凭罗千千怎么打电话他都没有接。
顾栖池晚上又做梦了,梦到了他之前每一次重生的起始,也就是作为真少爷被领回顾家的那一天。
只是这一次,又多了些之前没有的回忆。
印象中,那天并不是个好日子。
顾栖池其实有些本能的回避这段记忆,因为一旦这些记忆碎片重启,就代表着他要重新陷入痛苦,在那片浓郁的墨色之中挣扎不休。
回到顾家,是一切苦难的根源。
再度追溯过往,顾栖池只依稀记得大概是个阴雨天。
乌云在天际翻滚,阴沉沉地压在天边,连一丝阳光也难以窥见。
最先在天际出现的是沉闷的雷声,夏日里本来就闷热,一声又一声接连不休的闷响更是惹得人心烦。
那一天,十六岁的顾予宁出了车祸,内脏受损,医院血库又不充足,可以说得上是危在旦夕。
也是这一天,十六岁的顾栖池拿到了自己的第一笔奖学金,还有参加a大夏令营的机会。
顾栖池成绩很好,只凭成绩,就能上东城最好的那一所高中。
但周远不允许。
那个时候的周远已经被酒精摧残成了一个废人排骨篜里,成日里浑浑噩噩,只惦记着喝酒。
看到顾栖池的录取通知书时,他的第一反应不是高兴,不是自豪,而是目光怨毒,急不可耐地上手去抢那张纸,妄图把他撕碎。
在顾栖池稀薄的记忆里,周远好像暴躁地骂了些什么,大概是这个学校的学费太贵了,他根本供不起顾栖池,还说什么顾栖池已经到了可以去打工的年纪了,该去工地里打工给他买酒喝来孝敬他。
其实真实的话远比这要难听。
周远当时一边骂他,一边还想动手打他:“你个婊子生的贱货,生下来就是来讨债的。”
“你要是敢去,老子打断你的腿。”
“还不滚去给老子买酒?”
那些肮脏又下流的话恍若被他自动屏蔽掉了,埋藏在记忆的深处,绝不肯轻易翻出来。
顾栖池最后是被那所学校免学费特招进去的,老师亲自上门来做过家访,周远这才同意。
顾栖池拿到的这笔奖学金数额不多不少,加上他之前拼命攒的一点,恰好足够他去参加a大的夏令营。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周远在家的时间,想要将钱藏起来,好在假期的时候安心前往夏令营,却还是被周远发现了。
对方赤红着眼睛,满身酒气,蛮横地想要夺过顾栖池怀里的钱,却没能成功。
狭窄逼仄的清水巷里,一路往里走去,两侧的墙皮掉落得七七八八,露出老旧丑陋的灰水泥墙体,大大小小的色情小广告贴了满墙,电线杆子更是重灾区。
再往里走,最角落的一处房屋里,能够听得到男人的打骂声,还有几道独属于少年的并不明晰的抽气声。
蓝白的校服被踹的脏乱不堪,身上到处都是周远的脚印,侧脸也被扇了一个巴掌。顾栖池皮肤白,脸颊又被打得高高肿起,更显得鲜红的巴掌印触目惊心。
顾栖池当时个子不高,人也瘦弱。少年人本该是身量抽条的年纪,却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生长好像进入了滞缓期,看着不像个男高中生,而是像个阴郁的女孩。
周远要钱,顾栖池不给,对方发了狠,认定了顾栖池是在忤逆他,拿起木桌上的啤酒瓶就狠狠砸到了顾栖池的头上。
暗红的血从额头后涌了出来,黏腻而浓稠,顾栖池瞳孔一片涣散,直接被砸昏了过去。
等到再度醒来,怀里的奖学金不翼而飞,那张a大夏令营的邀请函也被蹂躏地皱皱巴巴,破败不堪地躺在他的身侧。
没过多久,顾成天的助理就找了过来,并对顾栖池简单阐述了他和顾予宁被掉包的情况,希望顾栖池可以跟他到医院见一见自己的亲生父母。
顾栖池记错了,坐着昂贵宾利到达顾家别墅时,并不是他第一次见到顾成天和耿听浔。
医院这一次才是。
紫白的闪电划破天际,将天空扯开一个诡异的口子。
那是个咧着嘴鬼脸笑的弧度。
只是不知道在嘲讽什么。
大雨紧接着倾盆而泄,雨珠串连成线,迅速在天边划开一道水幕,隔绝了人的视野。
顾栖池就以这副狼狈不堪的样子去见了顾成天和耿听浔。
蓝白的校服上印着坑坑洼洼的脚印,脸上是被周远打出的淤青,额角的血痕凝固,映衬在苍白的脸上,格外可怖。
又一声闷雷砸下,伴随着呼啸的风声,街边的树叶被雨滴打得落下,裹挟在风里,在路边形成了一个小的旋风。
医院里的气味是顾栖池最讨厌闻到的消毒水,灯光一片惨白,地上的瓷砖光可照人,在一片嘈杂而忙碌的医生与护士之间穿梭而过,视野尽头,顾栖池终于见到了他的亲生父母。
顾予宁车祸严重,又从小被顾家上下当成宝贝疙瘩一样养大,耿听浔陡然遭受这样的打击,支撑不住,已经哭了半晌。
她不愿意相信自己含辛茹苦照顾十六年的孩子不是自己的亲生孩子,而是一个被人掉包的冒牌货。
但对顾予宁的爱终究占了上风,耿听浔在急救室的门口,哭着拉住护士的手,求他们一定要救活自己的小宁。
顾成天揽着她的肩,温声安慰着自己的妻子,眉宇间的忧愁与担心是再自然不过的真情流露。
走廊之外,顾栖池孤身一人,身边只站着一个接他过来的陌生助理。
走廊之内,顾予宁躺在手术室里,却拥有着原本属于顾栖池的全部的爱。
那天,没有人注意到早早过来的顾栖池,也没人知道,他的一根肋骨被周远硬生生踹到断裂,撕心裂肺的疼。
等到助理前往提醒,顾成天夫妇这才注意到自己的亲生儿子就站在这里。
窗外的天光暗淡,密不透风的乌云遮挡着苍穹,滂沱的雨势不依不饶,在地面上都蓄积起了一层极厚的水,行车辆艰难地在雨中行走,透过窗户,还能听到楼下你来我往的鸣笛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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