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漆黑,巷道中又空无一人,那婆子心中不禁有些发毛。
“这么晚了,我们府中各处都已经歇下,可没法安排马车送你们离开。既然是你们执意离开,那就辛苦你们二位走回高府吧。”
听着婆子幸灾乐祸的语气,林依依道:“这就不劳你费心了。小姐,我们走。”
她搀扶着高秀玉离开。
待到了巷口,那里已经听了一辆马车。
林依依道:“这是红玉姑娘安排来接我们的马车,高小姐,我们上去吧。”
高秀玉上了马车,打量着自己对面的林依依,道:“姑娘的身份,恐怕不止是一个婢女那么简单吧?今夜你留在陈府助我脱困,实际上也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吧?方才你让我留下一封书信,坦诚是我算计了陈将军,实际上也是为了减少他在旁的方面的怀疑吧?”
林依依暗暗戒备起来,道:“怎么,如今高小姐挑破这些,难不成是后悔了?”
高秀玉摇摇头,“不悔。不管你抱着什么样的目的帮我,从中又得到了什么好处。与我而言,确实是得到了好处。”
她此刻摆脱了沦为生子工具的处境,正是遂了先前的心意。不管林依依又做了些别的什么,自己的利益并没有受损分毫。
既然如此,她为何要为那些不值得的人担忧?
“高小姐是个聪明人。”林依依道,“你既然猜到了我留在陈府是别有所图,那么在我的目的真正达到之前,请恕您和您的婢女不能随意离开。”
高秀玉勾了勾唇,道:“无所谓,反正情况再坏,也不会比我在高府陈府的时候更坏了。”
她能够感觉得到,眼前的姑娘尽管有利用她的成分,但是,也是真心想要帮助她摆脱困境。
马车离开巷道,往城门口驶去,等到城门开了,这才出城。
据点处,杨成等人等到林依依回来,俱都迎了上去。
林依依环顾一周,看向红玉,问道:“高小姐的婢女呢?”
红玉回道:“属下安排了房间,让她先休息着了。”
林依依道:“带高小姐一块过去吧。”
等高秀玉离开,林依依对在场诸人道:“你们随我来。”
进了房间,杨成便问道:“小姐,消息可打探出来了?”
林依依点头,“淮阳大军的行军路线已经摸得差不多了,这次,他们应该是兵分两路,一路攻晋城,一路取江阳。”
杨成道:“江阳,那不是王氏族人所在之地吗?”
林依依道:“不错,正是那。”
她早就知道王澜与淮王勾结多时,做下不少恶事,只不过,一直都没有证据将他绳之以法。如今淮王大军进攻江阳,必然得到王澜的准信,可以以极小的代价拿下江阳。
杨成道:“王澜他,这是要明着反了啊。”
林依依道:“王氏族人经营江阳数百年,这点是连朝廷都及不上的,我们贸然去保,恐会白白送了性命。”
“小姐的意思是放弃江阳,全力守护晋城?”
林依依颔首:“我曾在晋城待过数年,对那情况也有些了解,淮王大军打算攻取那里,应该是摸清了淮阳与晋城之间的路线,可以以最快的速度到达那里。”
杨成道:“先前属下有所耳闻,陆文晋连年来贪污税银,可查处之后那税银却不知所踪,想来是到了淮王手里。”
有这么多年运送赃银的经历,可不是熟悉了两地的道路吗?
林依依道:“我带人即刻动身前往晋城,杨千户,还请你将现在的情况修书一封,呈送给陛下。”
“是。”杨成应道。
林依依当即让手下的人整顿行装,喂饱马匹,半个时辰之后出发。
这一动作起来,高秀玉主仆也被惊动得走出房间。
高秀玉道:“林千户这是要打算离开?”
“情况紧急,是得要走了。”林依依道,“接下来几个月,还请高小姐老实待在这里,不要给杨千户他们添麻烦。待事情了结,我们自然会还高小姐自由之身。”
高秀玉道:“我知道的,林千户尽管放心。淮阳城中那些人,欺我辱我,视我如草芥一般,既然如此,我又何必为他们的命运费心?更何况,他们行的是不忠不义之事,就算是死,那也是活该。”
林依依将她控制在这里,无非是担心她给淮王那边通风报信。可谁让她从未在淮阳城中感受到半分关怀呢?
他们的死活,与己无关!
林依依欣赏她这份态度,道:“若非时机不允许,我还真想与高小姐畅饮一番。”
“等林千户回转淮阳的时候,也未尝不可。”
下次她再来淮阳的时候,应该就是来给淮王收尸的时候了。
林依依勾唇道:“那么,我很期待与你的下次见面。”
……
收拾妥当之后,林依依又带着人离开淮阳,前往晋城。
从淮阳到晋城这一路,水系四通八达,林依依她们骑马而行,时不时就要绕路。
在经过晋阳山的时候,她勒住了马。
回雪不由询问,“林千户,可是发现什么不妥?”
林依依道:“咱们这一路行来,受河道所阻,时常绕路,是以多耗费了不少时日。”
她本以为骑马会比坐船的速度快上许多,所以才带着人从骑马赶路。
可这般算下来,速度是快了一点,但是多行的路也他们这一行人体力上却疲惫不少。
行军打仗,兵贵神速不说,保证将士们精力充沛那也是基本的要求。
“咱们轻装简从尚且乏困不已,若是换成上万大军,想必比我们更难忍受。所以,他们很有可能是从水路攻来。”
“咱们的将士不善水战,他们若是从水路攻来的话,情况对我们会更加不利。”
林依依道:“那道未必。善游者溺,善骑者堕,这晋河便利淮阳行军,同时,它也是我们晋城的一道天堑。走,我们先去见晋城知府。”
一行人快马加鞭,两个时辰后,便入了晋城,见到了如今的知府何文远。
何文远是赵烨派来接管晋城的人,是以对林依依的态度十分恭敬。
他此番还不知道林依依过来的目的,不解问道:“林千户光临晋城,可是有何公干?”
林依依也不墨迹,直接道:“不瞒何知府,我们一行是从淮阳而来,如今淮王已反,此地将起兵祸。”
“这可是真的?如今下官并未接到有关淮王谋反的消息啊?”
林依依道:“淮王决意起兵,是十日前的事儿,其他渠道的消息,自然没有我们骁云卫传得要快。若是淮阳大军走水路攻来,至多一个月便会兵临城下。所以何知府,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们必须现在就要做好准备。”
何文远道:“好,下官这便去准备,只不过晋城守军加起来才三万人数,若想抵御淮王大军,恐怕还得从别处调兵才是。”
林依依道:“此事骁云卫已经上禀朝廷,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拖住淮阳大军的脚步,在援军到来之前,尽可能得留住他们。我这里有一个法子,或许能抵住他们一会。”
何文远道:“敢问是何法子?”
林依依沉默了片刻,缓缓吐出两个字:“炸河。”
“炸河?”何文远陡然一惊,“这晋河下游,可是有不少村落!不错,炸河确实能阻住淮王大军脚步,甚至可使数万大军葬身江河之腹中,可是这样一来,那些百姓的家园也都毁了。”
林依依眼中闪过痛色,“我知此举对不住那些百姓,何知府便对那些百姓说,炸河是我一人决定的,朝廷并未同意。届时那些骂名,全由我一人担着便是。”
第88章
何文远还想着朝廷可以从别处派兵支援,可是如今的情形,镇北军都在北面与羌族交战,赵烨虽是君主,可是朝政把持在王澜手中多年,他威信还未立足,又从哪里来的别的兵可调?
“趁着淮阳大军还未到来,还辛苦何知府派人将炸河可能影响到的百姓先行迁移,未免消息走漏,晋河将炸的消息,还是不要透漏给他们了。”
“这若是没有个合适的缘由,那些百姓恐怕不愿意迁离。”
“正好晋城需要修筑防御工事,便征调那几个村落的青壮男子充当劳力吧,至于老人及妇女孩童,就以保护他们为由,将她们安排到城中来,查问一下她们都会做些什么,或是帮军中将士浆洗缝制衣衫,或是给将士们煮饭做菜……总归给了她们谋生的一条路。”
何文远依言下去安排。
林依依则带了人先行前往晋河上游,先行修筑蓄水工事,以待淮阳大军到来。
也是上天帮忙,蓄水工事修建好后,一连下了几日的暴雨,晋河上游水位暴涨,因有工事拦截,暂时不得倾泻。
不过可以想见,一旦炸堤,这晋河河水奔涌而下的摧枯拉朽之力,将会带来多大的毁灭。
这日,林依依回到府衙,便看到几个等候多时的村民。
“林千户,您可算回来了。”何文远道,“这几个是河下村的村民,不知从何听说晋河将炸一事,过来请求您网开一面的。”
林依依看向他们,问道:“你们是从何处得知炸河决定的?”
为首的是一个壮年汉子,他拱手道:“是小人自己猜出来的。”
“猜的?”
“小人从小就生活在晋河边,这河水什么时候涨什么时候落自然是熟悉无比。前几日连日暴雨,按说水位不该如现在这般,想来是上游筑了拦截的工事……”
这时何文远道:“下官方才和他们讲明了,如今晋城在备战阶段,不管有什么动静,都不宜外传。”
那汉子道:“小人也知道其中利害,所以并没有宣扬,是以只有我们兄弟几个来寻大人。若是我们整个村子都知道的话,恐怕来的就不是这么点人了。林千户,如今情形,真是非炸河不可了吗?这晋河一旦决堤,小人们的家园可就全被毁了,这日后,该如何谋生?还请林千户看在我们村子近来为了备战积极修筑工事的份上,不要将晋河炸开。”
林依依看着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汉子回答:“孙二牛。”
林依依道:“孙二牛,你们的想法,我都明白。”
但凡能够保住家园,谁又愿意流离失所。
炸河虽然能够带给敌人重创,但也会让无辜百姓遭殃。
“如今炸河,固然会损毁你们的家园,但是有个情况我也瞒不得你们,城中守军人数不过三万,可我得到消息,往晋城攻来的淮阳大军足有十万之众,敌众我寡,靠将士们一刀一枪得与对方硬拼,又能坚持得了多久。唯有借助晋河之力,才可保下晋城。”
孙二牛等人沉默。“小人们并非蛮不讲理,只不过……舍不得从小一直生活的家园啊。”
林依依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大家为朝廷的付出,朝廷一直都记得的。待战事过去,我一定会奏请朝廷拨款,帮助大家重建家园。如今朝廷正值危难之际,其中各种无奈,还请大家体谅。”
孙二牛道:“林千户,朝廷会在战后帮助我们重建家园,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我林依依在此立誓,若是战后无法将家园还给你们,就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孙二牛道:“既然如此,我们信你。兄弟们,咱们回吧,别再打扰大人们备战。”
林依依道:“大家伙在此等候多时,想必也乏了,不若就留下来用一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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